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漠城的城外有一破廟,裡邊的神像早已不知所蹤,這廟也因久經風霜雨雪而顯得破舊不堪,在此常住是不行的,但是在此落腳,遮個風避個雪還是可以的。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啊,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遠方,有一少年,嘴裡哼着他那獨特的歌子,右手中拿着一個破舊的酒葫蘆,左手拿着一杆長槍負在肩上,槍上挑着幾隻山跳和狍子,他的身上揹着一把巨大的牤牛角弓,他頂着寒風,冒着大雪,朝着破廟,徐徐前行。
少年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生的高大壯實,身上穿着漠城邊衛軍中常見的棉質軍裝,戴着一個巨大的氈帽,氈帽遮住了他半邊臉,而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隻皮毛白潔雪亮的雪山犬,雪山犬垂着頭,吐着猩紅的舌頭,緊緊的跟在少年的身後。
破廟中。
少年啃着流油的袍子肉,而雪山犬則在廟宇的破落一角,用前爪扒拉着碎瓦礫。
少年扭過頭,對着正在忙碌的雪山犬大聲喊道:“狗肉,自己躲在哪幹嘛啊?過來吃肉了。”
雪山犬聽到了主人的呼喊,急忙跑了過去,只是在他的嘴上多了一枚古樸的指環。
少年停止了啃袍子肉,他接過指環放在眼前細細看了觀摩,指環破舊,在其上鐫刻着繁雜艱澀的圖紋,他撓了撓頭,望了望狗肉,他也搞不懂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不過正好自己缺個指環,於是便隨便的戴在了右手無名指上,只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在那指環套進他的手指時,閃爍起了一點宛如魔鬼微笑般的詭異微光。
忽而,他似是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身前那熊熊燃燒的篝火,透過火焰,他彷彿看到了無盡的血芒,
於是,雙眼不再茫然,變得好似燃燒的烈火般,透着股慘烈的決絕。
“已經開始了啊,狗肉。”少年苦笑,一臉悲切的對着身後的雪山犬說道。
而也正在此時,廟內篝火燃燒,一片溫暖,而在廟外,大雪之中,早已一片肅殺。
“殺......”
雪花飄搖,在破廟前的一處空曠雪地中,一隊緩緩行駛的華麗馬車,遭遇了敵襲。
刺殺者一律黑衣,臉上蒙有黑色布巾,手中所持有的,卻是已滅的大秦國兵士所用的武器,圓月彎刀。
大秦爲大明所滅,但是其太子逃入了漠北冰原,生死未卜,近年來,一直有許多大明顯要官員外出時遭遇大秦餘孽的刺殺,所以人們懷疑大秦太子並沒有死,而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而這個車隊的重要人物正是大明,聞名賢達的三皇子,朱伺。
“爲了大秦......”
黑衣殺手們一個個嘶聲狂呼,他們一行只有二十人,但是保護三皇子的護衛們卻有四五十人,可是殺手們一個個視死如歸,勇不可擋,雖然護衛們都是驍勇善戰之士,但卻也是堪堪抵住殺手們的拼死相搏。
在戰場上從來都不是哪一方的人多,就哪一方厲害的,兩方廝殺,只有抱着破釜沉舟的絕然,纔有可能獲得勝利。
“呀,啊......”
終於,一名白髮殺手突破重圍,來到了三皇子朱伺所坐的馬車前,他猛地跳起,手中的圓月彎刀揮舞,在空中盪出了一道碧綠色的微光,而後猛地向前揮去,一直靜靜閉目端坐在車內的三皇子朱伺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感受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就在這時,破廟門口,有一少年持弓而立,在他的身後有一隻雪山犬。
右臂用力,弓弦被猛地拉開,狀如滿月,弓弦因巨力拉扯而嗡嗡作響,但是很快便趨於平靜。
少年神情專注,目不轉睛,直視黑衣刺客,在那黑衣刺客舉刀欲砍之時,右手中食二指,瞬時鬆開,而後羽箭離弦,撕破空氣,發出一陣嗡嗡聲,似閃電般,直指那刺客胸口。
“轟...”華麗馬車應聲而破碎。
碧綠色的刀芒很輕易的便將華麗馬車撕碎,只是在那華麗車篷之後,不知何時悄然出現一道土黃色的屏障,擋住了這看似必得的一擊。
“噗...”
三皇子並沒有受到傷害,可是此時在那名刺客的胸口卻多出了一支羽箭。
......
“秦伯,大秦不會忘記你所做的一切的,父皇也不會,而我,更不會。”月光下,有一少年仰頭望月,而在他身後則跪伏着一名身着黑衣的老者。
名爲秦伯的黑衣老者,擡起頭,望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而後伏下頭去,又是一拜,“太子,請最後再受老臣一拜把,其實老臣早就想去下邊陪伴先皇了,只是,先皇放不下你,我也一直放不下你,如今您終於可以獨當一面了,老臣也就終於可以安心的去了。”
黑衣老者緩緩的站起身來,他默默轉身,明天他就要被身後,這個自己最敬重的太子親手結束生命了,可是他不悔,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沒有人會記起有這樣一名老者爲了光復大秦所作出的犧牲,但是今天晚上他這最後的幾句話語卻永遠鐫刻在了大秦太子的心頭。
“大秦都已經被滅國十餘年了,而我卻一直在苟活,其實我屈辱的活着並不代表我怕死,我只是,只是想要重新看到大秦光復的那一天,想要看到太子您啊,踏破大明,爲先皇,爲大秦千千萬萬的百姓和兵士報仇雪恨的那一天啊...”
月下的少年,一臉堅毅,他沒有流淚,只是他的下脣已被咬破,一縷縷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滑落。
而他正是亡秦太子徐搏,一個歷經世間種種磨難,卻依舊堅強扛起所有重擔的堅毅少年。
......
昨夜的情景又浮現在了眼前,徐搏的右手不再顫抖了,他雙眸清澈,他平靜的宛如一潭碧水,他又默默的背起了那把巨大的牤牛角弓,正如他所揹負的重擔,他很強壯,所以牤牛角弓根本壓不倒他,可是他那強壯的身軀真的能揹負起大秦所有忠心殘士的希冀嗎?。
那名老年刺客閉上了雙眼,身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微笑,他終於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老者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在臨死前,他用盡全身的氣力去怒號。
“大秦帝國,薪火不息......”
會挽雕弓如滿月,那悲鳴讚歎的一箭,背後隱藏的卻盡是無奈和哀傷。
如果不是亡國之臣,如果不是一個忠心的亡國之臣,如果不是一個心懷復國之夢的忠心亡國之臣,又怎會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去換取那渺茫的希望呢。這是亡國之臣的悲哀,更是亡國之臣的氣節,樹倒,猢猻不散!!!
隨着那名老年殺手的死亡,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傷痕累累的刺客們,由於遭到護衛們的圍殺,已經所剩無幾,可是面對死亡,他們絲毫不退縮。
“大秦帝國萬歲。”又一名殺手隕落了,他不甘的狂吼着,他彷彿又看到了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故鄉,還有親人的微笑。
“大秦帝國萬歲...”狂吼聲還在繼續,在這狂吼聲中不時的有人倒下,刀劍刺破皮膚,刀尖刺破心臟,刀鋒劃破頸部,刀與劍,血和雪,嘶吼和悶哼,交織出了一片殺戮的戰場。
而徐搏在一箭射死那名老年刺客之後,拔出了腿上的短刃也加入了戰鬥,短刃通體黝黑,鋒利無比,昔日同伴體內的一絲絲,一縷縷溫熱的鮮血打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表情越發的冷冽了,而他的那顆心臟也早如這冬天的水,凝結成了冰。
雪山犬,矗立在廟前,它如一頭孤傲的頭狼,仰天長嘯,似是聲援自己的主人,又似是爲這慘烈的一戰譜一曲哀歌。
雙方沒有任何一個人逃脫,沒有任何一個人退卻,直到刺客們全軍覆沒。
徐搏靜靜的站立在一片伏屍之中,他面無表情,但是心卻在滴血,秦伯預料的沒有錯,在護衛三皇子的隊伍中確實有修行者存在,亦或者不顯山漏水的三皇子朱伺本身就是一名修行者,不然,命輪境界的秦伯,那一刀足以殺死朱伺了,不過還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悍不畏死的刺客們贏得了朱伺的欣賞,他下令向這些刺客們鞠了一躬,而後沉聲說道:“亡國之將,猶有此勇,其心可嘉。”不愧是聞名賢達的三皇子,對於刺殺自己的人也不吝讚賞,而後朱伺目光流轉,望向了一臉冷漠的徐搏。
一身便易的白色輕裝,儒雅的如同書生,朱伺緩步來到了徐搏身前,他仔細的打量着對方,而後微微一笑,“你很不錯,是個人才,你可願投我麾下,隨我遍覽這大明風光?”
徐搏面不改色,同伴那還溫熱的鮮血從面龐滑落,此次刺殺的目的終於達到了,投入朱伺麾下,以朱伺護衛的身份混入南京,那麼他的復仇計劃就能夠得到實施了,只是爲此卻付出了二十位大秦忠心死士的生命,這樣真的值得嗎?稍一猶豫,往事的一幕幕便浮現在了腦海,父皇的自縊,母后的投河,妹妹的白骨,已逝的秦伯,仰天怒號,滿面血淚的自己,它們忽明忽暗而後猛地交織在了一起,糅合成了兩個血字,‘復仇’。
“可...我是大明漠城第七十二個邊衛兵。”徐搏此刻清醒無比,可他卻答非所問,給了三皇子朱伺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好,好,如若我大明將士都如你這般忠心愛國,我大明定將無往不勝。”三皇子聽了徐搏的話,雖感覺有些突兀,但是卻更堅定了他招攬此人的決心,雖偏安一隅,身懷絕技,卻盡職盡責,如此人物,跟了自己,將來必定大有作爲。
而就在此時,漠城最高軍事長官朗明,帶着漠城統共八十名護衛中的七十九名,姍姍來遲。
“漠城守將朗明,救駕來遲,請三皇子責罰。”朗明單膝跪地,呼吸急促,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作爲漠城最高軍事長官,如此重要的人物卻在自己的家門口遇到了行刺,而自己還偏偏救駕來遲,此刻的朗明,卑謙的近乎惶恐。
可是朱伺,卻並沒有責怪朗明的意思,因爲他對徐搏有了興趣,自然而然的,也就選擇性的忽略了朗明的失職之罪。
“我要向你討一個人,他好像是你們漠城的第七十二個邊衛兵,至於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朱伺說罷回頭看了徐搏一眼,笑容真誠,徐搏也報以微笑。
朗明微微一怔,順着朱伺的目光終於看到了自己隊伍中最強悍,最特立獨行的那個兵,此刻他渾身欲血,正在看着自己微笑,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讓自己感到彆扭,思前想後,他突然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心中暗罵徐搏一句,算你小子走運,不過雖然自己沒能雪中送炭,但是能錦上添花也不錯。
“末將遵命。”
就這樣,徐搏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的成爲了朱伺麾下一員,雖然前路註定坎坷,雖然風雨過後並不一定會有彩虹,但是徐搏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這條註定不平靜的復仇之路,而代價就是付出了二十名他爲數不多的死士,但是他比誰都明白,這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