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裡找你姑姑他們?”江誠發動汽車,手把着方向盤問。
顯然在想事情的陸櫻,被問得一怔。
“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先進空間。”陸櫻說,並擡眼夠觀察江誠的氣色。
江誠的氣色很差,臉上的汗污和血垢擦乾淨後,那張臉灰敗得嚇人。
江誠卻語氣淡淡的說:“趁我現在還能開車,我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如果能把你送到你小姑那當然最好,不能,那就只能靠你自己走過去了。我想你應該不會開車。”
陸櫻聽他這麼說,神情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她原以爲江誠和她一樣,相信自己體內的喪屍毒並非無藥可解,卻沒想到他的想法竟會是這樣……
陸櫻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江誠卻像是能夠明白她此刻的所思所想,他說:“我不是不信你能替我解毒,恰恰相反,我就是萬分的確定你能夠做到,才做出這個決定。”
江誠這話騙騙這個時代的小姑娘或許還行,對上陸櫻卻是一點用都沒有的。
這世上能致人死命的毒有千種萬種,它們的毒性各不相同,中毒者所表現出來的症狀也是相差萬別。然而,它們卻都有着一個共同性,那就是一旦中毒的時間拖得過長,毒性深入肺腑,那麼就算是大羅神仙在世亦無力迴天。
相信?呵!相信就應該現在立刻跟她一起進空間!江誠這分明就是斷定了她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都到了這種時候,不好好考慮自己的生死存亡,竟然還在替她着想,逞什麼英雄!?
一個一個的,都自以爲犧牲了自己救下她,就是在對她好……
但又有誰能瞭解,被獨留在這世上的俱寂和孤獨,承受那些本輪不到她承受的苦楚。因爲身上揹負了太多期望,太多臨死相托的遺願,所以連本該唯一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性命都不再屬於自己。
被整整折磨了5年的苦楚,她又何嘗不想早早的了結了自己。
要知道,一個人如果一心求死,那麼他必然會死。
然而,她卻不能。
她已經不想再看到自己身邊親近的人死去,更不想再有人因她而死。
那份‘爲了她好’太沉重,她承受不起。
想到這裡,陸櫻也不欲再和江誠多說什麼,直接隔衣按上手臂的紋身,便憑空消失在了遠處。
江誠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副駕駛座,安全帶都還是繫着的,不禁撫額苦笑一聲。
生氣了。
闔着眼,江誠長吁出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滿是疲憊。
須臾,一陣微風拂過,樹林子傳來樹葉颯颯的聲響。
小道還是那條小道,車也還是那輛車,不遠處被單揚爆頭的喪屍,安靜又血腥的躺着。
整幅畫面裡,唯一會令人感到違和的,大概也就只有那輛車了。
曾經發動過的汽車,排氣管還是熱的,但車內卻空無一人,車門還是反鎖的。
江誠進空間的時候,空間智能喵喵正蹭在陸櫻的腳邊撒歡。他甫一進來,這隻向來見他冷眼以對的黑貓,今天也不知颳了什麼風,竟然撇下陸櫻,一個騰躍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喵喵歪着它小小的貓腦袋,用它那雙黃澄澄的眼,興致勃勃的打量着江誠。
“你受了很嚴重的傷嗎?”喵喵好奇的問,跳下江誠的肩膀,“身體的各項數值全部都變得很糟糕。”
江誠沒有理會黑貓,打從他進空間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前面那個背對他而站的女孩。女孩的背影十分纖細瘦小,卻讓他的心裡難得的生出一種類似無措的感覺。
江誠向前走了兩步,伸手捉住女孩被鞋帶綁纏得跟尾巴似的髮辮。
“你弄到的藥材還在車上。”
陸櫻無言。
之前因爲顧及到那些藥材很快就要用,所以就沒有放進空間揹包,直接扔在了車後座上。
江誠以兩根手指捻着女孩細碎的髮尾,指尖的觸感不太柔順,像絨絨的粗絲綿。
“汽車就停在那裡,可能會被別的什麼人發現。”
陸櫻依舊沉默不言。
然後,江誠鬆開了她的髮辮,也不再言語。
耳畔似傳來一聲輕嘆,陸櫻並不敢確定。她背對着人,自然無從知曉身後的人此刻臉上的表情。
肩膀被扣住時,陸櫻整個人具是一顫,並不單單是因爲被這忽然的動作給嚇到,而是扣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即使隔着一層衣料,仍灼燙到令人心驚。
陸櫻也知道現在不是和江誠較勁理論的恰當時機,毒不待人。
但是,她又何嘗不是害怕着的?
萬一到頭來,她終救不了江誠,怎麼辦?
她如此迫切的希望得到信任,正因爲她自己都無法完全相信自己。
被扣着肩膀扳正過來與江誠面對面,陸櫻深深的垂着頭。她能夠感覺到那束來自頭頂上方的視線,江誠正注視着她。
黑貓喵喵眼瞅着沉默相對的兩位主人,人性化的機體程序告訴它,此刻沒有它插嘴的餘地。
情侶間吵架嘛,最後錯的肯定是勸架的那個。
自覺很有道理的小黑貓,甩甩尾巴,覺得暫時應該沒自己什麼事,還是去待機比較好。
黑貓智能走得無聲無息,自然沒能引起陸櫻和江誠的注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陸櫻低垂的臉上,眉心深蹙。他們再這麼拖下去,除了浪費時間,真的毫無意義。
而就在陸櫻打算着說些什麼的時候,江誠再次開口了。
“貪狼的那幫人,想拉攏你吧?爲什麼不跟着他們一起走,有了他們的幫忙,你想找你姑姑會容易得多。”每吐出一個字,江誠嘴脣上的乾裂就會多上一道,鮮紅絲線般滲出,已然將那蒼白的嘴脣再次染紅,血一樣的紅。
並不等陸櫻作答,江誠又說:“當時那種情況下,就算對象不是你,我也會踢出那一腳,所以我腿上的傷,並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愧疚,明白嗎?是我自己拖着不想解毒,就算最後毒發,那也是我自作自受,不是你沒有救,也不是你救不了,是我的錯,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
陸櫻猛地擡起頭,沉黑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江誠。此時此刻,她已被江誠的話震撼到無以復加。
江誠的這一番話,無異於免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責任,將所有已經發生甚至還未發生的一切都攬在他自己的身上。
曾幾何時,陸櫻不是沒有肖想過,有那麼一個人能救她於水火,能替她分擔那份壓在她肩頭,快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重擔……
陸櫻緩緩垂下頭,她的雙手卻隨着她垂下頭的動作在身體兩側,逐漸收緊成拳。
良久。
久到肩頭那塊被扣着的皮膚幾乎快被燙傷。
“可我不想你死!”
終於傾訴出來的話語,是陸櫻艱難從喉嚨口擠出來的,嘶啞又含糊。
江誠卻聽得一清二楚。
只見他淺淺一勾嘴角,嘴脣上的裂傷再次撕裂,殷紅一片,他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痛一般。
江誠俯下身,與陸櫻平視,他用一種低低沉沉的聲音說:“其實,我也沒那麼想死。”
扣在陸櫻肩膀上的手,忽然移到了陸櫻的後頸,不輕不重的抵着。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點的拉近。
陸櫻是慌張的,眼前江誠的臉近在咫尺,她嘗試着想要掙脫開,雙手無意識的擡起抵在江誠結實的肩膀上。
然而,當江誠灼/熱的鼻息噴到她的臉上,陸櫻恍然發現她自以爲抵着江城肩膀的雙手,卻其實只是好無力道的攀着,半分掙扎的意味都沒有。
脣與脣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很近的,微微麻癢的觸感像是幻覺,到這時,陸櫻只有遵從本能的閉上眼睛,眼睫卻顫抖的彷彿春日微光中扇動的蝶翼。
最後的最後,江誠卻並沒有真正吻上陸櫻的嘴脣,在那近的只能用毫釐計算的空隙裡,不斷貼近的動作忽然一滯,接着,江誠一偏頭,掠過了女孩美好的嘴脣,把那個沾染着自己鮮血的吻,淺淺的印在了女孩的臉頰上。
其實,我也沒那麼想死。
所以,快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