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鬥過後,整個村子除了殘餘火把的光亮,安靜了下來。四周的蟲鳴聲復又響起,伴着祭壇內殷殷切切的哀喪哭聲,在這樣漫漫的夏夜,卻給人一種好不悽清的感覺。
見識過喪屍的厲害後,老者就算再如何於心難忍,也終究爲着整個村子的安全考慮痛下決定。
一顆顆頭顱被斬下,粘稠的鮮血順着木質結構的階梯緩緩流淌,滲透盡泥土。林區深處沒有風,潮氣籠罩下的濃重血腥味久久不散。
活到這把歲數,最怕看到的便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尤其這些孩子還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這讓他如何承受得了……縱觀斬首全程的老者,虛脫般搖搖欲墜,老淚縱橫。若非有小山眼疾手快的攙扶着,只怕老者此刻已經跌倒在地了。
喂江誠服下一顆增補他體內毒素的毒丸,陸櫻走到被捆成糉子狀的特殊喪屍身邊蹲下身。似是對即將來臨的危險若有所感,特殊喪屍把它那張幾近腐爛殆盡的臉朝向陸櫻,因爲它的那張血盆大口已經被藤繩勒到極致,甚至可以說是直接堵上了喉嚨口,所以哪怕歇斯底里,它也只能發出‘呵呵’喘氣似的聲音。
陸櫻無懼它的威脅,從腰間的小包裡取出採集小刀,對準特殊喪屍的後頸便切割了起來。
既然這種蠱蟲一旦離體就會因爲毒氣散盡而死亡,那麼也就只能像這樣生挖開特殊喪屍的後頸,再作進一步的研究了。
所以,當老者在小山的攙扶下走出祭壇,入目所及便是陸櫻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切割喪屍的情景。
喪屍濃黑的血液十分粘稠,散發出陣陣惡臭,幾近腐爛的皮肉在採集小刀的切割下潰散的彷彿變質的豆腐渣一般,明明只是手指碰一下腐肉就會簌簌的落下,很難想象這些不懼刀槍的怪物就是包裹着這樣一層皮肉,與他們正面相搏的。
地上到處都是被斬下的喪屍的殘肢,幾乎無處下腳。被砍下頭顱徹底死亡後,喪屍的身體腐爛得幾塊,就好像紙片菸灰一般以肉眼可見得速度彌散進空氣中。
喪屍的骨骸呈現出一種中毒後黏連着血絲的焦黑色,老者就地蹲下/身細細觀察起地上的那一根根骨棒。
立在他身後的小山蹙眉盯着地上的一副骨骸,忍不住開口問道:“師祖這到底是何毒,竟能如此霸道?”
老者一隻手撐着自己的膝蓋緩緩起身,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視線一轉,鎖定在近處正忙碌着的陸櫻身上。
“姑娘,關於這喪屍你可否和老朽詳細說說。”老者走上前,不無謙恭的說。
陸櫻擡起眼皮看了老者一眼,她本不欲再多說什麼,然而觸及到老者憋紅的眼眶,她又不自覺的受他的情緒所影響,終究還是心軟的開了口。
“這些喪屍的底細我知道的也並不多,喪屍的厲害你們剛剛已經體驗過,你們所見的這一羣喪屍比對外面的動輒成百上千的喪屍軍團,只是一個極小的數目。”陸櫻這麼說着,垂下眼簾,繼續手上的工作。
老者把陸櫻的話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問:“你們捆住的這隻喪屍似乎與其他喪屍有所不同。”
之前,兩人與喪屍的一番打鬥,老者看得清楚,在對付其他喪屍的時候,兩人的表現都是相當的遊刃有餘,然而一撞上眼前的這一隻,情況便不同了。不能說有多麼捉襟見肘吧,總是沒那麼利落的。
“確實,它是喪屍中特殊的存在,所以外面的人把這一類型的喪屍稱之爲特殊喪屍,它們無論是行動還是打鬥能力都要較普通喪屍靈活變通的多。而且在普通喪屍中,它們是首領式的存在,能夠做到一呼百應。你們應該慶幸林區深處人煙稀少,否則它一叫喚,蜂擁而來的喪屍只怕是會把整個村子都夷爲平地。”
小山聽了陸櫻的話倒吸一口涼氣,他以爲村子剛剛的遭遇已經足夠慘烈,卻原來他們還是幸運的。
與小山的驚愕與慶幸不同,聽了陸櫻的說明,老者深擰起眉,直把眉心皺成三條深深的溝壑,眸光閃動,深思了起來。
陸櫻這時手上的動作一頓,在特殊喪屍後頸被割裂開來的黑紅黃三色混雜的血肉中,一抹金色若隱若現。已經與這種蠱蟲打過交道的陸櫻,一眼便認出那是蠱蟲的背線。沒有離體的蠱蟲,牢牢吸附着喪屍後頸處的中樞神經,渾身呈現出一種漂亮的肉粉色。
似是感覺到異樣,蠱蟲油亮且富有彈性的身體幾不可見的蠕動了一下。
陸櫻面上一喜,收起採集小刀,伸手進腰包摸更加趁手的工具。
然而這時老者像是猛然想到了什麼,面色變得十分凝重,猶疑道:“你是說這種喪屍可以一呼百應,就好像一個手握軍權的將軍,號令天下?”
老者怪異的比喻讓陸櫻詫異的昂起頭。
“嗯,也可以這麼說。”陸櫻不可置否,若說特殊喪屍是喪屍羣中的將軍倒也算貼切,不過一支軍隊裡不可能有如此數目的將軍,陸櫻個人以爲把特殊喪屍定義爲首領亦或者小頭目,可能更加切合實際。
老者面上愈加的諱莫如深起來。
須臾,只聽他道:“既然姑娘爲毒仙門後人,也當屬我大周血脈,不知你可曾耳聞當年藥師門助大周開國帝王登頂的傳說?”
陸櫻一怔,施針的手一時不查,力道重了三分,直接把蠱蟲圓胖的身體紮了個對穿。蠱蟲這一吃痛,表皮收緊,帶動着它所寄宿的喪屍,劇烈掙扎了起來。
回過神來的陸櫻慌忙把針拔了出來,一絲粉色的液體隨着針的拔出,從針孔中滲了出來。所幸沒有離體的蠱蟲具備超乎尋常的恢復能力,不消一息針孔便消失了,除了流出來的那一絲粉色液體,尋不到任何痕跡。
“傳說?”陸櫻有些茫然又有些恍惚的重複。
老者把陸櫻的茫然與恍惚看成是懵懂,其實想想也是,那都已經是千百年前的事了,就連他自己也是在十分偶然的情況下翻閱到一冊古籍,才稍有知悉,而且那不過是一個傳說,是真是假,其中有否以訛傳訛,早已無從查證。
老者也不避諱,畢竟陸櫻和江誠可說是他們這個村子的恩人,沒有兩人的到來與援手,他們村子恐怕很難度過今晚。陸櫻不曾聽說過那個傳說,他說與她聽便是。
老者娓娓道出有關當年大周朝開國的傳說,卻不曾察覺那個本該聽他敘述的女孩,雙眼瞳孔逐漸擴散空洞,意識也隨之變得渙散……
大周朝的開國傳說,師傅曾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說給她聽,然而如今她卻忘得乾乾淨淨。
還有《蠱經》的終之章,陸櫻也完全忘了個乾淨。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死而復生之後她什麼都記得卻唯獨缺失了這兩件事的記憶?
它們……有何聯繫?
夾在指間的銀針跌落到地上,陸櫻猛地雙手抱頭,突如其來的尖銳疼痛令她的臉色瞬間煞白。
很難言喻這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它並非來自體表皮肉,甚至它不曾觸動她的任何一根神經。這種疼痛來自於她的心,深藏在她的潛意識裡。就好像在某個一刻她觸碰到了自己身體裡的某種禁制,於是應激反應全開,陸櫻甚至連丁點違逆都不能,眼前陡得一黑,便就這樣完全喪失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