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哪怕日頭已經沒入地平線,暑氣依然難消。|
夕陽的餘暉還在地平線的角落掙扎,一陣一陣裹挾着細小砂礫的熱風拍打在人們昏黃的面孔上。
這樣一幅背景,無端的讓人感到蕭索,而就是在這樣一幅蕭索的背景下,早已被人碰上神壇的江大少江志恆,在人們心裡都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人前。
一開始望見遠處浩浩蕩蕩行來的車隊,幾乎所有人都以爲那是巡邏隊的增援,這其中也包括張浩等人。直到車隊行近,人們才逐漸意識到不對,爲首那輛車的款式,車身側面的標記並不是他們平常所見的巡邏隊專用車的模樣。
一輛輛簇新豪車,黑亮到足以反光的車漆,完好無損的車身,在文明時代都實屬罕見,更遑論出現在這個動盪殘破的時間點上。一時間,人們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江志恆是坐着輪椅被人推下車的,從他如昔蒼白的臉色以及有異於常人消瘦的身子骨便可以明顯看出,他的身體經過這三年依然不見起色。
在場衆人多是在江家生活了有些年頭的,也都多多少少的聽過一些有關江家大少能知天機能卜未來的傳言,但傳言終究是傳言,一般人多是聽聽便罷,又有幾個會當真。不過在初時大夥兒們的心裡頭,卻還是或多或少的對這位江家大少存着些敬畏之心的,只是被困苦的生活與極度不平等的待遇消磨掉了。
真說起來,因着江志恆的身體不好,他本身極少出面見人,所以就算是直屬於江志恆管轄的巡邏隊,隊裡的隊員也並非各個都見過這位頂頭上司。而這些生活在‘江家’安全區底層的勞苦民衆,更是不可能有機會一睹他的天顏。
推着江志恆下車的人是劉凱,三年不見,劉凱略有發福,形貌上倒是沒多大變化。與江誠的視線對上,劉凱只是妥帖的站在江志恆身後笑着衝他微微頷首。
情感上的偏向哪怕微乎其微,其外在的行爲表現卻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有三年多沒見了吧,江誠。”江志恆清清冷冷的開口,爲這盛夏的夜幕陡然降了降溫。
江誠打量了輪椅上的青年一眼,道:“是啊,這三年中江家的變化不小,不過,你還是老樣子。”所謂的老樣子自然指的是江志恆這副纏綿病榻的殘軀,當然會這麼說江誠倒也沒有什麼諷刺江志恆的意味在,相反是詫異於調侃中帶着細微的關心。一則江誠確實沒料到一別三年江志恆的病軀如昔,甚至看那臉色,彷彿還更加虛弱了,畢竟所謂的江家科研團隊連可供人驅使的‘僞喪屍’都能製造,江志恆的這身病難道已經到了無力迴天的地步?再則,他們無論如何都還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無論雙方是否願意承認這都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江志恆勾脣淡漠的笑了笑,說:“一回來就鬧得巡邏隊束手無策,看來你們這次又不打算久待了。”狹長的一雙鳳眼隨着他的話瞥向江誠身側。
三年的修煉不是白修的,江誠一早便感覺到身旁有人靠近,而從來着的步法、吐納他也在第一時間便判斷出了來者的身份。
陸櫻在看到被推下車的江志恆的時候就下車了,她對江志恆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這個人雖拖着一副病體模樣虛弱,但給她的感覺卻並不那麼安全。
江誠偏頭看了陸櫻一眼,衝江志恆坦然道:“路過,順道過來看看。”
江志恆點了點頭,語氣篤定的說:“想必是陸櫻想念她的親人了吧,一別三年,確實也該想念了。放心,他們現在過得都很好。”
頓了頓,江志恆的視線橫掠過仍然抱頭蹲在地上的人羣,並在僵直站在原地的張浩臉上停了片刻,隨後扭頭對身後的劉凱道:“下面的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劉凱應了一聲,揚手招來一個得用的近衛,細細囑咐了兩句,這才又招了人過來,趨身去處理蹲了一地的人。
“走吧,三年你第一次回來,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也得給你接風洗塵。”江志恆這麼說着,也不等江誠迴應便以眼神示意身後的近衛推他回車裡。他這一副破敗的身體當真是越來越不頂用了,只出來這麼一會兒就疲累的不行,這些年他對自己的身體着實沒少花心思,該用藥用藥,該治療治療,卻終究還是藥石枉然。
不過江志恆現在也算是想明白了,畢竟是胎裡面帶出來的毛病,按照張王生的說法就是極有可能是基因方面的缺陷,想要根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能像現在這樣靠着藥物勉強支撐着活下去就已經實屬不易了。
既然江大少都發話了,剛剛進到‘江家’的陸櫻和江誠自然沒有不從命的道理,上車尾隨着江家車隊便揚塵而去了,至於那些還蹲在地上被定義爲聚衆鬧事的人們,他們本就不是兩人的責任,加之劉凱雖然已經表明了自己對江志恆的死心塌地,但這個人的人品江誠還是十分信得過的。所以,本也沒有兩人什麼事,該救的也已經救了,剩下的那就是‘江家’的家事了,也輪不到他們管。
目送車隊離開,張浩終於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他也不敢立刻去向正在辦事的劉凱求證,只能站在原地暗自忖度剛纔大少與那素未蒙面的青年之間的對話。
……沒想到啊!
……怎麼會……竟然是……
最後,腦海中唯一得到的結論就是,他剛剛大概得罪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起碼不是他這個級別能夠得罪的起的。
直到劉凱那邊忙完,該抓的抓了,該放改教育的都放了也教育了,張浩這才縮着脖子,一改之前的蠻橫,小心翼翼的問道:“劉隊長,剛纔那位……我聽大少話裡的意思,他是……大少的兄弟?”
劉凱特衛隊出身,必然是看不上這賊眉鼠眼、仗勢凌人的混子的,若非看在這人辦起事來還算利索,也懂得看人臉色,大少這會兒手頭又是正缺人手的時候,他早把這人給撤了。
“嗯。”劉凱冷漠的應了一聲。
見對方一副懊喪又心驚的模樣,劉凱想了想,終還是忍不住給人提點了一句:“以後碰上這兩人能繞着走就給我繞着走,記住,那兩個不是你我這種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
張浩自是忙不迭的點頭,經此一役,不用劉凱提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出現在那個青年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