掌舵人走進房間, 直接站在了落地鏡前,沉默地望着鏡子裡披着一身黑披風的自己。
起先,元平還精神十足地警惕着掌舵人。可沒想到他這麼一站, 就站了許久。元平等得無聊, 靠着牆壁不小心就出神了。
他目光停留在掌舵人身上, 可心思一早不知道飄到那裡去了。
兩人就這麼平安無事地呆了好一會。突然, 掌舵人緩緩擡起手, 猛地一下便把披風掀開!披風打了個轉落在地上,短暫地遮擋住元平的視線。
待到重新看清時,元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黑色披風之下, 掌舵人只穿了一條寬大的長褲。他渾身上下肌肉發達,看起來健碩無比。可那骨頭, 卻像是要穿透皮肉直刺出來一般, 每一處棱角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皮膚顏色也怪怪的, 不像四大塔的任何一塔塔民。緊繃的肌膚透着詭異的灰綠色,就好像是故意灑上了銅鏽。
掌舵人擡手理了理稀疏的頭髮。元平眯起雙眼, 看着那雙只有骨骼的手掌。手掌上披着的那一層皮膚,爬滿了褶皺。指關節碩大無比,指骨也比常人要長上幾分。
最詭異的是那指甲,長長的指甲帶着尖端,彷彿只要輕輕一戳, 就能將人開膛破肚。
元平勾起玩味的笑容, 又偷偷往前挪動了幾分。
“誰?”
正準備脫褲子的掌舵人, 陡然轉身, 面朝元平躲藏的地方。他銅鈴般的大眼, 直溜溜地瞪着元平藏身的地方。鮮紅的大嘴微張,彷彿隨時能從中發出野獸的嘶鳴。
一時沒準備, 元平被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也就是這一丁點疏忽,元平被發現了。
趁着掌舵人還沒發起攻擊,元平直接奪門而出,反手便把門給關了。掌舵人追了兩步,忽然發現披風還沒穿,又急急忙忙撿起披風,隨手一甩,披上身便追了出來。
可元平動作快,有經驗,一早跑沒影了。
船上的三個掌舵人一聲令下,守着船艙的機器人被調動了部分來整船搜索,找尋元平。這架勢,大有找不到就誓不罷休的勢態。
眼見着再呆在船上討不了半分好,元平便趁着食肆船在屠塔停靠的空檔,找了個機會溜下船。
“你也知道密道?”餘年萬分好奇地追問。在十六層的時候,他們遇到的火力有多猛,瞎了眼都能看得出來。
要想靜悄悄潛入屠塔,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元平知道密道。他身手比湯菀好,一下船直接從密道上來,所以纔沒有人發現。
元平橫了餘年一眼,勾着嘴角要笑不笑地說:“那怎麼可能!”稍稍停頓,他又補充道:“我知道塔警機器人的編碼。四大塔都一樣。所以就稍稍給它們改了下……”
“好厲害!”餘年一聽會編碼,立即將自己的崇拜毫無保留地統統給了元平。塔警機器人的編程,是各個學科裡最難的了!
“哪裡哪裡!”元平摸摸後腦勺,十分客氣地謙虛了兩句。
只有湯菀和姜崇安兩人,聽了元平的敘述之後,都陷入了沉默。他們都知道那個巨人非魚的存在。如今得知了掌舵人怪物般的長相,一時間就不由得想了很多。
湯菀將目光掃向了姜崇安。兩人對視了一瞬,又各自看向了一旁。
要不要和元平說起他們知道的事情?這是個艱難的抉擇。如果元平說的不是實話,那坦白就等於將自己暴露在模擬日光之下。可如果他說的是實話,坦白則可以增加一個盟友。
說?
還是不說?
姜崇安正思索着,耳畔忽然響起了湯菀的聲音。她低沉的嗓音輕輕迴盪着,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
“元大叔,你知道有巨人的存在嗎?”
“巨人?”元平微微一愣,不大理解這話題是怎麼來的。
“嗯,吃人的巨人。生吃人。”
元平的桃花眼陡然瞪大,猛地擡頭看向了湯菀:“你遇見過巨人?吃人的?”
一見元平的反應,姜崇安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心中瞭然了元平是知道這件事的。顯然,湯菀也是一樣的想法。
那雙圓圓的杏眼,迸發出灼人的幽藍光芒,就那麼大咧咧地把元平牢牢釘住。元平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再想補救已然來不及了。
見狀,元平乾脆放鬆了自己,自嘲的笑了笑說:“我知道那些巨人。還知道,他們生活在四大塔之外。那裡自成一個世界。”
“掌舵人和那些巨人勾結,把英雄送去給他們當食物!”湯菀見終於有人知道那些怪物的存在,忍不住激動起來。
她掙扎着從牀上站起來,可虛弱的身體還支撐不了她這麼動作。她直接從牀上滑坐到地上,手腳並用着爬向了元平:“他們是怪物!我們四大塔裡一定有內應!一定有!所以這些怪物才能這麼肆無忌憚!”
元平看着完全失控的湯菀,桃花眼中一片黑沉沉。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忽然放棄似的嘆了聲,再度開口,和緩的嗓音帶着撫慰的意味:“你有什麼親人上船了吧?”
湯菀臉色一白,動作忽然就頓住了。
元平見狀,眼簾微垂,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又說:“你都看到了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湯菀眼眶卻瞬間紅透。她瞪圓了雙眼,死死咬住嘴脣,拼命阻止打從心底涌上來的恐慌、悲傷與無助。
僅是一眼,元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伸手摸上眼前墨綠色的長髮,元平溫柔地笑了笑,帶着長輩的慈愛。他說:“你很勇敢,也很堅強。把你看到的都忘了吧!然後打從心底去接受它。”
“你得學會正視死亡。”元平雙眼一直望到湯菀的內心去。他表情平靜,彷彿說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一句話。湯菀卻猛地一震,猶如醍醐灌頂一般,心思在一瞬間通透無比。
元平看着湯菀,桃花眼突然笑彎了起來。他伸了個懶腰,語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啊呀呀!好久沒說這麼有哲理的話了,真是難得!難得呀!”
旁觀着的姜崇安和餘年,還沒從之前那嚴肅的場面中出來,一時被元平嚇得眼神呆滯。姜崇安很快反應過來,甩甩頭哼笑了聲。餘年則還深陷其中,傻愣愣地發出了一個音:“啊?”
湯菀“噗呲”一聲笑開了,笑着笑着,眼淚就順着臉頰滑落下來。
“我說湯姐,你到底是要哭還是要笑啊?”餘年轉頭看到湯菀的模樣,摸着腦袋更加發傻了。
姜崇安無奈嘆息,伸手把餘年的腦袋狠狠往下按去:“你還是別說話了……”
折騰累了,四個人又休息了會。姜崇安估摸着過了一夜,便將大夥都喊了起來。
知道了元平塔警的身份,姜崇安原本想讓他帶隊爬塔。但元平笑得像只狐狸,直說不行。還說他帶隊的話,很容易就直接往套裡鑽了。
想到還真有這個可能性,姜崇安也就把這話略過不提了。
四個人中,姜崇安和餘年負傷。湯菀身體還虛,天賦體質不能用,戰鬥力大打折扣。而元平……武器都沒了,戰鬥力也只能對半算了。
怎麼看怎麼慘。
四個人坐着,面面相覷。姜崇安清了清嗓子,勉強開了口:“我們繼續往上?”
“上!幹嘛不上?我們不就是爲了這個來的嗎?”元平往後撐着身子,語氣涼涼地說道。他嘴角銜着一抹笑,不住地抖着交疊着的腳丫。
湯菀低頭想了想,也贊同地點點頭。
餘年猶豫着,最終還是咬牙點了頭。大家是要去救他媽媽的,沒道理讓他一個人拖後腿!
四票通過,大夥收拾收拾,直接就上路了。
爲了躲避全塔監控,路還是由元平來帶。元平熟知各處監控的標誌,直接躲過了全塔監控,帶着他們安全地走到了西一梯附近。
隔着兩條主街,元平指了指那小成一條線的西一梯,努嘴說道:“就那了。這一層監控最少的樓梯。其他看過的,基本都不下十個。這裡就八個。”
“要不我們分散走吧。”姜崇安緊盯着西一梯,終於把心裡頭琢磨了半天的念頭說了出來。
其他人紛紛投來目光。姜崇安有些不適地眨眨眼,還是堅持繼續說下去:“每爬一兩層就換一條樓梯。最好換個形象。然後在三百九十九層匯合。”
將想法簡略說完,姜崇安擡頭望向面前的三個人,等着他們做選擇。這樣走,被發現的可能性降低,但如果遇到危險,則危險的係數翻倍。
“選還是不選?”姜崇安見三人仍是沉默,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呵!這麼走有趣啊!我選了!”元平率先給了答案,大咧咧地轉動着肩膀放鬆身體。
“就這樣吧。”湯菀點點頭,也沒有什麼意見。一個人靈活度大,要是遇到塔警,完全可以逃跑,不用硬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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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年見一個兩個都應得這麼幹脆,一時慌了起來。他伸手扯住姜崇安的衣袖,急得眼眶都有些泛紅了:“崇安,我……我不行啊!一個人走我就死定了!”
“你和我一起。”姜崇安扯下他的手,擡頭對上其他兩人,“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三百九十九層見。還是在西一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