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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敲門只敲一次,梆梆梆三聲,不開就硬闖。
屋子裡太黑,第一個闖進來的官兵一時不適應,罵了一句髒話,正要拔刀,馬維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將一包東西塞到手裡,笑道:“辛苦。”
官兵反應快,手掌一碰到東西,立刻牢牢抓住,也不去握刀了,一捏一掂,估量出大概,態度轉變,“啊,還行。這裡就這麼大嗎?住幾個人?從哪來?要去哪?”
“兩個人,從洛陽來,去幷州探親,誰知我這個兄弟得病,困在這裡了。”
“沒有叫樓礎的吧?”
“親兄弟,都姓馬。”
官兵看一眼炕上躺着的人,轉身出屋,招呼同伴去下一家,衆人都明白他得了好處,沒走幾步就纏上來分贓。
屋子裡,樓礎挺身坐起,詫異地問:“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抓我能得五千錢,放我才得幾百錢。”
“抓你的五千錢,從上到下不知要多少人分,這幾百錢他們五六個人平分,反而多些。”
樓礎啞然,雖然之前有過一次遊歷,受過一點苦頭,這卻是第一次感覺到金錢的重要,“那此地也不宜久留,咱們去別處找船,今晚無論如何要過河。”
“找船?你還想被騙一次?”
“吃一塹,長一智,咱們將錢握緊,過河再拿出來。”
“好吧,吃完咱們就上路。”
兩人將酒食吃一半留一半,打好包袱,馬維去街上查看情況,樓礎去牽馬,馬維原本有馬,幾天前給賣了。
官兵剛剛離開市集,兩人牽馬離開,沒走多遠就撞上房主,馬維二話不說,交錢結賬,房主臉色立刻由陰轉睛,點頭哈腰躬送兩位公子,看着他們走遠,尋思半天,撒腿向前街跑去,要看剛剛貼上去的告示。
馬維曾經上過一回當,所以認得路徑,帶着樓礎沿河往上游去,“五里外有個小村子,就那裡可能有船。”
村子真是小,十餘戶人家,男子大都不在家,婦孺見到外人就跑,最後只有一名老者拄拐出來相見。
樓礎與馬維的外表太過明顯,一看就是貴家公子,老者十分客氣,就是耳朵有點聾,反覆幾遍才能聽清一兩句話,“飯?這裡沒有,去前邊的市集找找。哦,是船啊,沒有沒有,從前有一兩條,早都被官府徵用啦。走吧,去別的地方問問。”
馬維拿出幾枚銅錢,喊道:“我們僱船,一百文!”
老者還是搖頭。
兩人沒辦法,只得出村,繼續往上游去,馬維已不認路,兩人只能沿小徑行走,希望能夠再找到一個村子。
走出三四里,前方越顯荒蕪,太陽西墜,兩人多少都有些提心吊膽,忽聽河上傳來嘹亮的歌聲,竟是一人撐船靠岸,看樣子是名漁夫,剛剛打魚歸來。
樓礎興奮地大叫“船伕”,馬維在一邊提醒道:“小心,他從下游村子的方向而來,沒準是專門來騙咱們的。”
“他一個人,咱們兩個人。”
“到了水上,十個人也不濟事。”
樓礎也有點猶豫,船伕聽到聲音向這邊望來,大聲道:“兩位公子叫我嗎?有何吩咐?”
馬維回頭望一眼關卡的方向,向船伕道:“稍等。”又向樓礎低聲道:“我有匕首,上船咱們就制伏他,逼他撐船過河,到了對岸,多給他銅錢就是。”
樓礎考慮一下,點頭道:“只能如此,多給他錢。”
兩人迎上船伕,馬維拱手道:“船伕,載人過河嗎?”
船伕是個精瘦的年輕人,笑道:“河橋離此不遠,兩位幹嘛乘我的小船?河上風大浪急,可不安全。”
馬維道:“我們有急事要過河,身上有洛陽尹的公文,誰知道這裡改了規矩,非兵部文書不認,來回洛陽又得耽誤兩天,所以我們尋船過河。不白用你的船,到了對岸,奉上百錢相謝。”
船伕撓撓頭,“這樣啊,可我的船小,只能載人,載不得馬。”
那船的確小得可憐,馬匹上去,人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馬維道:“不如這樣,我們將馬栓在這裡,作價百文給你,如何?”
“我要馬沒用啊,光是每日的草料我就供應不起。”
“牽到市集上能賣個好價錢,比一百文多多了。”
船伕看看那匹馬,“好吧,看你們可憐,送一程無妨,把馬栓好,我待會回來取馬。”
樓礎將馬栓在一棵小樹上,任它啃地上的草,將包袱解下來,與馬維一同走下河岸上船。
船伕伸手攙扶,扶到樓礎時笑道:“公子帶的東西不少。”
“都是書。”樓礎答道,瞥一眼馬維,覺得這名船伕的確有點問題。
船伕長蒿一撐,船隻離岸。
馬維從靴子裡拔出匕首,握在手中。
船伕嚇了一跳,“公子這是要幹嘛?劫船還是劫人?”
“不要船也不要人,你老老實實撐到對岸,馬歸你,一百文也不少你,別耍花招。”
船伕笑道:“我一個大字不識的窮人,哪來的花招?兩位一看就是讀書的公子,家裡有錢有勢,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生歹心啊。”
馬維嘿了一聲,仍握着匕首不肯收起。
樓礎也盯着船伕,覺得此人膽子很大,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
船伕的確不怕,一下一下地撐船,快到中流,揚聲又唱起來,高亢入雲,樓礎與馬維只能聽懂幾句,大概唱的是漁家生活辛苦而逍遙。
一陣風颳來,船隻搖晃,船伕提醒道:“兩位公子小心,這陣風不小,千萬別掉到水裡。”
兩人都不識水性,伸手抓住船梆,馬維不得不收起匕首。
船卻搖晃得越來越明顯,樓礎喝道:“船伕,你在晃船!”
馬維也察覺到不對,再次拔出匕首。
船伕大笑,拋下長蒿,縱身跳進河裡,沒水不見,很快,船晃得幾將傾覆,先是樓礎,隨後是馬維,先後落水。
船伕溼淋淋地上船,自語道:“兩個蠢蛋。”先去伸手摸留在船上的包袱,皺起眉頭,“真是書啊,這趟買賣可不值。”再一摸,臉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讀書人愛撒謊。”
又等一會,船伕撐船,將在水中起浮的兩人一一拽上來,找出細繩捆好,扔在船尾,繼續高歌而行,對被抓兩人不屑一顧。
黃昏時,小船到了對岸,船伕向樹叢裡喊道:“大哥,快來看,今天運氣好,抓到兩條大魚!”
樹叢裡鑽出四個人來,布衣草鞋,腰上卻都挎刀,當先一名漢子,向船裡看一眼,“留財不留人,帶他們過來幹嘛?”
“大哥不知,我在集上看到告示,說是要抓刺駕者同黨,賞錢五千,我看這兩人有點像,他們不敢走大路,專僱我的船,我猜必有蹊蹺。”
漢子上船,將兩人先後扔到岸上,拎起包袱,“有貨啊。”
“有些是書,大哥留着,對岸還有匹馬,我是帶過來,還是直接賣掉?”
“賣掉,換些好酒好肉。”漢子十分高興,跳上岸,與另三人擡着人和包袱鑽進樹叢。
船伕再度過河,他對這裡再熟悉不過,天黑也敢撐船。
樓礎與馬維沒暈,只是被繩索縛住,動彈不得,互相看一眼,心中暗暗叫苦,兩位貴公子,對江湖上的人與事一無所知,以爲有匕首就能嚇住船伕,結果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樹叢裡是片空地,中間架着一口鐵鍋,汩汩冒氣,不知在煮些什麼。
四盜將俘虜扔在地上,一人向鍋裡看一眼,罵了一句,“總算不用吃這等豬食了,等老四回來,喝個痛快!”
老大檢查包袱,將書扔到一邊,找出銅錢與首飾,歡呼一聲,見到冬衣,又是一聲歡呼,起身披在身上,向同伴道:“瞧我像不像個老爺?”
三個兄弟都說像,一人看到包袱裡的葫蘆與肉,衝上去抓起來就往嘴裡送。
四盜邊罵邊搶,老大後悔下手慢,將長袍扔掉,一手肉一手葫蘆,咬開葫蘆嘴,猛灌一口,哈哈大笑,好像官員高升、商人貴賣、農夫刨出寶物。
片刻間,酒肉被吃個精光,四盜都沒飽,反而更餓,搜來搜去,再沒找到別的食物,一盜盯着俘虜,舔舔嘴脣,“這倆雛兒一身好肉,煮着吃了,味道肯定不錯。”
馬維忍不住開口,“盜亦有道,諸位既已得財得物,何必多傷性命?”
“什麼‘道上有道’,這不是廢話,沒道怎麼能叫……道呢?”這名強盜真是餓了,拔刀上前。
老大攔住,“別動,這兩人沒準能換來五千錢。”
“我不殺人,從大腿上砍塊肉就行。”
“呸,瞧他們的樣子,砍個指頭也得疼死。別急,等老四回來就有吃的了。”
“老四怎麼還不回來啊?”那名強盜走出樹叢遙望。
船伕要取馬、賣馬、買酒肉,一時半會回不來,四盜將鐵鍋擡走,添柴取暖,坐成一圈閒聊。
“老四剛纔是怎麼說的?有人是刺駕者同黨?”
“好像是這麼說的。”
“哈哈,笑話,瞧這兩人,誰能舞刀弄槍?肯定弄錯了。”
“同黨未必要動手。”
馬維又忍不住開口,“諸位也是江湖上的英雄,對刺駕者就沒有半點同情嗎?”
四盜大笑,“我們可不是英雄,就是河上的船工,有人造反,我們回不得家,流落在此,明天將你們交給官府,換錢就能回家嘍。”
樓礎道:“諸位家鄉何處?”
“少來套話。”一盜起身走來,在樓礎身上踢了一腳,扭頭笑道:“我老早就想踢這些小白臉一腳,每次在河上看到這些人喝酒吟詩,身邊女人成羣,我就恨得牙癢癢。”
“哈哈,那就多踢兩腳,別踢死就行。”
強盜一通踢踹,樓礎與馬維躺在地上,無處可躲,只能硬挨,疼痛倒在其次,只是受不得屈辱,狼狽不堪。
強盜累了,喃喃道:“天都黑這麼久了,老四怎麼還不回來?”
“大哥!”河上傳來叫聲。
“來了。”四盜鑽出樹叢,要迎接的不只是同夥,還有那頓期盼已久的酒肉。
樓礎與馬維互視一眼,掙扎着想要起身,剛動幾下,就見面前多出幾雙官靴,顯然不是剛纔的強盜。
兩人擡頭,只見幾名壯漢站在面前,手持刀槍,身上甲衣不全,怎麼看都不像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