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暝敗下陣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辯論中敗陣,沒有辦法,這怎麼辯?人家連人都不當了!人家都不承認自己是人類了,這還辯個鬼啊!
“寒師弟,仙……也許並非是你所想象的一樣。”夢浮生接上陣來,“不論你用什麼詞來形容,再高貴,再神聖的名稱,也掩蓋不了一個事實——沒有情感的人類,與一臺機器有什麼區別?”
“人類,爲什麼要與機器有區別?”寒凌仙的反問讓夢浮生都是一愣。
“夢師兄,你製造了很多器靈,我想問你,器靈與人類有什麼區別?人類的意志不正是器靈的存在方式嗎?人也好,機器也罷,只要有目的,只要走在進化的道路上,那麼兩者就是等同的。”
“你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在進化,哪怕是變成一臺編訂好程序的機器,也無所謂了?”
“沒錯!”寒凌仙頷首,“人類就是一臺構造精密的機器,這臺機器存在的目的,就是爲了探尋世界的奧秘。無謂的感情,只能是浪費資源的累贅。”
“可怕……可怕。”夢浮生竟然倒退了兩步,“難怪你成長的速度如此之快,你……當真可怕!”也無怪於夢浮生如此震撼,寒凌仙可以說是一個怪物,一個爲了學習和進化而生的怪物!他有着人類的外表,有着擬人化的思維,但葉暝卻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披着人皮的機器
人。
目光掃過葉暝與夢浮生,寒凌仙道:“正是因爲這些感情,人類纔會變得軟弱,正是因爲這所謂的‘同理心’,強者纔會被弱者拖慢手腳。只有斬斷情感,方能體悟大道。”
“體悟大道,最終目的是什麼呢?你所追求的東西,又是什麼呢?”夢浮生苦笑着問。
“那麼,鋤強扶弱,帶領一幫弱者艱難的前行,目的又是什麼呢?”寒凌仙反問。
夢浮生不言,他思索良久,終於長嘆一聲道:“這個世界,也許本身就沒有意義。”
“就算這個世界沒有意義,人類的意志也能讓它有意義!”葉暝突然道,“天道不足,人道來補!”
“有意思……”寒凌仙合起雙手,“你所做的,不依然是強者那一套嗎?你今天可以做一個庇護弱者的人,明天也可以將他們統統殺光,說白了,決定權依然在強者手裡。”“你錯了,你不明白一個事情。”葉暝毫不退讓地道:“那就是人類的自律!真正的強者與你這樣的怪物的區別在哪裡?就在於他能夠約束自己的行爲,即便是沒有人要求他這麼做,即便是他明明可以隨心所
欲,他也絕不會變成本能的奴隸!”
“意義何在呢?”“這就是意義!”葉暝踏前一步,凜然之氣頓生,“人類會軟弱,會爭鬥。人類擁有慾望,會失去理智,但正是因爲這些複雜的感情,人類才能學會堅強,才能擁抱希望!強者進化的道路,絕不是將情感捨棄
,一勞永逸地去規避那些複雜情感,而是在挫折與痛苦中一步一步地成長,讓自己的心靈變得更加堅強,讓我們能夠駕馭自己的慾望與道德,讓我們在擁有破滅一切的力量時,依然能對一朵花綻放微笑!”
不論是寒凌仙還是夢浮生,似乎都被葉暝的話所影響,兩人都陷入了靜默的思考中,不止是他們兩人,在場大部分的人,也都在靜靜地品味着這一段話。
每個人對此都有不同的反應,有點頭贊同之人,有不屑冷笑之人,有無謂搖頭之人,也有一臉茫然之人。看着這些紛繁複雜的表情,葉暝心中也有些感慨。
曾幾何時,他也幻想過自己獲得奇遇修煉神功,天下無敵殺伐決斷,左擁右抱美女如雲,前呼後擁小弟成羣。誰敢不開眼得罪他,直接就是一掌打死。
如今他真的獲得了這樣的力量,才發現當初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
真正的強者,並不是那種擁有力量便迷失自我的人,真正的強者也不是那種依靠着本能去行事的人。有些束縛看似捆綁了一個人,但解開這些束縛,他或許就不再是人了。對於寒凌仙來說,他當不當人無所謂,對於很多人來說也許同樣不在意,甚至不願意。生而爲人,有那麼多的痛苦和無奈。但葉暝不這麼想,他想去做一個人,做一個完整的人,一個會哭會笑的人,能愛
也能恨的人。
“人啊……”
突地,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在會場中迴盪起來,衆人如夢初醒,紛紛擡起頭來看着天空中的宮殿。
不論戰鬥得多麼激烈,不論使用了多麼先進,多麼富有創意的法器,蜀山掌教都沒有說一句話,而現在,他開口了。
“人啊……真是複雜的生物。”
“掌教也認爲,人類應該擁有情感嗎?”寒凌仙仰起頭來,朝着宮殿前的老人高聲發問。“情感……”蜀山掌教的手輕輕敲擊在欄杆上,發出有節奏的叮咚聲,“情感是什麼呢?大腦神經突觸的放電現象,激素的大量分泌……不,情感,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人類最爲讓人無法理解的,是他們
的執念……”老者的目光掃過,最終停留在葉暝的臉上,他用蒼老而淡漠的聲音說道:“想要活下去,想要變得更強,想要殺盡世間的一切……人類的執念,比起任何本能都更加可怕,它可以壓制一切情感,摧毀所有的
慾望,僅僅只是爲了一個簡單的目的。”
“更可怕的是,沒有人能擺脫這種執念,它根植於人的靈魂之中,即便是拋棄了所有情感,那執念卻依然深深地紮根在意志之中,不……到了最後,人類所剩下的,也只有執念罷了。”
寒凌仙張口想要反駁,可是他卻猛地發現,自己想要探尋天地奧秘的追求,不也正是一種執念嗎?
看着沉默不語的三人,蜀山掌教又看向夢浮生:“浮生,這麼些年來。你取得的成就,不止是這麼一點淺薄的思考吧?”“這是自然的……”夢浮生低眉順眼地道,“不過……請師尊移步下來,讓我親自爲師尊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