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行這句話說完，夏然呆住好半天，才慢慢地睜大了眼睛。
“……變回人類？”
趙景行點點頭；“喪屍的身體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並未完全死亡，是由喪屍病毒所維持的一種特殊狀態，可以說是類生命體或者亞生命體。如果借用晶礦消滅喪屍病毒，結束這種中間狀態的話，一種情況是徹底死亡，另一種情況是恢復到正常的生命體，也就是變回人類。”
“但……”夏然有點結巴，“……你身上的喪屍病毒消滅之後，不是整個身體都崩潰了麼？”
“所以還需要繼續研究。”趙景行說，“理想狀況下，是能找到一種方法，讓喪屍病毒被消滅的速度，恰好和喪屍身體的重生相平衡，使得身體不會因爲徹底崩潰而導致死亡，但新生出來的身體也不再是喪屍。當然這非常困難，也許還需要找到其他的資源藥物等作爲輔助。”
他嘆口氣：“之前研究所一直在研究的喪屍病毒解毒藥，目的是治癒喪屍病毒，也意味着就是實現我這個想法的第一步基礎，所以我纔會一直那麼關注這個研究的進展。”
夏然這下終於明白，趙景行這麼個世間萬事不關心的淡漠之人，爲什麼唯獨會對研究所那麼上心，原來說到底，也還是爲了他們倆的事情。
“但解毒藥只能暫時抑制喪屍病毒，無法徹底消滅病毒，只有晶礦才能做到。”趙景行繼續說下去，“所以晶礦的研究必須繼續。夏均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爲了憂離，他會盡全力來做這個研究。”
夏然這纔想起來，難怪上次夏均突然來找她，說要轉到晶礦的研究那邊去，他一直都根本沒把憂離當做喪屍來看待，想必也是同樣希望她能變成人類。
“那……你是很久以前就有這個想法了？”
“很久以前。”趙景行想了一想，“……大概是在一年半以前，‘鐮月’派出三個前九位殺手來追殺你的那個時候。”
夏然一凜，立刻想起來，當時那個有讀心術的九號殺手曾經說過，她的生命區區數十年，在趙景行無限漫長的人生裡，不過是轉瞬即逝，很快就會離他而去。
而趙景行的回答是，她不會成爲他生命裡的過客，而是會陪着他一起，走向永恆。
夏然嘴角抽了一抽：“……當時我還以爲你會想辦法，讓我也變成那種有思維有感情的喪屍，然後把我養個幾百幾千年，直到我升到高級變成跟你一樣，這樣我們就都有永恆的生命……”
如果是這樣的話，雖然這個過程估計會很糾結很困難，但她也是很願意的。畢竟她作爲人類，只能活上短短數十年，看着自己一點點地衰老下去，變成一個容顏枯槁白髮蒼蒼的老嫗，而那時趙景行還是現在年輕俊美的模樣，以一個孫子輩的形象，在她這個婆婆輩的老人臨終前，深情地給她最後一吻……這場面想想就可怕，她實在是不能接受。
沒想到，他不是要把她變成喪屍，而是要把他自己變回人類？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趙景行失笑，“我自己都爲自己的喪屍身份而介懷，怎麼可能再把你也變成這種生不生死不死人不人屍不屍的存在？”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玉白無暇，猶如新雪凝成般的雙手。
“我說過，我那兩千年的存在，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生命。和你一樣，我也不能忍受你只能陪着我短短几十年，而且還殘缺不全，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遠離人羣隱世獨居，最後我只能以一副永遠年輕的容貌，看着漸漸老去的你最終死在我的面前，而無能爲力。”
夏然微微一震，然後想起了什麼，又皺起眉。
“可是你如果變成人類的話，不也是隻有短短几十年麼，而且還要一點點變老……”
雖然，生老病死是每一個人類都要經歷的自然過程，但她一想到兩千年不老不死，永遠一張風華絕代年輕容顏的趙景行，有一天也會像普通人一樣衰老，腰會變彎，背會變駝，頭髮會變白，牙齒會掉光，臉上會長皺紋……她覺得這簡直就跟她變老時的情景一樣可怕，一樣不能接受。
趙景行卻微微一笑：“那不一樣。如果是陪着你一起變老的話，那是我覺得最浪漫的事情。”
他再次輕輕地撫上夏然的面容，目光遙遠而溫柔。
“我一直在想，等到我真的不再是喪屍，就以人類的身份娶你，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然後我們生一個或者幾個寶寶，看着孩子長大，兒女繞膝，含飴弄孫……很多很多年後，也許在一個平平常常的傍晚，我們滿頭銀髮，並肩攜手坐在夕陽下，一起靜靜等待這完整的一生結束。”
“……這就是我覺得一段感情和生命最美好的地方。”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兩千多年歲月，任何鴻圖霸業，權力沉浮，興衰榮辱，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裡，全都渺如過眼雲煙。他經歷過人世百態，經歷過滄海桑田，經歷過一切的一切，卻唯獨沒有經歷過作爲一個人類最普通也最美滿的一生。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謂永恆的不老不死之下，是何等蒼涼如雪域，冷寂如荒城。
他不希望她成爲喪屍，也像他一樣忍受這份蒼涼和冷寂，所以，他一定要給她更好的未來。
夏然還是皺着眉頭。雖然她不像很多人，覺得不老不死是夢寐以求的事情，但她畢竟也沒有趙景行兩千多年的閱歷，歲數相差太大總歸還是有代溝的，自然無法理解趙景行這種心境。
儘管知道趙景行在爲她考慮，想要給她正常人的一生，但她還是感覺很難接受趙景行要放棄永生。只要一想到他會像普通人一樣衰老和死亡，她就覺得，相比之下還是寧願自己變成喪屍，永遠陪着他要好些。
趙景行看着她一副牴觸的神情，無奈地一笑。
“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接受……這項研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成功，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但晶礦不能毀掉，在做研究的是夏均，他對於憂離的感情你也知道，就算你不希望我變回人類，但你不能毀了他一直以來的夙願。”
“好吧。”夏然終於勉強同意了。畢竟要把喪屍變回人類，這比單單殺滅喪屍病毒要難上百倍，能不能成功都是兩說，她暫時還不用爲了這麼遙遠的事情而糾結。看在夏均的份上，這些晶礦就先留着，但是以後一定要加倍小心。
“回基地去吧。基地剛剛升空，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夏然看了一眼在他們下方遠處，正在雲海中緩緩地隨風漂浮的基地，基地雖然升到了空中，但就跟一個氫氣球差不多，沒有動力裝置，也無法控制航向，就只能這麼隨風飄着，這肯定不行。
她終於不再死死抱着趙景行的腰身，想要鬆開他時，趙景行卻仍然攬着她沒有放手，不讓她從他懷裡掙脫出去。
“基地已經到了這麼高的地方，暫時沒有危險，你又不是基地的保姆，不管幾個小時也不會有事情的。”
趙景行語氣裡含了一點笑意，落在夏然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了，目光深邃而暗沉。
夏然頓時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他們這時候正在好幾百米的高空中，周圍夜風嗖嗖地吹着，難道不應該覺得冷嗎？爲什麼她反而感覺越來越熱起來了？
“我不管基地，那要幹什麼？”
“當然是幫我檢查一下這副新生的身體有沒有其他問題。”趙景行回答得理所當然。
夏然莫名其妙地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我剛纔已經檢查過了啊，這不是好好的麼？再說了，有什麼問題你自己難道還感覺不出來？”
“有一個方面有沒有問題，是需要你幫忙才能檢查出來的。”趙景行一本正經地說，“而且這個方面對我們以後的生活極其重要，必須認真檢查。”
夏然本來還是一頭霧水，直到看見他深暗的瞳眸中已經燃起了灼灼的火焰，抱着自己的身體溫度越來越高，而且和他緊緊貼在一起的地方，她能感覺到出現了某種明顯的變化，有一個不可描述的不可描述正在不可描述着自己……
“你！……”
她總算明白這所謂的極其重要的檢查，檢查的是什麼問題了！
“話說……”夏然忍不住有種想磨牙的感覺，“不是都說飽暖思淫慾麼，你纔剛剛死裡逃生，爲什麼這麼快就能想到這個？”
“就是因爲剛剛死裡逃生。”趙景行嘆息了一聲，“所以我才更想真切地確認……沒有失去你。”
他的一隻手仍然攬着夏然的腰，另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便低頭朝她吻了下來。脣瓣包裹住她的嘴脣，像是含着一朵小巧玲瓏的薔薇花苞，反覆地吮吸和舔弄着柔嫩的花瓣。舌尖伸入她的脣齒之間，一寸寸一分分地糾纏舔舐過去，極盡溫柔纏綿，而又帶着濃濃的佔有慾，有一種奇異的瘋狂熱烈。
熾熱的溫度從他的身上傳來，他的衣服已經被夏然撕掉了，裸露出來的肌膚觸摸上去簡直燙得驚人，彷彿能聽到原本凝滯的血液在皮膚下面瘋狂地洶涌叫囂。他的一隻手從夏然的後腦上移下來，探入她的衣襟，從她的後腰一路撫摸到脊背上，再往前遊移而去……
“等……等等！”
夏然被他吻得腦子裡面一片天旋地轉，但他手掌上傳來的可怕溫度，卻逼得她不得不清醒過來，伸手去推他：“……這裡是天上！”
趙景行的動作絲毫未停，繼續追逐着她的嘴脣，低下頭去啃咬她的耳朵和脖頸：“……我知道是天上。”
“那你……”夏然拼命地躲着他的吻，全身都被他的動作弄得快要燃燒起來，“那你好歹也該找個合適的地方……”
“我覺得這裡就很合適。”一手已經扯開了她衣衫前面的一排扣子，“反正周圍沒有人，也很安靜，不是挺好的麼？”
“……”好個毛！
夏然的臉一下子爆紅得像是要炸開。這是有沒有人和安不安靜的問題麼？關鍵是這裡是天上！天上！
幾百米高的天空中啊！雖然的確沒有人，但周圍什麼遮掩都沒有！上面百億顆星星，底下幾千裡河山，全部都在看着你！這還不夠？
……這算什麼？全透明全開放式空震嗎！
擦，要不要這麼毀三觀！
這人以前就已經夠那啥了，現在不但身體重生了一遍，連帶着下限貌似也被刷新了一遍！
“這麼一說，更覺得不錯了……”趙景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脫了她的上衣，覆上來的嘴脣都變得滾燙如火，聲音也更加沙啞魅惑，含糊不清。
“這周圍星光月色這麼好，正適合做點應景的事情……而且我想自從人類誕生以來幾萬年，還從來沒有人能憑空懸浮在天上做這種事情，我們算是古往今來的第一雙人，想想難道不覺得很興奮麼？”
“……”興奮個p！你以爲人人像你一樣沒節操！話說這麼遼闊壯觀的雲海星空，難道不應該產生一點諸如豪情壯志蕩胸懷，一樽美酒洗平生之類的感想麼？到底是從哪裡看出啪啪啪纔是應景的事情？
“來，把腿分開一點……。”
“……臥槽，等等！別把我的內內從天上往下扔！”
……
懸浮在空中的朝臨基地。
驚險萬分地逃過一劫，衆人從死裡逃生的狂喜中漸漸恢復過來，連忙開始做這場激烈大戰之後的整頓和善後工作。
基地整體雖然保住了，並且在空中不用再擔心噬菌的侵襲，但也亂成一團，面臨着無數的問題。
基地內所有的炮彈、火藥和燃料都已經在抵禦噬菌的戰鬥中耗盡。當時只想着能多撐一秒是一秒，把備用的庫存全都搜刮得一乾二淨，現在就連一根雷管，一桶石油都找不出來了。這些物資還是當初基地存了有好幾個月時間，搜刮了好幾個其他基地才存下來的，儲量巨大，但還是在這一天一夜中全部都消耗一空，又得重頭慢慢蒐集。
基地周圍勞苦功高的一圈荊棘圍牆，在噬菌和炮火的雙重攻擊之下，已經毀得所剩無幾。好在整個基地現在都已經到了空中，不再需要圍牆了。
基地裡的建築街道之類，被金鑽王冠的轟炸機炸燬了一小部分，那些傘兵帶下來的噬菌孢子，在基地裡倒是萌發出不少菌絲，但後來全都被半獸人清理乾淨，沒有遭受太嚴重的損失。
那三處躲藏非戰鬥人員的地下掩體，對噬菌孢子和金鑽王冠的轟炸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傷亡人數極少。不過軍隊人員的死傷比較嚴重，醫院裡剛剛結束江紅花的生產手術，現在又忙得應接不暇。
然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雙島現在只能漂浮在空中，無法自己移動，成了一個真正名副其實的孤島。基地裡絕大多數物資還是必須靠外界來補充，光是供水就沒有來源，它不可能像電影中的天空之城一樣，跟地面完全隔絕聯繫。
這就要求浮空島建立動力機制和導向系統，至少讓它有一定的移動能力，可以移到人們需要它到達的地方。否則，在空中的這個優勢，也會變成最大的麻煩。
當然，這也是最浩大最艱難的工程，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光是把它升起來都已經費盡周折，更不用說要讓它像一艘飛船一樣，可以在天上任意開來開去。
“醫院的供水已經跟不上了……然姐還沒有回來麼？”
林涵之穿着一身血跡斑斑的白大褂，焦頭爛額地從手術室裡出來，一邊頭疼地揉着眉心，一邊換下身上已經髒了的衣服。
剛剛熬了好幾個小時時間，給江紅花做完剖宮手術，然後又忙着醫治其他在戰鬥中受傷的人員，接連一天兩夜沒有休息，他和醫院裡的其他醫生護士都累壞了。
“沒有。”在外面準備藥品的龍蓁蓁搖搖頭，“外面說是公子沒有事，安全無恙地回來了，這之後然姐就跟公子一起不知道去了哪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趙景行出現在夏然的身邊，跟夏然一起把雙島升上天空，基地圍牆上的很多士兵們都看到了。但這之後雙島越升越高，就漸漸看不見兩人，剩下一基地苦逼的人們自力更生。
林涵之抽了抽嘴角：“……我大概知道他們兩個幹什麼去了，這沒有幾個小時肯定是回不來的。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然後對着旁邊的一個護士吩咐了一句：“讓市政處的人把備用水池裡的存水緊急調到醫院這邊來，醫院裡不能斷水，否則手術都沒法正常進行了。”
“……你看看，基地裡都亂成什麼樣子了，讓你折騰這麼久纔回來！”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埋怨的聲音，但聲音極其微弱，中氣不足，像是剛剛爬了三趟珠穆朗瑪峰迴來一樣，累得快要斷氣的那種虛弱感覺。
林涵之回頭看去，果不其然，在一扇打開的窗戶前面看到了夏然和趙景行二人。
夏然身上裹着一件極大的大衣，把脖頸耳朵等等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包得嚴嚴實實，幾乎只露出一雙眼睛。整個人都窩在趙景行的懷裡，像是沒了骨頭一樣，昏昏欲睡，腦袋直往趙景行的肩膀上垂，但還是竭力想要睜着眼睛保持清醒。
趙景行無所謂地聳聳肩：“現在危險都過去了，這幾個小時他們自己都應付不過來，基地裡的人還不至於這麼無能。”
他話只說到一半，夏然根本就沒聽完，已經腦袋一歪，在他的懷裡睡着了。
“什麼都不用擔心，放鬆精神先睡一覺，你太累了。”
趙景行溫柔地給夏然裹了裹衣服，像是哄孩子一樣柔聲哄着她，一副坦然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夏然這麼累大部分是因爲他造成的自覺。
然後涼颼颼地看向林涵之：“林醫生，基地長現在身體狀態不好，需要回去休息，如果有人問起的話……”
林涵之眼皮猛然一跳，淚流滿面地呵呵呵：“……你們儘管回去休息！我什麼也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