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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城不大不小,依河而建,自從亂兵四起,立刻閉城自守,派人向朝廷求救,等候上頭的命令。
命令來過不少,全是要兵要糧,對於汝南城只以空言相慰,聲稱援兵很快會到,可這些天裡,城中官民看到的全是叛軍來來去去的身影,靠着城牆堅厚以及上下一心,才保住城池不失。
這天上午,天亮沒有多久,一小隊人馬踩着路上的薄雪疾馳而至,城樓上的官兵立刻發出警報,待發現後面還有更大的人羣,發出第二次警報。
前面的一小隊人先到,一輛馬車,十五六名騎士,節杖、旗幟俱全,身上穿的也都是官服,當先一人向城頭大聲道:“開門迎接欽差!快些,叛軍就要追來了!”
追兵不遠,守門的軍官稍一猶豫,自做決定,下令打開城門,放進欽差。
就這樣,徐礎帶人進入汝南城,喊話者是江東的宋星裁,其他隨從全是徐礎精挑細選出來的強壯兵卒,至於節杖、旗幟、官服全是現成之物。
軍官從城樓上跑下來,攔住“欽差”,“請上差稍待,我去請鮑三爺過來,馬上就到。”
守城之人不是郡守、縣令,就該是總管、縣尉,何以被稱爲“三爺”,而不是“大人”?徐礎心中疑惑,臉上卻不顯露,冷淡地說:“快去快回,城門關好了?”
“關好了,上差放心,叛軍攻不進來。”軍官匆匆跑去。
徐礎乘坐的是一輛華蓋車,前方沒有遮擋,可以左右觀望。
街上空空蕩蕩,只在城門附近排列着近百名士兵,嚴陳以待,戒備的目標不是欽差,而是城外的叛軍。
城樓上時不時傳來鑼鼓的響聲,地面上的兵卒明白其中含義,立刻向遠處喊出叛軍的位置與人數,不知何處有人將信息傳遞下去,很快整座城都能瞭解情況。
徐礎與宋星裁互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取消第一個計劃。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原準備進城之後立即搶奪城門,放入外面的吳軍,現在看來,奪門很難,守門更難,吳軍尚在數裡之外,憑他們這十幾人,絕非官兵的對手。
徐礎看慣了散亂的官兵,對汝南城的嚴謹感到意外。
好在他們還有第二個計劃,可以擇機挾持城中守將,甚至勸說守將加入吳軍。
汝南守將就是軍官口中的“鮑三爺”了。
鮑三爺已經接到消息,沒過多久騎馬跑來,向欽差點下頭,邁步登上城樓,觀察形勢,備戰守城。
徐礎又是一愣,這位鮑三爺身形微胖,鬚髮茂盛,穿着一身錦袍,沒有盔甲,沒有官帽,完全是副財主的模樣,更怪的是面對朝廷欽差居然毫無敬意,點下頭而已,好像他們是互相厭惡的親戚,不得不見面時隨便應付一下。
城上城下的鑼鼓聲、叫喊聲連成一片,兩刻鐘之後才漸漸弱下來。
城外的吳軍見城門未開,沒有發起進攻。
鮑三爺下樓,來至車前,拱手笑道:“不知上差到來,草民有失遠迎,萬望海涵。”
徐礎不能再裝糊塗了,故意擺出倨傲的神態,“城裡的官兒呢?”
“跑了,上差沒看到我們送到東都的信嗎?”
“我奉命巡遊洛州諸城,出來的早。”徐礎含糊過去。
鮑三爺相信了,笑道:“原來如此,請上差先去府中休息,待我將守城之事安排妥當之後,再去拜見。”
鮑三爺說罷,也不等欽差允許,又邁步登上城樓。
守城軍官帶欽差前往郡守府。
街上空空蕩蕩,郡守府里人卻不少,全是拖家帶口的百姓,佔據了幾乎所有房間,只有一間公堂沒人居住。
聽說朝廷派來欽差,百姓呼拉圍上來,全是說鮑三爺的好話。
“沒有鮑三爺,我們不知要死幾回……”
“朝廷要封鮑三爺多大的官啊?”
徐礎停在院中,安撫百姓,然後擠過人羣,進入公堂。
軍官忙前忙後,有問必答,介紹城中的情況。
原來城中有文臣郡守和武將總管,官兵在孟津大敗的消息傳來,兩人連夜逃亡,帶走了上千兵卒,聲稱是去援護東都,其實是逃往冀州。
城中官吏能跑的都跟着跑了,留下一座無兵守衛的城池,以及從附近跑來避難的成千上萬百姓。
危急時刻,一個叫鮑敦的人站出來,說起此人,在汝南頗有些名望,祖上幾輩經商,他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賺來的錢都用來買田置地,三十歲起再不外出,一心務農,聘請武師與教書先生,帶領族中子弟學武習文。
鮑敦在城外有莊園,城內也有住宅,亂兵一起,他帶領族人進城,地方官吏看重他的名望,對他頗爲禮敬,逃亡時也曾邀他一同離去,鮑敦斷然拒絕,以爲故地難離,百姓無辜,更不可輕易放棄。
郡守大人讚賞他的勇氣,留下一些兵甲器杖以及無法隨軍帶走的糧草,鮑敦先從族人當中選出數十健卒,登上城樓,召集全城百姓,分析利弊,號召大家自保。
“有城、有人、有糧,憑此三樣,汝南城十年不破!城外千軍萬馬隨他來去!”鮑敦激起了衆人的熱情,當場就有上千人從軍。
鮑敦先給所有避難百姓安排住處,城中空屋一律徵用,以免除將士的後顧之憂,然後訂籍造冊,方便分配糧食與衣物。
臨時拼湊的軍隊不堪大用,鮑敦於是定下死守城池的策略,將兵卒分爲若干隊,每兩隊專守一段,輪番值衛,他自己則率領幾隊人四處協防。
在吳軍到來之前,汝南城就已遭守過幾次亂兵的進攻,規模有大有小,全被擊退,兵民士氣因此大盛,配合得也越來越熟練,許多號令都是鮑敦臨時創制,頗爲好用。
軍官是極少數留下來的官兵之一,對鮑敦的敬仰之情溢於言表,“郡守大人臨走時曾任命鮑三爺爲團練使,但是鮑三爺說未得朝廷任命,不敢私接官職,只允許我們稱他爲‘三爺’。上差一來,鮑三爺就能名正言順地當官,守城更加便利。”
外面的鑼鼓聲又變得急切,軍官告辭,“我得去守城,請上差喝茶稍待。”
不少百姓在門口探頭探腦,軍官驅人,將大門關上。
城中情景與徐礎預料得沒有半點相似,向宋星裁道:“你們不知道守城的是一羣百姓?”
宋星裁臉紅,“不知道啊,看他們守城的架勢,與官兵無異……”
“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城中沒有官吏,看不出咱們的破綻,全城皆奉一人爲首,只要挾持住鮑敦,汝南立時可下。”徐礎笑道,不願令宋星裁難堪。
唐爲天開口道:“聽上去這位鮑三爺是個大大的好人,咱們真要殺他啊?”
徐礎搖頭道:“殺之無益,反而激起民憤,待會我還是以勸說爲主,勸說不成,你們聽我命令,活捉鮑敦,萬不可傷他分毫。”
衆人稱是,站到兩邊,等候城主鮑敦。
“險些壞事!”徐礎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失誤,向宋星裁道:“你去請鮑敦來,言辭要嚴厲些,記住你的身份是朝廷派來的公差,鮑敦只是一介平民。”
宋星裁立時明白,匆匆跑去找鮑敦。
唐爲天想了一會才醒悟,笑道:“可不,老老實實等在這裡,哪像是當官的派頭?我也出去吆喝吆喝。”
“你會擺官架子?”徐礎問道。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裝大人我是裝不來,裝欺壓百姓的公差,我會,還有誰願意陪我一塊去?”
立刻有三人應聲,他們身材比較高大,更有官差的威風。
四人出堂,外面很快傳來斥責叫罵聲,徐礎擔心他們做得過頭,結果唐爲天等人很快回來,端來酒、果、肉脯。
“原來好東西不少,都被藏起來,讓咱們喝淡茶。”唐爲天一見到食物就一切不管不顧。
宋星裁帶着鮑敦回來,唐爲天等人急忙收起酒肉,走到門口攔住其他人,只准鮑敦一人入堂。
“叛軍臨城,本城對上差招待不週……”鮑敦前趨,待要跪拜,徐礎急忙起身,上前扶起,笑道:“鮑公客氣,我知道守城事大,但是急務在身,不得不請鮑公過來一趟。”
“叛軍暫時倒是沒有攻城之意。”鮑敦對欽差的客氣有些意外。
徐礎向堂外望了一眼,看到二三十名健卒站在庭院裡,他向宋星裁點下頭,示意關門,然後轉身向鮑敦拱手行禮。
鮑敦急忙還禮,“上差這是爲何?”
“東都即將失守,天下紛紛,不知所從,鮑公有何見解。”
“啊?”鮑敦一臉困惑,“這個……草民哪懂這些事情,唯上差之命是從。”
徐礎從懷中取出一枚印,雙手奉上,“既然如此,請鮑公接下此印,從此做一名郡守。”
鮑敦心中對官職頗有期望,原先嫌團練使太小,因此婉拒,指望朝廷能封更大一些的官職,可一郡之守卻在期望以外,實在太大了些。
“是朝廷……”鮑敦接過寶印,愣住了,那分明是一塊空印,上面沒有任何字樣。
徐礎道:“朝廷無力自保,早將外面的郡縣棄之不顧,如何肯封官職?鮑公一呼百應,當爲一方梟雄,何必專心念念於天成朝的官職?若能振臂再呼,郡守亦是小官,將相王侯近在咫尺。”
鮑敦這才明白,原來他接進來的是一位假欽差,心中稍一猶疑,縱聲大呼:“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