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平安世代,還是‘亂’世,英雄和美人總是最完美的搭配。
英雄,可以是雄霸天下,手握重權之人,還可以是以一敵百的戰神。
英雄,還可以是以一敵百,卻總是甘心躲在暗處,從不行所謂的英雄之爲,只從黑暗的角落中發出暗箭的人。
美‘女’一開始總不屬於英雄,到最後也不會屬於英雄,大家想看到的也只是英雄和美人之間的故事,如果沒有一個悲慘的過程,和一個更加悲慘的結果,那麼這段故事就很容易被世人所遺忘。
悲慘的結果總是願意被人接受和記住,而悲慘的代價往往是死亡,但死的往往又不是英雄,而是美人,因爲只有這樣,纔會有後面漫長而又悽慘的故事。通常這樣的故事都是以英雄的復仇之路作爲後續,一路斬殺,到最後終於報了仇,卻發現死去的不能復活,死去的也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大仇是否能報,英雄只是在爲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尋找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復仇,只是爲自己而做。
王菲死了,被毒殺。
我算到了王菲會被扣爲人質,卻沒有算到王菲會在被釋放之前就被人下毒。
那個黃昏,夕陽掛在山頂的一角,好像絲毫沒有落下去的意思,就在那個地方晃晃悠悠地掛着,昏黃的陽光照在山石之上,反‘射’出血紅的顏‘色’,我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我眼睛裡面的血絲,還是因爲那山石原本的顏‘色’。
眼睛有些模糊不清……卦衣將王菲平放在一塊平整的山崖之上,雙膝跪地,面無表情,甚至沒有要留下眼淚的跡象。
王菲奄奄一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伸手去‘摸’卦衣的臉,但雙手卻在憑空‘亂’‘摸’。
王菲微弱地說:“衣,我已經看不見了……”
卦衣沒有抓住王菲的手,而是轉身看着我和尤幽情,問:“她……中的是什麼毒?”
我搖頭,尤幽情緩緩道:“綠尾虹,北陸的慢‘性’毒‘藥’,根據劑量的不同,毒發的時間也不同,以她現在的狀態來看,應該是十天前被下毒。”
十天……我還是沒有算到那一步,十天前賈鞠就已經下手了,不,是多年前。
綠尾虹,很美的名字,越美的名字毒‘性’就越大,這幾乎是一個常理,越美的‘女’人,毒‘性’也越大,這也是一個常理。
但總有人相信自己是不會中毒的,我就是其中一個。
卦衣起身,從腰間拔出其中一把匕首,走到尤幽情的身邊,問:“中了這毒……痛苦嗎?”
尤幽情點頭。
卦衣將匕首遞給尤幽情:“送她上路,我去爲她鑄墓。”
卦衣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似乎聞到一股酸楚。
尤幽情拿着匕首的那隻手竟然在微微發抖,王菲還舉在空中的那隻手,也還在微微發抖。
尤幽情擡頭看着我:“爲什麼?”
我說:“也許……他不想王菲死在其他人手中。”
尤幽情又問:“那爲何要我……”
因爲這本來就是你最擅長的事。
卦衣在不遠處說,雖然聲音很小,但我卻聽得很清楚。
卦衣拔出長刀,不停地在地下‘插’來‘插’去,終於一刀下去刀身進去了一半,他拔出刀來,收回鞘中,用雙手在地上挖起來。
我走到卦衣的身邊,正要伸手幫忙,卦衣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卦衣說:“我……不需要幫忙。”
我說:“用手,很費力氣,爲何不用刀?”
卦衣將挖出的泥土放在一邊:“刀,是用來殺人的。”
我說:“那可以用刀鞘,至少不用手。”
卦衣又說:“刀鞘是用來掩飾刀的鋒芒,壓制住刀本身的殺氣。”
那一刻,我彷彿看到了一頭野獸用爪子在地上拼命地刨着,不,是一柄刀,而這柄刀的刀鞘卻躺在不遠處奄奄一息。
刀沒有了刀鞘,要壓制住他本身的殺氣,只能用鮮血。
爲武者,無人不曉。
尤幽情拿着那匕首,跪在王菲的身邊,突然將匕首舉起,狠狠地往山崖上一‘插’,匕首斷成兩截。尤幽情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王菲的脖子處。
一刻後,尤幽情側過頭,輕輕地說:“她已經上路了……”
卦衣腳下的坑已經到了膝蓋處,他停手,‘挺’起身子說:“謝謝。”
“她拜你爲師前,曾在軒部受訓五年。”
這是卦衣在那兩個“謝謝”之後說的唯一一句話。
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軒部……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不,應該說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尤幽情抱起王菲的屍身,站在卦衣的身後,一直默默地站着,雙手也沒有再發抖。
夕陽最終從山頂處落下,最後一絲光芒照在已經斷裂的匕首刀身上,閃‘射’出刺寒的光芒,我伸手擋住眼睛。尤幽情挪動了步子,用身子幫我擋住。
我低頭,看着站在已經挖了有半人高深坑的卦衣。
卦衣已經是滿手鮮血,鮮血順着他的指尖一滴滴落在溼土之中。
我想,那是唯一他能隨王菲一起上路的東西。
我蹲下,又仰頭看着尤幽情,雖才日落,可她的臉已經模糊不清,她雙手所抱的王菲臉上卻看起來那麼地清晰。
卦衣從尤幽情手中接過王菲的屍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坑底,將她的雙手握在一塊兒,放在‘胸’膛之上,又掏出匕首,割掉自己一束頭髮,放於王菲的‘胸’前。
卦衣跳出坑外,依然用雙手捧着那些土慢慢地灑進坑內。
我走到山崖處,望着漆黑的遠處,不知何去何從。
曾經,我總是想着要離開那個如囚籠般的皇宮,而如今,我站在皇宮外的土地上,卻不知道我到底屬於何方。我本可以阻止那場宮廷政變,卻因爲我想保護我最想保護的人,帶着她離開深宮,放任一切。
人都是有‘私’心的,有些人想進入皇宮坐上皇位,甘願住在那囚籠之中。
而我,卻是想離開。
大家爲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何來正邪。
賈鞠說得對,正邪之分,無非看是誰先奪得天下,而每一個高舉大旗要坐擁天下的人口號永遠都是——爲了天下百姓。可不管在‘亂’世,還是天下已固,被利用,被魚‘肉’的永遠是百姓。
百姓,是所有要奪天下人的藉口,有了藉口便能有民心,有了民心你便不需要擁有那個所謂皇者身份象徵的‘玉’璽。
民心,纔是唯一的‘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