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張阿發想的一樣,連魁班的弟子們也對杜和這次的走馬上任不報什麼期待。
幾個表演靠前的大弟子們暗暗祈求着,希望杜和好歹能等到自己的節目演完再亂,除了緊緊跟在杜和身邊的南風對杜和充滿信心,整個班子都瀰漫着一股子得過且過的氣息。
驟然經歷了那麼大的變故,一名弟子被開了香堂行刑,這事又和另外兩名弟子有關係,任是誰都會爲此而焦慮煎熬些,杜和卻沒有。
不僅沒有任何不適,杜和甚至是遊刃有餘的。
將今天的節目單子拿在了手裡,杜和就坐在了馬車上,低着頭寫寫畫畫起來。
馬車上最舒服的位子就坐是大檔頭的優待,江中葉不在的時候,這個位子一向是張阿發來坐,如今杜和隨意的靠在上頭,看起來比任何人都天經地義,讓觀望的弟子們也產生了一點不一樣的想法。
南風坐不住,馬車走的不快,南風就跑前跑後的和幾個弟子聊天,東聊幾句西聊幾句,小孩子的嬌憨樣兒十足。
班子裡寵女孩子是慣例,衆人對杜和是一種態度,對南風則友愛的多,很多人都樂意同南風逗幾句,或者從口袋裡給南風拿一塊琥珀色的糉子糖出來,南風就含着糖,笑嘻嘻的跑來跑去,偶爾還會給杜和嘴裡塞一塊餅乾,咬兩句耳朵。
杜和就將南風‘辛辛苦苦’打探來的消息加入了自己寫的東西里,一點一點的,一章複雜龐大的表格就形成了。
節目的數量和時長,化妝換衣服需要多久,每個節目配備的道具都是哪些,掌管道具的弟子們有多少,中間串場的預備節目有什麼,還有場地交涉的相關事宜,杜和事無鉅細的將所有表演需要用到的東西都加入了這張表單裡面!
這樣的做法在目前所有的魔術班子乃至江湖戲班裡面,都是頭一回,而這樣的做法帶來的轉變,也沒人清楚。
不過很快,大家就意識到了,一向埋頭寫畫的杜和,都寫了些什麼。
連魁班的人都是識字的,學習魔術,最基本的就是認識書本上的方塊字,因而當杜和要來車板,將紅紙鋪在車板上潑墨揮毫的時候,大家的嘴巴從一開始的緊抿到後來的越來越大,等杜和寫滿了兩面板子的時候,所有人都圍在了杜和周圍。
隨後,杜和將一塊懷錶拿了出來,掛在了門板上,中氣十足的吩咐:“歸置箱籠,半個鐘頭後,開始化妝,一個小時後,準時登臺演出!”
衆人看着清清楚楚的時間安排和明明白白的任務分配,轟然應諾。
再也沒有更簡單的一臺表演了。
所有人都感到很輕鬆。
即使是最忙碌的道具弟子們,都條理分明,忙而不亂,平時跑的腳打後腦勺還要求爺爺告奶奶的借人手幫忙才能湊齊人手擡道具,這個時候居然可以在搬好了道具之後有閒暇歇一會兒,喘口氣。
而一向散亂吵鬧的化妝區也是井井有條,每一批弟子進入和完成的時間都作了規定,按照節目的先後順序給每個人都預留了足夠的時間來裝扮自己,所以當節目過半的時候,進來化妝的弟子們赫然發現,以前扔得到處都是的化妝用品和表演服裝,這個時候居然整整齊齊的擺放在臺子上,南風還好脾氣的幫他們燒了熱水熨衣服!
皺巴巴的演出服都變得熨帖垂墜,比以前看着高檔了好幾分!
杜和安排好了全程,之後就一直站在入口登臺的地方,看着那塊懷錶,偶爾給忙碌完後不知所措的弟子們指指休息的地方,那裡已經放好了清淡的點心。
所有人都滿意極了。
包括觀衆在內,沒有等待換道具的冗長時間,杜和比節目單上還多安排了幾個節目,在讓小弟子們賣點心的時候還會提前將點心加熱好,附贈的茶水都是滾燙的。
這一切,都是杜和在短短的一個早晨裡面深思熟慮後作出的安排。
統籌學,在國外是一門學科,在國內,尤其是還沒有系統管理的班子裡頭,則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能力。
弟子們舒舒服服的表演完畢,觀衆們也舒舒服服的觀看完畢,謝幕和喝彩的時候到了,杜和正了正衣領,走到了臺前,給觀衆們鞠了一躬。
滿堂彩。
在震天的掌聲裡,表演禮堂的大門被推開了,江凌有些狼狽的鑽了進來,愕然發現她來晚了一步,預計中手忙腳亂的杜和已經完成了這回的安排。
“阿和,這就是你喝的洋墨水麼?”
江凌喃喃着,站在了門邊。
隨後,更加巨大的破門聲傳了進來,比禮堂裡的喧囂更甚十倍的嘈雜擠了進來!
杜和霍然擡頭,只見一道梳着辮子的女子身影摔倒在地上,而大門裡涌進了數以百計的人!
全都是清一色的灰布衣服,這些神色倉皇的青年茫然四顧了一下,居然就朝着觀衆席涌了過去。
“你們是什麼人?我們已經謝幕了。”
餘大春壯着膽子問了一聲。
沒人回答,青年人似乎覺得這裡很安全,默不作聲的紛紛都要找地方坐,人一多,觀衆席就傳出了人仰馬翻的叫聲。
場面一下子就亂了起來,杜和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了一聲:“看客們請坐在座位上不要走動!弟子們下去維持秩序,千萬不要擁擠!”
就跳下了舞臺,竭力將被擠的扭曲的人從另外的人旁邊拉出來放到座位上。
好在今日並不是滿座,六成左右的位子坐着人,其餘的地方還空着,杜和就將這些人引導到空着的地方,原本的看客們大多在看到那些青年的時候就萌生退意,一小部分坐着,更多的是往前邊挪動,想要早早退場。
一出一進,兩邊又擠了起來。
杜和深知這種情況亂不得,但是一個人的力量太有限了,他自己都在維持的時候被人踢了好幾腳,渾身作痛,但是依舊堅持着讓兩方迎面相遇的人各自前往希望的方向。
就在場面快要穩定的時候,大門再次被撞開了,杜和眼光一動,就見到扶着腦袋的江凌站了起來,又被粗暴的推到了一邊,一羣黑衣警探手持着棍棒,氣勢洶洶的看向了場中。
“不許動!”
“抓住那些工人,其餘人等帶回去盤查!”
“都蹲下!靠牆蹲下!啊!誰踢老子?”
警探們呼喝着,揮舞着棍棒衝進了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