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稱來自殤人商業協會的傢伙,一個自稱殺了那個下級軍士只爲了拿回自己匕首的傢伙。到底是否值得自己相信?公孫賦心中從白蘭出現之後,就一直帶着這些疑問。雖然公孫賦心中對殤人商業協會並沒有多深的瞭解,但還是知道那種匕首的擁有人畢竟是純血的殤人,而不可能是北陸人,在這一點上白蘭沒有給他過多的解釋,只是告訴他——信不信由你。
這是一句非常毒的說辭,往往這種說辭之後都會附帶上一些其實根本沒有必要的解釋。當然這只是普通人的做法,但到了白蘭這裡,他卻再也不會說半個字,只是等着公孫賦來詢問,當然他也做好了公孫賦會將他‘交’給宋忘顏的準備。但如今公孫賦卻讓白蘭隱藏在了自己的住所之中,成爲了一名不離左右的親兵,這便證明了這個文人出身的武將對自己的突然來訪帶着“興趣”。
讓反字軍在江中土地上徹底消失
這是大‘門’主對白蘭所下的命令,再下達這道命令之後,白蘭便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了風滿樓的老大,希望得到老大的進一步指示,但老大卻懶懶地在回信上寫了兩個字——隨‘性’。
隨‘性’?也就是說無所謂這件事成功與否,都與風滿樓沒有多大的關係?白蘭是這樣理解書信中的那兩個字,讓反字軍是否消失並不是他任務的重點,他的重點只是在大‘門’主身邊,注視着天佑宗的一舉一動,看看是否會對風滿樓有任何影響。
宋史的人頭還在天啓軍中,這是他的第一步,本以爲天啓軍中會拿着這顆人頭向天下“邀功”,但他錯了,在天啓軍中的天輔也錯了,廖荒身邊的賈鞠並沒有他們預測中那樣行動,相反是把這個消息給壓了下來。本來是一個可以觸發佳通關內反字軍和天啓軍決一死戰的道具,現在成爲了一個虛無的東西,甚至這顆頭顱到底有沒有用白蘭都不知道,這已經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事情。
只要有賈鞠在廖荒身邊,天輔就沒有辦法近廖荒的身,這樣一來,從天啓軍方面下手讓他們發兵攻打佳通關是沒有任何希望,不如還是採取從前的策略,讓其自‘亂’這樣一來,也可以預測下一步天啓軍和納昆軍中到底會有什麼動向。白蘭心中納悶的是,廖荒身邊即使有賈鞠這樣的曾經的謀臣之首,天佑宗還是能順利地魂進去,而可謂卻偏偏沒有辦法魂進納昆虎賁騎之中?關於這一點,大‘門’主也從不回答,難道是畏懼焚皇身邊的那名大祭司阿克蘇?白蘭不知,但眼下的重點便是從公孫賦入手,讓反字軍徹底內‘亂’,從而達到讓他們永遠消失的目的。
不過在白蘭意料之外的是,殤人商業協會似乎已經有一股力量侵入這個不大的佳通關之中,單從一枚‘激’蛋上漲的價格便可以看出,有人已經將這個獨立在江中大陸之上,基本上成爲了國中小國的地方當成了一個試煉場。
天佑宗與殤人商業協會之間的關係,白蘭再清楚不過了,但在沒有實現告知他的情況下,在佳通關內做這樣的事情,難道沒有想過會對自己本身的計劃有影響嗎?眼下只能加快計劃的步驟,讓公孫賦趕緊報仇雪恨,只要他動手,這個佳通關很快便不會這麼平靜,新一輪的腥風血雨又將颳起……
宋忘顏巡視完軍士之後,拍馬徑直向公孫賦這個方向走來。公孫賦見狀略微有些慌‘亂’,背部抖了抖,卻被白蘭一隻手輕輕地按住道:“將軍,不用擔心,這位‘女’將軍不會察覺到異常,我可是你親兵呀……呵。”
公孫賦聽到白蘭從背後發出的那種輕鬆的笑聲,更加緊張起來。
同時,白蘭也直起身子靠近了公孫賦身旁,撐着那把傘,這種情景卻看起來有些可笑,他們所在的位置根本不會有雪‘花’掉落在身上。
宋忘顏輕拉了一下繮繩,戰馬停在公孫賦的跟前,並沒有先看公孫賦,反倒是注意到了公孫賦身後的白蘭,隨後道:“將軍身邊的親兵連兵器都不帶。”
公孫賦心中一驚,以爲宋忘顏察覺出了什麼,剛要辯解,又聽到宋忘顏說:“將軍真的對關中大小事都漠不關心了嗎?難道也想解甲歸田?”
公孫賦剛要說話,站在他身邊微微低頭的白蘭又用手指捅了一下他的腰部,公孫賦雖然不知道白蘭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倒是這一指讓他意識到自己剛纔的慌‘亂’有些沒有理由,忙像平日一樣,抱拳道:“將軍,我只是有些疲憊而已,入冬之後,我們在關內倒是沒有什麼關係,每日站在關內的城牆之上,看着遠處城中,便有些思念那裡的百姓……”
宋忘顏將頭扭向一邊:“我們會回去的……”
“是,將軍。”公孫賦答道,此時宋忘顏拍馬離開。
“公孫將軍,即便是疲憊,也不要疏於軍務。”宋忘顏又說。
“是,將軍。”公孫賦的回答有一種麻木不仁在裡面。
宋忘顏逐漸走遠之後,公孫賦又聽到那句:“我們會回去的?”
但這次宋忘顏的語氣並沒有那麼肯定,好像是在自己問自己。
我們會回去嗎?如果白蘭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公孫賦倒是想回去,不是回到建州城,而是回到很久以前宋一方起事時候,但那樣他會怎樣做?投奔天啓軍嗎?也許,如今天啓軍就在城外駐紮,自己要想偷偷離關,前往投奔,完全是小事一樁,不過那樣做有意義呢?
曾經自己跟隨宋一方有什麼意義?如果沒有跟隨,從了天啓軍又有什麼意義?
人活着,不管多辛苦,遲早有一天還是會回到來時的地方,即便是你已經不記得那地方到底是什麼模樣。也許再回去的時候,你還會路過一座傳說中的奈何橋,結果那個你從未看清楚長什麼模樣的孟婆手中的那碗湯‘藥’,喝下去,卻依然不知道那種被稱爲孟婆湯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味道。有可能那只是一般的米酒,和江中平原那些出名的米釀一樣,但喝下去之後,你會遺忘掉一切,甚至忘記自己走過多少遍這座橋,又在橋之上和多少人擦肩而過,只記得你回來時只是一個無形的魂魄,而你再返回前往人間,你有可能變成一個手提屠刀的狂徒或是一個待宰牲畜。
人的一輩子都已經註定,那做的每一個覺得可以改變人生的決定又有什麼用?
“將軍,你……想明白了嗎?”白蘭突然開口說話,驚了還在深思中的公孫賦。
公孫賦轉過身,盯着撐傘的白蘭,半天才說話:“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好吧,將軍,如果是真的,你會怎麼做?如果是假的,你又會怎麼做?”白蘭面無表情地盯着公孫賦,也覺得剛纔自己突然那樣問,有些心急了。
公孫賦搖頭道:“不知道。”
不知道。白蘭眉頭微微一皺,立刻又展開,他不能在計劃中表現出焦急的模樣,因爲公孫賦並不是傻子,任何一個細節都有可能讓他認爲這其中還有另外的計劃。如果不是因爲有人開始‘插’手在這個佳通關裡做手腳,恐怕自己這個計劃按照大‘門’主的安排,三個月之內完成都沒有任何關係,畢竟這場戰爭還得持續很久。
“宋一方和陳志死後,反字軍是否還存在,已經成爲一個所有人的疑問了。我不知道你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你從什麼地方得來的這個消息,但唯一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會輕易就將你‘交’出去,你可以走了,如果你不走,從此之後你也只是我身邊一個普通的親兵而已。”公孫賦言中之意已經是下了逐客令,白蘭當然能聽明白,但他卻不能輕易就這樣放棄,眼看就差一步,只需要一步就可以成大事。
“宋一方敗再武都城下已經決定了反字軍今後的命運,我此次來找將軍,只是爲了你往後着想,你不用問我來自什麼地方,又爲了什麼,這沒什麼意義,將軍應該思考呆在這座城內還有什麼意義,僅此而已,將軍要我走,我走便是了。”白蘭說到這頓了頓,又道,“我知道將軍想着宋家與你之間的情誼,但這種情誼是假的,即便是這城中已經沒有多少如將軍一樣可用的將領,反字軍中五大名將如今只剩下三人還在關中,安謙已經幾乎成爲了廢人,還能用的只有嗣童和公孫將軍兩人……”
說到這,白蘭自己愣住了,他顯然是從開始到現在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人,反字軍五大名將之一的霍雷,霍雷在什麼地方?按照大‘門’主令,他應該返回了佳通關纔對,但至今反字軍中盛傳的只有他已經戰死在武都城內的消息。
對,大‘門’主之所以要讓我謊稱自己殤人商業協會的人,又謊稱自己已經殺了那個持有殤人商業協會匕首的下級軍士,一切都只是爲了替那個人解圍對吧?因爲這一切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過,只是潛入城中找到了公孫賦,大‘門’主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霍雷,你又在什麼地方?
與此同時,在自己居所‘門’口下馬的宋忘顏也同時在想着相同的問題,她看着手中的那根馬鞭,馬鞭鐵製握柄處還刻着一個“雷”字,那是霍雷臨別時送給她的禮物。
你真的已經死了嗎?
宋忘顏握緊了手中的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