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葉暝的腳步猛地停頓在原地。
在他面,東獸城城主負手而立,背對着葉暝,一股攝人的氣息環繞在周圍,把這片小小的區域化作一塊無形的囚牢。
“東獸王……”葉暝沉聲道,“不好意思,我暫時有點急事。”
“是嗎?”東獸城城主冷聲道,葉暝眼神一動,就看到遠方一個縮頭縮腦的身影。
文亮露出一臉尷尬的笑容,無奈地向葉暝攤了攤手。
心頭輕嘆,葉暝也知道這種事情,肯定是瞞不過東獸城城主的,畢竟從道理上講,文亮依然是從屬於東獸界。再說了,以他的老奸巨猾,怎會不兩邊押寶?
“東獸王的意思,是要在這裡攔下我了?”葉暝緩緩釋放出自身的氣息,一股巍然的霸氣橫掃四方。
“葉暝,你考慮清楚了,與本城主開戰,後果是你承受不起的。”東獸城城主的聲音中已經帶上幾分殺意,葉暝微微一笑,“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東西是要不顧一切去保護的,再說,我……也不是沒火氣的人!”
隨着葉暝的話音落下,兩者的氣息猶如巨浪般在空中碰撞,周圍的建築都發出一陣搖晃,空氣像是被抽走一般,出現一塊令人窒息的真空區域。
風雲王沉痛地閉上眼,他知道,這一戰已經無可避免。
“葉暝,本城主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要爲了一個女人,拋棄掉整個不夜城的基業嗎?”東獸城城主緩緩擡手,龐大的如海的魂能匯聚在手上,只要葉暝一個回答,他就會催動那崩山裂嶽的“獸神戰鎧”。
“這種感情,你……也許永遠不會明白。”
聽到葉暝的回答,東獸城城主最後一點退讓也消失了,他狠狠一捏拳頭,瞬間轉過身來。
來了!
葉暝打起全副精神,“王之領域”向外展開,“明鏡止水”狀態全開,雙手之間,旋轉的魂能已顯示出大印的雛形。
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剎那,一個身影擋在了兩人之間。
同樣的表情浮現在葉暝和東獸城城主的臉上,他們同時收手,向後退開一步。
“血煞王,你這是什麼意思?”東獸城城主道。
擋在兩人身前的,正是血煞王。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擡起右手,鋒銳的魂能短匕浮現,血煞王似乎要以一己之力擋住東獸城城主。
“放肆!”東獸城城主怒道,“風雲王,帶血煞王離開。”
“遵……”風雲王腳步剛動,數百道明晃晃的光芒就將他包圍在中間。
“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肖雲飛漠然道,風雲王頓時一驚,趕緊撐開魂能鎧甲。肖雲飛光線武器的威力他是知道的,真要捱上這麼一輪齊射,估計他也得被活生生打成篩子。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開……”東獸城城主上前一步,逼近血煞王。後者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依然堅定地站在原地。
“血煞王,你不用幫我。”葉暝走上前想要說什麼,一隻手掌已經按在他胸口。
嘭,葉暝被血煞王直接一掌轟飛,撞進牆壁之中。
“我……不是在幫他。”血煞王終於開口,用枯澀的聲音回答。
東獸城城主怒極而笑,“你開什麼玩笑,你知道葉暝是要去幹什麼?你知道他要救的人是誰?你是傻了嗎?”
“也許吧……”血煞王低聲道,“也許我們都是傻子,可是……父親,我這一生,就不能傻一次嗎?”
東獸城城主的身子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似乎血煞王那一聲“父親”給了他巨大的震撼。
垂下拳頭來,東獸城城主注視着自己的孩子,他突然發現,這似乎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直視這個身影。
朦朧中,眼前的人似乎變了,變成了一個有些孱弱,卻始終帶着微笑的少女,東獸城城主的耳邊彷彿又響起那個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不管強也好,弱也好,哪怕是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子,我都會跟着你。”
張開嘴,想要輕聲呼喚那個名字,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他還記得躺在自己懷裡,已經是彌留狀態的女子,明明已經要死了,卻倔強地伸出手,想要擦掉他眼角的淚花。
“今後在這個世界上,你一定會很難過吧……”
“活下去,求你,求你活下去!”這也許是東獸城城主唯一一次乞求別人。
“別傻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只希望,你跟女兒……能夠快樂,能夠……”
這是永遠沒能說完的話,這是埋在心底最痛的回憶,東獸城城主以爲自己已經忘記了,永遠也不會再記起來了,可是那一聲“父親”,卻將他多年來的壁壘輕鬆地擊碎了。那刀割般的劇痛,比起魂爐帶給肉體的痛苦更要劇烈數千萬倍,它是如此清晰地提醒着東獸城城主,有些東西,永遠無法被遺忘。
人生中頭一次,東獸城城主無法邁出腳步,他無數次面對死亡,正面對抗強敵,也從未有過遲疑,有過猶豫,而現在,他卻站在原地,茫然無措。
只要一掌,就能擊開血煞王,可是這一掌,卻怎麼也打不出去。這一掌,怎麼打得出去呢?
原來人啊,終究無法斬斷一切。
東獸城城主的氣息開始急速地下降,這麼短短的眨眼間,他就像是從一個強壯的戰士,化爲了一個垂暮的老者。
是啊,是啊,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老了啊。
是從什麼時候呢?東獸城城主問自己,也許是發覺血煞王的轉變開始的吧?那個自己一手培養的,心如鋼鐵的戰士。可是再如何僞裝,在自己親生父親面前,即便是細微的氣息波動,也瞞不過他的雙眼。
若是以前,他絕對會直接出手,將那個叫葉暝的臭小子連同整個不夜城一起從地面上抹去。可是……他爲什麼會想要結盟,甚至動了聯姻的想法?
也許在內心深處,他也對自己的女兒存在着幾分愧疚,也許他也曾希望過,她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東獸城城主仰起頭來,在頭盔下發出一陣無聲的嘆息。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