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愁想了想,
“你不是要了十碗麼,拿上,去我那兒一起吃好了。”
第二妡微微皺眉,似乎覺得林愁有些過分了。
而馬紮老哥立刻想到了燕回山的某些光榮傳統,幾乎興奮的跳了起來,
“您,您說的是真的...謝謝...謝謝林老闆!!”
林愁回手將兩碗黑白相間的食物遞給早就迫不及待的大胸姐和蘇有容,
“對了,也把咱們的東西弄些過來。”
蘇有容狡黠的笑着說,
“我知道啦獅虎,禮尚往來嘛!”
林愁點頭,跳下主席臺在第二鮮的攤位旁坐了。
看熱鬧的人多了路自然就窄了,所以第二鮮的攤位只有幾個簡單的馬紮和稍高一些的三腿圓凳,圓凳是用來充當桌子的,放下兩隻海碗都嫌小。
林愁四處看了看,撿起一塊旁邊攤子用來掩腳蹬三輪車軲轆的青石——有兩隻軲轆呢,少這一塊石板車也跑不了。
那個攤位的小販剛想說點什麼宣示主權,就看見林愁用手在石板上一抹,細若粉塵的石屑喀啦啦的落在地上,頓時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林愁這才滿意的將石板擱在圓凳上,圓凳秒變圓桌,現在就差個信奉戒條的騎士了。
大胸姐將林愁帶來的東西從臺上一樣一樣的遞下來,
“老闆,這次還做不做太平燕?”
林愁歪歪嘴,
“不做,那玩意太貴又沒什麼效果,在這種地方哪兒有那麼多沈大儒一樣的冤大頭?唉,說起來突然有點懷念無用哥了,有秦武勇在的日子,自己出來擺攤宣傳效果起碼要好上兩倍不止,並且還有大機率產生冤大頭自主送貨上門這種神奇的操作。”
“唔,話說這貨該不會是被綠腦袋的給玩壞掉了吧,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過他了。”
大胸姐得到老闆的答覆笑逐顏開的和有容分享食物去了,“有容有容快來,這碗食物很香哦!”
別看大胸姐懟天懟地不論男女老幼通通是先飽以老拳或者掰幾根股骨頭纔開始講道理甚至還和冷暴龍互懟過不止一次兩次,但她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這就好比大災變前的女孩子,雖然抽菸喝酒紋身燙頭髮甚至聽郭德綱的相聲,但她們其實都是好女孩。
至少大胸姐對有容就異乎尋常的溫柔——或許可能是因爲兩個人的共同點比較登峰造極連教練都不敢教吧!
馬紮老哥小心翼翼的說,
“林大人...咳咳..林老闆是說秦武勇?”
“你知道他?”
馬紮老哥頓時來了精神,
“那怎麼能說是認識呢,我們那是相當的熟啊!”
想到自己是面前的傢伙是誰,他隨即降低了聲音,訕訕道,
“我跟他熟,他跟我不熟的那種...哈哈哈嗝...”
馬紮老哥說,
“我是無用哥的粉絲,無用哥這次跑到祖山裡頭吃草...呃直播去了,挺遠,信號不好,只能隨機更新上傳一段錄播,最近的一次是三天前,挺慘的,受了傷還在養,喝的水都是池塘裡的鹼水,也不知道跑到哪兒了,從鏡頭裡看方圓幾十公里連棵樹都沒有的樣子。”
說着,馬紮老哥拿出了一隻遠古型號的記錄者。
以記錄者三天一大更兩天一小更的更新換代速度來看,百分之九十九的進化者這輩子都甭想用上三代以內新型號的記錄者。
馬紮老哥抹了抹屏幕上的灰,噼裡啪啦一通操作,
“喲,林老闆你這運氣是相當的好啊,無用哥那邊居然有信號,正直播呢。”
林愁哦了一聲,
“那我就放心了,好歹還活着,在荒野上總比擱盆栽手心裡受苦要好得多了。”
馬紮老哥自然知曉盆某某的赫赫兇名,甚至不敢多評論一句以免引火燒身,
“呃...咦,屏幕裡怎麼沒人,無用哥去哪兒了....”
“嘿嘿林老闆,不得不說無用哥這段兒直播的時候看起來確實很快樂鴨,痛並快樂着。”
心裡則在瘋狂吐槽:臥槽原來G點擱這疙瘩呢,怪不得無用哥嚼草根的時候都呲着牙一副馬上要笑出來的樣子,左大小姐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第二妡將兩隻碗放在兩人面前,目光古怪的打量着全新的桌面,
“還有好多人等着呢,吃完再給你們添。”
林愁笑得很愜意,
“還真是很少吃到別人給我做的東西啊,原來是這種感覺——一起坐下來吃點唄,順便也嚐嚐我的手藝。”
第二妡目光更加奇怪了,
“難道不是那兩個...女孩做的麼?”
第二妡原本是想說“員工”的,可那兩個女孩子無論哪一款看起來都不太像是能夠居於人下的樣子。
林愁說,
“不是,我早就做好了的。”
這個小姐姐眼光真的不怎麼樣,山上這倆貨一個刷盤子打碎的比刷乾淨的多,一個切的土豆絲連死狗子都能噎死,還敢提做菜??
第二妡回頭看了看排起長龍眼神哀怨的客人,然後就發現無論是這個年輕人的笑容還是顧客的懇切她都沒辦法拒絕,
“這麼多人等着...我賣完了這鍋吧...然後新換材料...要燉很久的,那時纔有時間吃東西。”
林愁呲牙,好像他今天心情特別明媚的樣子,
“嗯。”
第二妡過去忙活之後,林愁盯着記錄者的屏幕看了好一會兒。
“秦武勇人呢?”
馬紮老哥道,
“不清楚...咦林老闆你看彈幕!”
彈幕:
“哈哈哈,看我發現了什麼,爺爺爺爺你生前最喜歡的吃播終於上線直播啦!”
“六娃莫慌,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爺爺來了~”
“臥槽剛開播三分鐘?先來的胖友萌說說,空屏幕是幾個意思?”
先來的胖友顯然也是一頭霧水,
“剛開我就進來了,一直是空鏡頭。”
“我屮艸芔茻,無用哥該不會是跪了吧?”
“涼了涼了,主播顯然已經涼了,胖友們散了吧...”
砰!
一條森然大蛇突然闖入鏡頭,幾乎將半個屏幕全部封死,彈幕陡然寂靜,隨後掀起驚濤駭浪。
“我曰你媽!”
“主播你把我剛處了兩個月的女盆友嚇尿了,現在正撲在我懷裡哭呢,謝謝啊...啊呸...曰你媽曰你媽你個苟,取關了!”
“這蛇把無用哥吃了?”
這時,一隻大手突然出現,將蛇拖離鏡頭,
“哈哈哈,祖師爺保佑,今兒可算是能開個葷了!”
秦武勇毛糙的大臉盤子出現在鏡頭中,並將角度扶正,
“飛行視角沒電池了,媽咧,這地方比我想的危險多了,昨天晚上我差點被‘行軍蟻’拖走,還好老子聰明,直接引爆了源晶電池...”
“嗯,當然了,這也是導致飛行視角歇菜的主要原因。”
一身襤褸胸口有道超過兩個巴掌長傷疤的秦武勇仰天怒吼,樂淘淘的左手變異響尾蛇右手三黃雞,
“感謝明光,感謝人民,感謝CCAV,感謝各位觀衆老爺,當然我最最應該感謝的還是祖師爺保佑啊,幾天了,這是第幾天了,我,無用哥,終於特麼能開葷了!”
彈幕普天同慶。
秦武勇顯然非常擅長調動氣氛,從地上摸起一小把植物根莖,
“牛蒡?死開~”
“薺菜根?滾遠遠的~”
“薔薇梗?走走走~”
“今天老子要吃肉了!瞧見沒,大戈壁大沙漠裡纔有的響尾蛇,變異的三黃雞...嗯...或許把這地方產三黃雞的消息告訴林老闆咱可就立了大功了!”
秦武勇又從地上摸起一個石頭磨成的小鍋,
“趁蛇還沒死,咱先把它剖了,蛇血和蛇膽也不能浪費,生補生補的!”
“哎呦我草,這蛇的血怎麼是藍的,我嚐嚐...嘖...沒我想的那麼腥啊...”
“順帶說一句,普通人就不用冒死嘗試了,這是咱進化者的特權啊...”
蛇血就蛇膽,秦武勇一骨碌就乾杯了,擦擦嘴角的血漬,
“呼...不妙...這難道是是...蛋白質的感覺...”
看到這兒,林愁歪歪嘴,
“這貨的演技真是太浮誇了。”
馬紮老哥連連點頭,
“浮誇浮誇。”
秦武勇賣了一大通鋼鐵直萌,這纔想起正事兒,
“不行,祖師爺這麼給面子的賞飯吃,我秦武勇怎麼着也得表示表示。”
說着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咔咔兩下就把雞頭和蛇頭給剁了,立在草地上。
然後摸過一塊石頭,幾下給鑿成了碑狀,背對着衆人在石碑上雕着什麼,雕好了之後又從火堆裡拿了三根燃了半截兒的枯枝插在石碑前臨時充當香火。
秦武勇將雞頭蛇頭端端正正仰面朝天立在石碑前,雙手合十哐哐哐就是三個頭磕了下去。
“祖師爺在上,黃軍託我給您帶個話兒,不肖徒子徒孫秦武勇平日承蒙祖師爺庇佑卻多有疏漏,今日立香火斬雞頭供奉,祖師爺勿怪,勿怪勿怪!”
彈幕越發好奇了,
“喂喂喂,成天祖師爺祖師爺的,無用哥您祖師爺他老人家到底哪位?”
“急死了,姓秦的你當着石碑上的字兒了。”
“抓耳撓腮...”
秦武勇又衒天衒地的扯了一番,這纔回過身來,
“好傢伙,就你們還敢自稱胖友呢,連咱祖師爺是哪位都不知道?!”
“偉大的先驅者,爲吃播視野收割第一波驚世駭俗收視率至今無人能超越的絕世大能!”
“有請,”秦武勇恭敬的彎腰側身,“吃播界祖師爺,尊敬的布達佩斯?陳!”
彈幕,
“這這這...這人誰啊...”
“我這心裡臥槽臥槽的,我看過大災變前的春節聯歡晚會的資料,恰好看過這個人...這特麼...說起來還真是吃播界祖師爺沒錯...”
“黃軍託我給您帶個話兒,哈哈哈嗝~黃軍問您吃麪條兒不~”
彈幕爆炸的這會兒工夫,秦武勇已經默默開始料理響尾蛇和三黃雞。
林愁也被這些彈幕跑馬一樣跑的頭疼,
“不看了,沒勁,這貨看來暫時是死不了了。”
然後也不吃東西,又默默的盯着碗裡飄香四溢的第二鮮看了許久許久。
林愁不吃,馬紮老哥只能乾瞪眼不動筷子,特別有禮貌。
林愁忽然擡頭,
“咦,你怎麼不吃?”
馬紮老哥打着哈哈,
“吃吃,這就吃哈哈~”
第二妡很快就賣掉了整兩鍋食物,鍋裡換上新的食材後拿了個馬紮坐在兩人對面,揹簍裡的胖娃娃已經睡了,流着一條晶瑩透亮的口水。
馬紮老哥笑得眉不見眼,
“你兒子真乖,長得和你真像!”
第二妡渾身一顫,臉上再次升起大團的紅暈,
“這是我六妹...而且...是個女孩...”
馬紮老哥:“???”
哦,曉得了嘛,原來六妹居然是個女孩啊!
第二妡建兩人沒有動筷,不由失望道,
“味...是味道不好麼。”
林愁搖頭,
“我在猜這道菜的做法。”
第二妡愣了愣。
馬紮老哥都快瘋了,心道這林老闆不會聊天果真是名不虛傳,人家姑娘的爺爺就是因爲被異膳坊覬覦第二鮮的配方第二家才變成現在這樣,你這麼聊天真不是故意在傷口上撒鹽?
“象拔蚌用的是澆汁的方法燜熟對吧,湯底選的是雁來蕈?”
“我猜原本用的菌子應該是雞血蘑...不對...是雞油菌對不對?”
“沒錯了,肯定是雞油菌,雞油菌特有的香型才能和象拔蚌相得益彰。”
“大災變時代不可能會有那麼多的選擇,所以就用濃油赤醬的雁來蕈配象拔蚌的清鮮...聰明的做法啊...這道菜是你想出來的?你家裡以前有人做過廚師?”
第二妡抿着嘴脣,身體放鬆下來,
“你,你好厲害...”
林愁擺手,
“猜到原材料算什麼本事,做法才最重要...”
林愁搓搓手,用筷子夾了一朵傘蓋尚未打開的雁來蕈放進嘴裡,
“唔,我們巷子...勾股巷子知道吧,我們巷子以前很少有人種板栗樹什麼的,好像只有胡大嫂家裡才種了一點吧,雁來蕈又挑剔,林子小了根本不長的,嘿,我就最愛吃這種新新嫩嫩傘蓋還沒有打開的,這東西少着呢,哪個捨得這麼吃,還好我家老爺子是個廚子...”
第二妡眼睛眨啊眨的,
“你和我一樣呢,沒長開的雁來蕈又滑又嫩,咬在嘴裡油潤潤的。”
林愁說,
“是啊,其實這還是後來才察覺出來的,最開始哪個時候吧,主要是老爹心疼材料,姜又沒有,又要放很多醬和醬油充數,嘖,一口雁來蕈下一大碗飯還覺得齁的慌那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噗~”第二妡忍不住笑出聲。“大人物,關係戶,居然也是巷子裡受過窮的?”
林愁瞪大了眼睛,“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何止受過窮啊,我還捱過餓呢,我小時候有一個夢想,就是等以後有錢了,樑上掛的火腿煮的時候絕對不切開,我要啃着吃!”
第二妡問,
“那你的夢想實現了沒有?”
“真香~”林愁咀嚼着嘴裡的蕈子。
豐富的汁水濃厚粘稠,每一次牙齒開合之間有種微型爆炸一般的感覺,奇鮮滾燙。
“沒有,沒實現,後來我遇到了一個拿火腿臘肉當飯吃的傢伙,做一次飯給她吃,我看見火腿都要打好幾天飽嗝的。”
“噗~你平時在哪裡擺攤,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林愁又夾起一片象拔蚌的肉咯吱咯吱的咬着,
“燕回山,正西門向西走兩百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