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回洗腦
“你活着又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千機城,在面對那片沙漠的平臺之上,被阿圖裡斯通緝已經十日的鰲戰對竹內杉說。
大‘門’主在龍途京城自殺的消息傳到千機城之後,阿圖裡斯立刻下令守獵者開始全城守護天佑宗大宗主鰲戰,無論死活,只要見着屍體,就賞龍鼎金一箱,足足五十塊。大量金錢的‘誘’‘惑’促使大批並沒有當班的守獵者也加入了搜捕的行列,當然來千機城駐守的皓月國軍士也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賺錢機會,可過了十日,沒有人找到鰲戰,千機城上上下下都被搜了無數遍,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鰲戰已經逃離了千機城。
鰲戰並沒有離開,他只是躲在最危險的地方——竹內杉的身邊。
竹內杉沒有出賣鰲戰,僅僅是因爲鰲戰告訴他,如果他死了,竹內杉也活不了多久,對軒竹斐來說,就連蒼紫津都是一個威脅,更何況是他這個有貴族身份的大藩臣。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竹內杉心中很清楚。短短几年的時間,皓月國大軍便勢如破竹,直搗黃龍,佔了龍途京城,那麼下一步誰都清楚軒竹斐想要當所謂的東陸帝國的皇帝,建立一個屬於他軒竹家族的皇朝,有沒有皓月國對他來說都不再重要。
擁有絕對權勢的人,根本不會想念家鄉,因爲天下隨處都可以成爲他的家鄉,只是他一句話而已。可竹內杉懷念故土,大批的皓月國軍士也懷念故土,這些人背井離鄉,拿起武器在別人的土地上廝殺,說到底根本不是爲了自身對月皇的一種崇拜,僅僅是爲了能夠吃飽飯,能夠在戰場上發財,回到家中可以購買屬於自己的土地,再也不用受到地主們的欺壓。
不過他們都忘記了,一支軍隊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和軍隊的統帥有着密切的聯繫。
十日之內,竹內杉每日都被在身邊的鰲戰灌輸着真相,讓他回想起在家鄉的親人。
“聽說你們的月皇根本就是軒竹斐的親生兒子。”鰲戰坐在平臺之下,避開烈日的照‘射’,淡淡地問,如今時機已到,差不多是時候執行大‘門’主最後的命令。
竹內杉沒有回答,這是個敏感的問題,在皓月國的民間早就傳遍了這個消息,可沒有一個人敢在公衆場合提及這件事,就連在家中也都恨不得將自己的嘴巴用線縫起來,擔心家中某處就潛伏着效忠於軒竹斐的隱者密探。
鰲戰笑了笑:“記得,曾經我問你,你效忠的是什麼,你說是月皇,可是你們的月皇根本不是什麼皓月‘女’神的後代,僅僅是一個武將生下的孽種。”
這是事實,無可否認,如果換在其他的場合,竹內杉肯定起身大聲呵斥鰲戰的不敬,可現在這裡只有兩個人,兩個同樣隨時都可能人頭落地的可憐傢伙。
“如果現在皓月‘女’神降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讓你回去當攝政王,推翻軒竹斐的統治,還皓月皇族的純潔,二是你既然當你的大藩臣,不過不是在千機城,而是回到皓月國,重振旗鼓,將真相告白於天下。”鰲戰說了兩個其實相同的選擇,只是從順序上來說,應該是先做第二個選擇,再做第一個選擇。
皓月‘女’神降臨?還是天佑宗的神降臨?竹內杉心中覺得有些可笑,如果皓月‘女’神存在,那麼還會任由軒竹斐胡來嗎?不,不能,神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僅僅是人們爲了慰藉自己心靈而幻想出來的幻影。
“你做出你的選擇了嗎?”鰲戰又問,這個選擇就如當年大‘門’主在戰場下救下鰲戰後,給他的兩個選擇,是要回到家鄉做一個隱姓埋名的農夫,最有可能面臨的還是戰‘亂’帶來的災禍,最終不得已又拿起武器殺入戰火中,還是要加入天佑宗,得知戰爭的真相,以殺戮來制止殺戮,重新鑄造一個新的天下。
這兩個選擇僅僅是輪迴,是成爲天佑宗宗主後鰲戰才猛然想明白的一個事實。戰爭總是會輪迴的,因爲天下人的‘玉’望是無窮無盡的。天下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只需要一個人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用手中的火柴輕輕一點……而這張侵略戰爭,點燃戰火的只是天佑宗大‘門’主手中一直緊握着的那根火柴。
他從前並沒有划動,僅僅是他還認爲天下有救,東陸的事情可以由東陸人自己來解決,後來才發現其實東陸各個部落和民族之間根本不認爲他們有着這樣統一的稱呼,互相鄙視着對方,恨不得將其他民族全部踩在腳下。
根爛了,要想挽救,就必須得連根拔起,再重新載下一棵新的樹苗,讓樹苗在這面‘肥’沃的土地上健康生長。
竹內杉終於開口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不,不是我想要你做什麼,而是你想要爲你的國家而做什麼,你們皓月國全國上下加起來不過幾百萬人而已,可知在我們東陸有多少人?是你們的十倍,甚至幾十倍當時光飛逝,百年,甚至千年過去之後,你認爲皓月國的人還能站在東陸的土地上呼風喚雨嗎?不,不會,他們還是會如大滝皇朝一樣,沒有所謂的純淨血統,最終被我們東陸慢慢吞噬,成爲東陸的一部分,最終遺忘家鄉,說不定有一天還會反過來拿起武器,肆意踐踏你們皓月國的土地,稱呼你們叫做——皓月豬”鰲戰慢慢地將這些話說完,隨後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竹內杉,他相信這些話會向咒語一樣慢慢侵蝕着竹內杉的思想,因爲這是事實,一個從小就生活在“鬥獸場”中人明白的事實。
如果竹內杉僅僅只是一個鄉村民夫,那麼這一番話對他來說,就如耳邊吹過的微風一樣,沒有任何影響,可偏偏竹內杉是一個大藩臣,深知其中的道理,一個國家如果面臨亡國那不是最危險的最可怕的,而最爲駭人的還是滅族,誅滅九族,什麼都沒有剩下,沒有種子,還有什麼辦法可以重新開枝散葉?
“我沒有權力,連效忠的半個士兵都沒有,只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竹內杉苦笑道。
鰲戰起身,按在竹內杉的肩膀上,指着天空說:“當黑夜來臨,皓月當空時,你一定會記得你還有信仰,你要重新爲你的國民找回曾經的皓月信仰,那就是你最強大的武器”
“信仰……只是空談,我相信皓月‘女’神能夠重新返回那塊土地,將天福賜予天下的百姓,可那僅僅是我的一個願望,這個願望是否能夠實現,我有生之年是否能夠看到,我不知道。”竹內杉捏緊了雙拳,除了雙拳之外,他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更不要說效忠自己的士兵。
鰲戰離開平臺向室內走去:“我來到千機城的時候,撿到了一條被人遺棄的小狗,那條小狗還以爲主人僅僅是遺失了它,每日都在城‘門’口苦等,眼看着就要被活活餓死,於是我抱走了它,給它吃的喝的,讓它有一個可以安睡的地方,即便如此,那條小狗依然對我兇狠無比,有好幾次都差點被它給咬傷。不過,我還是讓它得償所願了,讓它狠狠地咬了一口,隨後抱着它回到了它主人身邊,可它的主人呢?以爲我是來要所謂的湯‘藥’費,趕緊擺手說那條狗不是它的,如果我願意的話,他可以幫我報仇,一刀解決了那條狗的‘性’命。”
說到這,鰲戰轉過身來看着竹內杉:“你可知道當時那條狗的眼神是什麼樣的嗎?是震驚因爲它的效忠在主人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於是它絕望、悔恨,不過卻開始伸出舌頭開始‘舔’着我的傷口,它咬傷我的地方,那時我知道,它依然相信它的主人,不過主人的身份卻變成了我……現在這些皓月國的士兵同樣,他們的效忠僅僅是沒有看軒竹斐的內心而已,如果看清楚了,他們也會選擇另外一個真正對他們好的主人,沒有戰爭,沒有殺戮,只有平安的生活,那對他們來說,纔是一種恩賜。”
忠誠、背叛、恩賜……這好像是一條普通人的命運線,只不過在這條線中隱藏了很多隻有當事者才知道的秘密。對於竹內杉來說,他也行走在這條命運線之上,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即便是他的身份是所謂的大藩臣。
沉默,竹內杉的沉默中帶着一種詭異的氣氛,慢慢瀰漫在整個房間內,先前能夠聽到千機城那些皓月國軍士和守獵者搜捕的聲音如今已經慢慢消失,剩下的只有沉默帶來的一種興奮。竹內杉意識到,似乎這是自己一個絕佳的機會,也許鰲戰早就有了一個計劃,能夠讓自己成爲皓月國英雄的計劃。
“我……應該做什麼?”竹內杉換了一個說法,是詢問,而不是感嘆或者哀求。
鰲戰轉過頭去,看着大‘門’,臉上有了一絲微笑:“多年前,在天佑宗到達皓月國的同時,就替你撒下了今日的種子,這是一個長達幾十年的計劃,到如今這個計劃終於走到了盡頭,我會想盡辦法送你離開千機城,帶你去冰海邊緣,到那裡,你會發現有一衆完全效忠你的軍士在那裡等待着,隨後你會回到皓月國本土,接着你就可以成爲新的英雄”
……真的嗎?
竹內杉在心中問鰲戰,卻不敢開口用語言表述出來。
“不過,我卻有一個條件。”鰲戰又問,“當你得到了皓月國至高無上的權力後,你立刻要宣佈從東陸撤兵,永世不再入侵東陸,你能做到嗎?”
能當然能爲什麼不能?竹內杉心中吼道,同時這種內心的吼聲中也帶着一種敬畏,對天佑宗的敬畏,幾十年的計劃,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給算計了進去,說不定之後還有更長遠的計劃,對於天佑宗來說,皓月國算得上什麼?僅僅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軒竹斐以爲自己是下棋的人,結果卻沒有擡頭看看,控制着自己雙手下棋的人,還是天佑宗那個已死的大‘門’主。
“大人,要記得,取民有道。”鰲戰轉頭看着軒竹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