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的人生確實是每時每刻都充滿了意外,假如林若知道彈琴的人是他的話,他定然不會去尋找這琴聲的。
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林若忘不了和他第一次相見的時候的情節,他一個人孤獨地在客棧的二樓臨窗的廂房內彈琴,儘管他眼下便是一望無際的大街,是人來人往的繁華鬧市,是名利紛擾的紅塵俗世,可是當林若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只覺得他這個人孤獨,是無盡的孤獨,一種彷彿等待了千百年的孤獨。
林若從未見過這樣的一種孤獨,這種孤獨一剎那給林若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種莫名其妙的震撼感。似乎,似乎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曾經也這樣孤獨,這樣孤獨地等待了千百年,不,是千萬年……
他芊芊十指劃過那架蒼老的古琴,優雅的琴聲中帶着無限的哀思,是一種對過往的悼念,這種哀思深深地觸動了林若的心絃,林若一時間有說不出的心酸,只是呆呆地站着聽他將琴撫完。
而林若身邊的四葉和五胡一時間不明白爲何林若整個人會變得那麼的安靜,那麼的悲傷,他們見林若靜靜地站在門便看着那個撫琴者,他們也跟着靜靜地站着。
琴曲完畢後,那人用手擦去他眼眶裡落下的眼淚,站起身來,看向外面的世界,好久好久,他纔回過神來,轉身的時候才發現一直靜靜地站在門邊的林若等人。
他的臉色很慘白,彷彿是很久沒見過陽光的蒜白,淡淡的雙眉下是一雙滄桑的眼睛,高高的鼻樑,薄薄的嘴脣緊閉成爲一條細線,臉上充滿了蒼茫和悲涼之色,而這種蒼茫和悲涼又給人一種無盡的孤獨,一種和他的年齡嚴重不符合的孤獨。
“你是誰?”他淡淡地朝林若微笑,可是任誰也看出就是這樣一種不經意的微笑也帶着悲傷。
“一個過路人。是你的琴聲將我吸引來的。”林若也同樣微笑回答,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覺得這個人的心情就像當初自己失去了劉雲的心情是一樣的,不,或者比自己更加悲傷。自己的痛似乎能隨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去,可是這個人的痛似乎隨着時間的積累而慢慢地被擴大了。
“你似乎很精通音律……”他擡手示意林若進來坐下,而他也走到了桌子邊坐了下來,說道:“我每年的今天都會來這裡等一個人……不過他都沒來,倘若你沒有什麼事情要做的話,可以進來喝上一杯清酒。”
林若對四葉他們說道:“你們先到處去逛逛,我和這位朋友喝幾杯。”
四葉與五胡其實並不放心林若和這樣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聊天,不過看到這個人的臉上並沒有惡意,而這個人的身材瘦削,對林若似乎構不成威脅,當下也只能點頭說道:“諾!莊主你要多加小心。”
“恩。”林若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們兩個便躬身回退出去了。
林若走進了雅間,然後與那個人對坐了。
“能感覺到我琴聲中的哀思的人,心裡深處肯定也藏着巨大的哀思。”他很直截了當地說道。他說完便拿起酒壺爲林若斟了一杯水酒,然後說道:“不知道爲什麼,我剛纔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和我一樣。”
“我們其實不一樣。”林若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哀思深深地藏着,而你卻藏不住。或者有一天我能淡忘,不,可以說遺忘,你卻不能。”
“或者是吧!有些時候要忘記某些東西,比要將那些東西記住的要難。”
“恩。人可以忘記,可是感覺卻沒辦法忘記。”林若也坦然地說道,“對了,你的《高山流水》,這曲子不像是思念愛人,倒是像是思念友人。”
他很自然地說道:“是友人……莫非兄臺的哀思是來自……”
“亡妻。”林若也很坦然地說道。
他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窗外,似乎在思考什麼,又似乎不在思考什麼,好一會說道:“其實在亂世當中,最不珍貴的便是人命,每天都有很多的夫妻、父子、母子、情人面對生離死別。”
“那你有沒有想過結束這個亂世?”林若很自然地問道,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這個人方纔的悲傷有一大半是來自對這個世界的無奈,不,是來自對他對這個世界無能爲力的無奈,或者他真正等待的不是人,而是一種有所作爲……一時間,林若覺得自己眼前這個人很奇怪,可是又說不出奇怪在哪裡。當下林若自己笑自己多疑了,不由自己苦笑地搖了搖頭,拿起那杯清酒喝了一口。
酒是嫣然山莊的“明月白”,是新釀,一種酒精濃度很低的檳榔酒。“明月白”以優質檳榔、黎族特產山蘭糯及人蔘等多味名貴中藥和朱崖的優質礦泉水釀製而成,是林若憑藉後世對檳榔酒的記憶釀製的。
酒入口中帶着絲絲的甜味,可是喝進胃裡,過後卻有一種心痛的窒息感,這就像是吃檳榔的感覺。
這人不簡單,因爲“明月白”是嫣然山莊的新釀,外界很少有賣,都是隻在朱崖郡有得銷售的,這人能有檳榔酒,那證明這人肯定是袁術陣營中有一定地位的人物,他是誰?
該死的,歷史上對袁術的記載實在太少了,對袁術陣營中的人物的記載更少。不過……憑藉這些日子四葉他們傳來的信息,這個人應該不是袁渙,因爲年齡不符合,也應該不是楊弘,因爲楊弘老謀深算做事毒辣,這樣的人不會有哀思的。更不可能是袁術的從弟袁胤,那只有是閻象了。
那個在《三國演義》出現過,在正史中卻沒有記載的人物,開始自己還真的以爲他只是一個傳說,可是當四葉他們將這個人的名字傳回來的時候,自己卻發現很多傳說都是真的。
“你以前喝過這個酒?”他浮出一絲難以琢磨的笑容問道。
林若不置可否地說道:“酒後的窒息感,很像是傷心的人心痛到了極點的感覺,你要追求的便是這種感覺對嗎?”
他突然間對林若說道:“我想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也很希望和你做朋友。”林若也很坦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