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商地大漠,風滿樓,鎮骨塔。
一隻純白‘色’的鳥站在塔頂拍打着自己的翅膀,但這隻外形看起來酷似烏鴉的鳥卻只有一隻眼睛——額頭上的單眼。這種烏鴉的名字叫白化,是整個東陸唯一能長途飛行的鳥類,捕捉馴養之後,通常都用來傳遞信件,因爲它們雖然只有一隻單眼,但卻能很好的替它們選擇一條安全的飛行路徑,而且它們的爆發速度比大漠之中的禿鷹更快,更猛,能在瞬間甩掉追擊它們的大型鳥類,當然要獵殺要捕捉它們更不易。
“是天佑老頭的白化。”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塔中角落中傳出來。
說話的人是天佑宗殘存的九‘門’主之一天柱。天柱並不像其他‘門’主一樣穿着黑‘色’的斗篷,相反是赤luo着上身,下面只用一塊破布包裹着,這樣的穿着並不是因爲大漠的炎熱,僅僅是他覺得過於沉重的衣服會壓抑他的身體,影響他的思考。
天柱口中所稱的“天佑老頭”,正是公望山莊的莊主,天佑宗的大‘門’主。大‘門’主叫什麼名字,沒有人知道,只是從天佑宗的排行來稱呼爲“大‘門’主”,‘私’下里叫“天佑”或者“天佑老頭”,在天佑宗被大滝軍剿滅了之後,大‘門’主又建立了公望山莊,改稱爲了莊主。不過時隔多年,天柱依然喜歡稱呼大‘門’主爲天佑老頭,甚至叫他“老不死的”。
一個人坐在塔內的一張石椅上,那是個長髮的男子。因爲男子臉上的刀疤痕跡,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他具體的年齡到底有多大,只是從那健碩的身體推斷出是一個強壯的中年大漢。他是風滿樓的老大,也是當年策劃暗殺了尤幽情一家的行事者。
石椅的扶手上,放着一個面罩,這是平日內老大用來遮掩自己真面目的工具,雖然他自己也不喜歡,但作爲殺手的頭目來說,總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
天柱從角落裡面起身,揹着手,邁着小步子來到那把石椅跟前,盯着石椅上的老大。那個全身上下都用重要部位都被銅片包裹起來的人,看起來就如一條掉落了部分鱗甲的蛇一樣,很噁心,但同時也會讓人忍不住想,要活生生將這些銅片鑲嵌在血‘肉’之軀上,那得承受多大的痛苦。
“天佑老頭要是知道你在我的地盤上,恐怕當場就會氣得吐血吧。”老大呵呵笑着,盯着眼前那個乾瘦的,渾身上下連半根‘毛’發都看不見的老頭子——天柱。如果單從外表上來判斷年齡,普通人都會認爲天柱年紀遠在大‘門’主之上,但實際上他只有五十來歲,和其他八位‘門’主不相同的是,從天佑宗覆滅開始,他就沒有再喝過大‘門’主給他們的那種可以讓人眩暈的‘藥’水。
只要是‘藥’,必定有毒‘性’,那種看起來能讓人延年益壽的東西,其中毒‘性’不知道有多少。天柱是九‘門’主中唯一一個一直長期抗拒服下那種東西的人,所以從外表上看根本就和其他八位‘門’主完全是兩種不同年代的人。
天柱微微點頭,盯着那白化烏鴉說:“天佑老頭一直在找我,找了我很多年,他肯定想不到我會藏在風滿樓裡,躲在這個地方研究天佑宗舊址中的秘密。”
說到這,天柱又轉過去頭去看着老大:“風滿樓從有到現在,多少年啦?”
老大笑着搖頭:“不知道,我都忘記了,這裡以前只是一個不被人知的監獄,住着一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死去的囚犯,我只是讓他們找到活下去的樂趣而已。”
“監獄、囚犯……呵。”天柱笑了笑,“你這個比喻還真是恰當呀,天佑宗覆滅之後,你是爲數不多成功逃走的‘門’徒之一,現在除了你之外,‘門’徒之中我就知道還有一個叫霍雷的,潛伏在反字軍中,宋一方死後,他就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在佳通關。”老大懶懶地回答道,“我派給你那批人,好像一點作用都沒有?那可都是我手下的辰子號殺手,不要說殺手,單單只是刺探消息,應該不輸給普通斥候吧?”
天柱有些討厭老大的這種口氣,因爲按照天佑宗的規矩來說,一個‘門’徒是不允許這樣對‘門’主說話的。想到這,天柱又笑了笑,雖然天佑宗依然承認他還是九‘門’主之一,可他自己卻不願意再當那個天佑老頭的棋子,而眼前這個目空一切的人,雖然額頭上還有天佑宗的標誌,但他卻已經是一羣殺手的老大。
拋開這些不說,更爲重要的是,他現在和老大兩人是所謂的盟友。老大給他提供可以庇護的場所,而他盡心幫老大分析在天下發生的每一件事,也可以說他如今是風滿樓的一名謀士。
曾經天佑宗九‘門’主之中最爲聰明的人,如今卻成了一羣殺手的謀士,真可笑。
曾經的天柱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歲月的折磨讓他成爲了如今這個樣子,他也喝過大‘門’主賜給他們的那種秘‘藥’,但後來停止服用之後卻發現帶來的後果遠比自己想象中可怕,急劇老化,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發脫落,剩下的只是一具靈魂和軀殼魂合的身體。如今的天柱打不能打,只能靠着還算清晰的頭腦換取生存下來的機會。
逃離天佑宗之後,天柱想起在天佑宗舊址中藏着大量的“天賜之書”,那是天佑宗收集的曾經大滝皇朝祖帝盧成月征戰之後留下的寶貴書籍,大‘門’主當年也是靠着這些書籍建立了天佑宗,這樣說來,那種秘‘藥’的配方也必定在裡面。可當天柱來到天佑宗舊址的時候,卻發現了這座用土磚砂石建立起來的高塔,還有高塔裡的那羣嗜血的殺手,以及他們的頭領。
老大當然認得這個天佑宗最聰明的‘門’主,便力邀他一起合作,因爲老大也窺視了那些“天賜之書”很久,但因爲自己的頭腦沒有辦法看明白那些書籍中複雜的文字,天柱的出現就如天上降下的福星,只要能參透那些書籍中的秘密,那便知道了一切。
老大想成爲和大‘門’主一樣的人物,“神”一般的人物,可同時天柱目的只僅僅是想將自己的身體恢復成爲從前的樣子,不過當他在舊址的地宮內發現看到那些“天賜之書”後,覺得自己從前將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那種書籍的存量之大,大到他拼盡‘性’命,耗費一輩子的時間恐怕都看不完,更不要說在其中單獨找出那種秘‘藥’的配方了。
同時,天柱在查閱這些書籍的同時,漸漸發現很多事情好像根本就不像自己從前所看到的那樣,一切好像都和大‘門’主所說的“皆有定數”,過去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從那些書籍之中的支離片語中推斷出來,難道這些“天賜之書”原本就是一些預言?天柱還是沒有參透,不過有一件事他是能肯定的,那便是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風滿樓了。
老大伸出手,衝着那隻白化烏鴉勾了勾手指,白化烏鴉飛了過來,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老大伸手將白化烏鴉腹部所綁住的那封信取下來,隨後遞給天柱,說:“看信這種事,我不擅長,還是‘門’主你來吧。”
天柱沒有任何動作,也不伸手,也不說話,只是盯着老大。許久後,老大笑了笑,搖頭將信給打開……
如今的天柱除了尋找秘‘藥’的配方之外,對其他的任何事件都不感興趣,就算替這個老大謀劃一些事情,都是被‘逼’無奈。人要活着,總要有地方住,有吃有喝,當然如果能住得更好,吃得更好,當然求之不得,而所有的一切都來至於眼前的這個老大。他不能得罪這個人,當然這個人也不會隨意遷怒在他的身上,這只是一種互相利用的關係。
老大看完信,將頭靠在石椅上沉默了一陣,將‘揉’成一團,扔在空中,白化烏鴉立刻騰空飛起來,將那紙團叼在嘴裡然後飛去了塔外。
“天佑老頭來信告知我,希望能放一批貨物在天佑宗的舊址內,信中的意思是借我風滿樓的力量將這批貨物給保管起來。”老大懶懶地說,打了一個哈欠。
“他沒說清楚是什麼貨物嗎?”天柱問。
老大搖搖頭:“沒說,只是說一批貨物,如果我同意,便回信給他,不日他那批貨物就會從江中沉香山啓程,向大漠中運來。”
“是黃金吧。”天柱突然說,看着塔外,正對着的方向,只要能夠平安地走出這片大漠,再趟過那片戈壁沼澤便能夠來到殤人部落的中心千機城。
老大將身子換了一個姿勢,使自己更爲輕鬆一些:“你怎麼知道是黃金?”
“你派給我的那些辰子號殺手不是比普通的斥候都要厲害嗎?再說了,你也別裝傻,千機城中的殤人商業協會大肆的收集黃金,還僱傭了你手下的人護送,你難道會對此一無所知?”天柱冷笑道,他不喜歡有人在自己跟前撒謊,特別是這種互相利用的盟友。
“殤人商業協會和天佑宗老頭有關係?”老大起身道,言語中有些詫異的問題,“這一點我可從來不知道。”
天柱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