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還是第一次見到軍營。
鋪天蓋地的兩層營房,戒備森嚴的軍營大門,高大森冷的金屬大門,這些充滿了攻擊性好威懾力的事物給了杜和很大的衝擊。
原本杜和以爲,民國以來,國力衰微疲憊,國土被洗劫過後,還需要漫長遙遠的時間恢復,軍隊的實力照比國外也大體弱上不少。
但是讓杜和驚訝的是,以杜和客觀的目光來看,這支部隊的軍容,別說比起上海灘的巡捕房,就是比起他在英國看到的巡警,也要超出不少。
誰說我國虛弱無力、疆土無人?
泱泱大國,即使飽經風雨摧殘,風霜磨礪,到底也是不會彎下腰的。
杜和憑空生出一股豪氣來,甚至想直抒胸臆,喊上一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來,不過看着兩旁嚴肅行容的同伴們,杜和炸了眨眼,吸了口氣。
大家正等着檢查入營,早就有一隊人從大營裡迎了出來,剛見面,領頭的年輕人很是尊重的同江中葉敬了個禮,又握了握手,才同衆人熱烈的交談了起來。
杜和很是豔羨的看着年輕人領口的金色領章,他對軍事方面還算是瞭解一點皮毛,年輕人這一身灰藍軍裝,別的地方不見什麼,只有領口那裡不同。
新式軍服發放後,民國的軍人都是通過領章顏色的不同來區分兵種,而金色,則代表着校級以上的軍銜,那年輕人看着同杜和差不多的年紀,卻已經身居高位,實力可見一斑。
杜和還在隊伍末尾同弟子們豔羨,年輕人同江中葉父女及幾位弟子已經寒暄過後,開始互道家門了。
“鄙人何興民,腆爲一百一十九旅步兵團團長,江班主比我大上兩輪,不如喊我興民。”
何興民,就是杜和第一眼看到的那個金色領章的年輕人,今年才二十五歲,人長的高大,面容端肅,軍服穿的一絲不苟,帽檐下邊露着的一點發絲如同鋼針一樣挺直,一見就是個鐵血鍛煉出來的真軍人。
江中葉連忙拱了拱手,客氣的說,“何團長太客氣了,您是父母官,怎麼可以隨意稱呼。”
“阿爹,何團長說您比他大兩輪,那豈不是才二十五歲?也沒比我大幾歲啊,怎麼就這麼厲害?”
江凌好奇的打量着何興民,倆人眼光交錯,何興民有力的目光讓江凌心思一亂,不好意思的別過了眼睛。
何興民的眼神一直追隨着江凌,不自覺站的更直了些,隨和的說,“江小姐說得對,江班主,小侄從小受傳統儒學教育,綱常禮法那些雖然好多都不時興了,不過尊敬長輩,這一條還是沒錯的,您就別客氣了!”
江中葉人精一樣,哪能沒注意到何興民的眼神,不過自家女兒也到了開花結果的年紀,何團長儀表堂堂,人品一流,堪爲良配,也就不去做那多餘的事兒,任由倆人發展便是。
當下江中葉就打了個哈哈,稀裡糊塗的把這事繞了過去,何興民也沒繼續糾纏,看檢查的差不多,就吩咐警衛士兵放行,周到的帶領着衆人進了軍營。
走到江凌身邊的時候,何興民忽然低聲問了一句,“不知江小姐今天是否登臺表演?”
“……那自然是要表演的,不然來幹嘛呀?”江凌嗔了一句,自然的瞥了一眼何興民,小女兒嬌蠻之氣讓一向同男人們混跡軍營的何興民心裡一動,有些癢癢。
“那就太好了,鄙人十分期待。”何興民緊抿着的嘴朝着江凌微微一翹,隨即如同沒事一般,走到了前邊。
何興民十分高大,人又是參加過真槍實彈的戰鬥的,渾身上下都是殺伐鐵血之氣,認真注視一個人的時候,就很有威懾力,但是他卻朝着江凌露了個罕見而可以稱之爲溫柔的笑容,讓江凌心房驟然跳動如同擂鼓。
江凌原地呆了一息,小手按在心口,深呼吸了一口,小臉微紅。
杜和經過的時候,無意看了一眼江凌,奇怪的說,“江凌,你發燒了?怎麼臉色這麼怪。”
“呸!你才發燒了!姑婆我身體康健,比你還結實!去,把節目單和道具單子找來!”
江凌啐了一口,瞬間恢復了正常,把杜和連消帶打,指使的團團轉,才緩和了心頭的那一縷古怪之意。
杜和多了句嘴,被江凌好一頓的發泄,爲了不節外生枝,不得不有苦往肚裡嚥了,認命的去找來了江凌要的單子。
江凌心不在焉的看了一通,瞧着江中葉已經在親自指揮衆人安排行裝,打點舞臺,忽然間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句,“杜和,我要換節目,你去給我把那套葉上開花的道具找到,不許聲張。”
“你不是要表演縮骨功麼?怎麼忽然要表演那些個花俏活兒?”杜和不解的問。
江凌平時最瞧不上那些女魔術師們靠着容易出彩的簡單魔術來獲得觀衆喝彩,即使葉上開花是裡頭比較難的,比起縮骨功這樣需要日日打熬筋骨的硬功夫來說也是小巫見大巫。
不是說要出頭露臉,叫這些軍老爺看看連魁班的本事,這怎麼還自己改弦易轍,要表演沒技術含量的魔術了?
江凌給杜和問的尷尬不已,自己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怎麼可能告訴杜和,又氣又怒之下,乾脆一隻手拎住了杜和的耳朵,向外一擰,便冷聲道:“阿和,翅膀硬了,敢說魔術是花俏活兒了,就當是花俏活兒,你能表演出個一招半式麼?”
女人不講道理的時候,偏偏要說自己講道理,換言之要強詞奪理,江凌自幼跟父親出頭露面,嘴皮子更是利索,立時就把杜和說的啞口無言,高掛免戰牌了。
杜和彎着腰,緩和着耳朵的刺痛,虛着氣說,“道具還在,可這寒冬裡頭,花是沒處尋了,要不你問問那位何團長,屋子裡養着水仙沒?”
“他一個大兵,哪來的水仙!沒有你不是會做麼?快點滾去做,拿出做蛾子糊弄我的精神來,給我做一盒子!少了一朵,你晚上就等着姑婆的‘照顧’吧!”
江凌鬆開了杜和的耳朵,照着杜和的腿彎給了一腳,杜和看江凌主意已定,心知只能如此了,唉聲嘆氣的去找彩紙,邊剪紙邊暗暗的說,等他一舉成名了,一定要讓這臭丫頭也叫自己一聲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