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飛船發射中心。
依舊是碧空如洗的藍天,天幕下,銀白色的飛船靜靜伏臥,比太陽號大一倍的船身和一排排閃爍着死亡光澤的炮塔,讓整艘飛船看起來如同洪荒兇獸。
此時,飛船的陰影面,藍色噴漆噴繪的巨大“和平”大字下,身着天藍色軍服的中年男人,眉宇之間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凝重,仰頭看着瓦藍瓦藍的天空。
“將軍,是時候登船了。”少校副官來到中年人的身邊,這已是他第三次來催促了,這位太平洋艦隊的中將軍長不登船,和平號根本沒有辦法起飛。
“飛船不是還有四十分鐘起飛嗎?”
“已經只有十五分鐘了。”副官小心翼翼地說。
“這麼快。”小聲的嘀咕。
“走吧。”中年人輕輕嘆了口氣。
“有蘇仲軍將軍在,蘇卓會沒事的。”少校跟在中年人的後面,小心翼翼地挑揀着字眼,跟隨中年人這麼多年,他從沒見到過中年人這麼遲疑不決過。
升降機載着中年人和他的副官上了和平號,踏足和平號的時候,中年人最後望了一眼天空,向着和平號裡面走去。
“將軍!將軍!”一個上尉從通道另一頭跑了出來,神色十分慌張。
“那麼慌幹什麼!”中年人聲音微微擡高。
“是!”上尉立正敬禮。
“說,什麼事。”
上尉湊近了中年人,後者瞪了他一眼,上尉當即又立正肅立,目不斜視,說:“將軍,太陽號出事了!”
周圍安靜了下來
上尉的眼睛悄悄地斜了一下,就看見中年人沒有動。
“他……有沒有出事?”中年人面無表情地繼續走,副官和上尉跟在了他的身後。
“昨天來到這裡的蟲族實際上有兩隻,一隻黑甲巨蟲被幹掉了,還有一隻魔紋飛蟲藏進太陽號噴氣口的死角,當飛船到達水星軌道後,魔紋飛蟲進入了飛船,最後闖入了K計劃的四號艙,那個時候……小公子和另外八十三個小孩兒,正在接受改造。”
“嗯。”中年人依舊是面無表情。
少校向着上尉打眼色,上尉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說下去,這個時候,中年人回頭看了少校一眼。少校一個激靈,馬上朝上尉喊:“你趕緊說啊!磨磨蹭蹭幹什麼!”
上尉一愣,才立即說:“魔紋飛蟲飛進去不久,蘇仲軍將軍就也進去了。具體的過程太陽號也沒有說得很清楚,但最後的結果,好像參加改造的八十四個人,只有十七個改造成功……其他的……情況都不是很好。蘇仲軍將軍在和魔紋飛蟲激斗的時候,太空服被抓破,不久後粒子發射器爆炸,那個時候,蘇仲軍將軍和小公子,都直接面對着粒子流的轟擊,最新……最新傳來的消息是,蘇仲軍將軍的命,保住了。”
“至於……至於……”上尉再度變得結結巴巴,中年人停了下來,看着他。
上尉哭喪着臉,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慢慢地,中年人似乎預料到了什麼,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見中年人神色的變化,上尉頓時哭了出來,“將軍!您一定要撐住啊!小公子沒了!他整個人都蒸發了!人死不能復生,將軍您千萬要節哀啊!”
“噗——”一口鮮血噴出,中年人的身子,歪了歪。
“將軍!”“將軍!”
“我沒事!”中將擡手,不再看身旁的兩個人,邁着沉重的步伐,向着飛船的深處快步走去。
少校瞪了眼上尉,壓低聲音說:“給你打眼色讓你不要說你偏要說!”
上尉哭喪着臉,“我一收到這個消息就六神無主,你後來也在一邊催,我怎麼知道!”
少校眼眶紅了起來,“將軍這次回來述職,然後就又要去前線了,局勢太險惡,只怕真的撐不了多久,將軍,還有你我,都沒有多久的日子好活了。”
他神色黯然,卻又對上尉說:“你知不知道,他那麼久戀戀不捨不想登船,就是想見小公子最後一面,你要是不給他說,萬一別人也沒告訴他,那麼就算將軍死了,也還以爲自己的兒子還活着。”
“唉!但現在說都說了,還能怎麼辦?”上尉說。
“你們兩個站那幹什麼呢?飛船要起飛了!”一個路過的少校看到他們喊道。
“哦,馬上來!”
兩人嗯了一聲,連忙向着飛船的深處跑去。
和平號整潔明亮的舷窗,倒映出中年人的身影,飛船震動了一下,隨後緩緩升空,如同排演過無數次的劇本終將上演,下方的大地又一次地漸漸變小、遠離。
腳步聲停在了身後。
“將軍。”王雲來到了中年人的身後,作爲太平洋艦隊高級參謀的他,剛接到消息,就立即來到了指揮塔。
蘇仲華轉過身,看着眼前不過三十四歲的年輕少將,自己最得力的下屬,苦澀地說:“我兒子死了。”
王雲愣了愣,隨即說:“幾年來,你第一次承認他是你的兒子。”
“見不到也好……”蘇仲華嘆了口氣,“父子嘛,上輩子本來就是仇人,那時候本來也都賭咒不相見的了,那麼不見……就不見了吧。”
“醫務官。”王雲朝着身後喊,跟着他來的一個年輕男醫生過來,“將軍,我給您檢查一下身體。”
王雲說:“聽說你吐血了,大戰在即,爲了艦隊的士兵,你也要好好檢查一下身體。”
蘇仲華本想拒絕,聽到王雲的話,又搖了搖頭,任醫務官拿着儀器在他的身上掃。
少校這時跑了進來。
“有沒有仲軍的消息?”蘇仲華問。
醫務官說:“沒什麼大礙,心神有些受損,每餐喝兩顆這種藥安安心神。”
“既然沒事就不用了。”蘇仲華說,醫務官也瞭解將軍的脾氣,不再多說。
少校副官回答說:“命保住了,但是太陽號醫療條件不夠,需要回地球治療。”
蘇仲華點點頭,道:“前線的情況怎麼樣。”
王雲說:“情況不大妙……”慢慢地說起了前線的情況。
飛船穿過了大氣層,向着茫茫星空飛去,蘇仲華看向了舷窗外越來越小的蔚藍色星球,輕輕一嘆,這一離去,真不知還能不能回來。但軍人馬革裹屍,也沒什麼好惋惜的。
王雲講了幾句,就看到了將軍的出神,他對着一旁的少校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指揮塔。
這個時候的他們,或許預料到,或許從沒想過,在四億五千萬公里外的小行星帶,一場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的風暴,正在慢慢醞釀。
“就在17日晚間9點,蛛女隕星上發現了外星生物,對艦隊抱有極強的敵意,艦隊多次開火警告,都無法影響隕星上的生物。請問劉上校,軍方打算採取什麼措施呢?”
“形勢很棘手,我們不知道對方的趣明到底到了哪種程度。我們將會繼續嘗試和外星生物建立聯繫,如果溝通沒有成效的話,我們將會在小行星帶前,將他們攔截下來。”
“對於昨日在地球上出現的十幾個不速來客,軍方有什麼解釋?和蛛女隕星有關麼?”
“不好意思,這個我們現在也在調查中。”
“昨天的那些‘蟲族’,每一個都有着驚人的破壞力,只是十幾頭就帶來了至少上萬的傷亡。現在網絡上有着大量的人類末日論,請問軍方對此有什麼看法呢?”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但請民衆一定要對軍方有信心。”
正在這個時候,畫面震動了起來,投射在房間裡的女記者驚惶地向着後面看去,爲了採景,他們選擇在舷窗邊報道,透過舷窗可以看到遠方的的蛛女隕星。女記者忽然大聲尖叫,用最先進材料製作的舷窗瞬間破碎,飛船外的護罩及時開啓,以保證氧氣不會外泄,劉上校一聲大叫,拔出了身上的槍支。一隻好幾米高的巨蟲飛了進來,黑洞洞的口器一下子咬爆了女記者的腦袋……
畫面暗了下去……
房間中,此時只有三個人。蘇仲軍斜靠在病牀上,他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實力還沒有恢復。還有坐在牀邊沙發上的白博士,以及剛剛過來的大校,大校的臉色一直不好看,看到電視上的這一幕就更是臭地怕人。
原本就有些冷的房間,多出了一股凝重的氣氛。
“已經開始了嗎?”蘇仲軍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慢慢地說。
“開始了。”白博士扶了扶明亮的眼鏡,“這一開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
蘇仲軍苦笑:“或許每個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他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在那裡,留着一道深深的灼痕,他讓醫生留下這道傷疤,因爲那是他和侄子最後的一段聯繫。
“卓兒……去了也就去了吧,起碼不用再面對以後的事情……”
白博士苦笑,“你倒是看得開。”
大校這時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嗯?”白博士和蘇仲軍向着大校看去。
“我是說,戰爭爆發了,你們有什麼打算?”
白博士搖搖頭,“還能有什麼打算,前線……我是不打算去了,而且我覺得,我的這裡比我改造者的身份好使。”他指指腦袋,“要是留着腦袋在,能幫助更多人有辦法對付蟲族,所以無論如何,我要想辦法活下去。”
“老蘇你呢?”大校看着蘇仲軍。
“我?”蘇仲軍微微一怔,他想了想,“殺蟲族咯。原本都已經轉了閒職,就是是想帶着卓兒上方舟的,但現在,沒了牽掛。不過要是殘廢了的話,那就上戰艦做個炮手吧。”
白博士撇撇嘴,“你可是將軍呢,做炮手,誰敢要你。”
蘇仲軍看向大校,“你呢?這次得罪這麼多人,短期內只怕帶不了船了吧,你打算怎麼辦?不過如果以後能上前線的話,記得把殘廢的我捎帶上啊。”
大校搖了搖頭,“沒打算上前線,祖祖輩輩都在地球,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地球上。要是太陽號短期不開,我打算轉太空陸戰隊去,我有個預感,人類和蟲族的戰場,最終還是在地球上。”
“呵呵,我也有這預感,所以準備留在地球上,看能不能讓人類在改造人的路上走得更遠一點。要是以後在地球就能改造人,那麼和蟲族相鬥,贏面就會大得很多。”
大校搖搖頭,“贏?我從來沒想過,我想的最好的結局,就是蟲族和人類慢慢膠着,然後就這樣耗下去,最後達成和平協議。宇宙那麼大,蟲族沒有必要將精力浪費在小小的地球上!”
蘇仲軍苦笑:“那是你的想法。”
這個時候,房間內的通訊器響起,一個甜美的聲音說:“太陽號已進入大氣層,請乘客檢查好行禮,準備下船。”
白博士站了起來,拍拍大校的肩膀,“希望你運氣好點,得罪那麼多人,別不小心鋃鐺入獄,到時候被蟲族甕中捉鱉。”
大校站了起來,狠狠一拍白博士的背,“走了!那麼多廢話,讓我再過最後一把船長的癮。”
蘇仲軍帶着一絲微笑,看着兩個人走了出去,門輕輕地關上,他又看向了手掌掌心的傷疤,目中不由掠過一抹黯然。
戰亂的風波還沒有波及到水星,上百萬的人類灑在水星的陸地和太空,根本一個浪花也翻不起來,人類終歸是太渺小了。
不久前經歷那樣的事情,天宮七十八號空間站卻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時間到了早上,站長李維多給自己弄了幾根油條一杯豆漿,有滋有味地吃着。
蟲族的事情,他聽說了一些,昨晚在太陽號外面也看到了。但那些東西距離他太遙遠,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人類過百億呢,犯不着他一個小小的少校站長來操心。
“站長,站長不好了!”一個白人年輕小夥跑了進來,李維多不悅早餐被打擾,說:“山姆,你不知道我早餐不喜歡別人打擾的嗎?”這個年輕的美國人是整個空間站最不安分的一個人,負責監控空間站周圍的情況,但總是玩忽職守,沒少讓李維多頭疼。
“船長,我們在空間站旁邊,發現了一個人!”
“嗯?”李維多瞥了眼牆上的電子日曆,淡淡說:“看看日期,愚人節還早着呢!”
“真的!”山姆一見李維多不信,頓時急了。
“哈哈!”李維多冷笑,“快出去,吃完飯再收拾你,唔,對了,拿根油條吧,china的特色食品!”
“站長,你現在把人撈上來說不定還有救!”山姆猛地一拍李維多的桌子大喊道。
“呃……”李維多一愣,隨即有些不確信道:
“你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