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侍郎錢謙益剛到簽押房,一壺茶還沒喝完,便有人來報,說是天寶閣掌櫃求見。
錢謙益微微一愣,這纔想起天寶閣的掌櫃便是眼下大名鼎鼎的聖人之像徐銳,於是擺擺手讓小吏請他進來。
“錢大人,多有叨擾,還望恕罪。”
徐銳笑容滿面地走進簽押房,衝錢謙益拱手到。
錢謙益坐在椅子上還了個禮,順手一指桌前的座椅道:“徐大人來得早,請坐吧。”
誰都知道徐銳聖眷正隆,但皇帝欣賞你是一回事,要是想憑着這點寵幸便擺起譜來,那就未免太不識時務。
這兩個人一個是七品小官,另一個卻是正三品的戶部大佬,按規矩錢謙益能這麼快見徐銳已經是極給面子了,所以徐銳對他也是格外的客氣。
“錢大人日理萬機,下官實在慚愧,先給大人請個安。”
徐銳也不扭捏,一屁股坐在錢謙益對面,仍是笑盈盈地說。
錢謙益乃是杜若心腹,對徐銳的來意早就如明鏡一般,不過該走的過場還是得走,官場便是這樣,有來有往,不能壞了規矩。
“徐大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我戶部不會是專程來請安的吧?”
錢謙益笑到。
徐銳笑道:“大人事忙,下官怎會這般不識好歹?今日是特地來孝敬大人的。”
“哦?徐大人名震長興,孝敬二字本官怎當得起?若有什麼事便請直說,幫得上忙的,本官定不推辭。”
錢謙益和徐銳打着官腔,徐銳也不點破,笑道:“大人言重,既然如此那下官便直說了,兵部向下官的天寶閣訂購了一批形式弩箭,不知大人可有耳聞。”
錢謙益道:“一百六十萬兩的大生意,款項還是從戶部撥出去的,本官怎會不知?還是徐大人手筆大,一單生意便夠別人幾年吃用了。”
徐銳搖了搖頭:“慚愧慚愧,涇陽一戰我軍大敗,非是將士不肯用命,實在是裝備差距太大,下官也是一片拳拳之心,想要爲我北朝盡一份力。”
“哦?既然如此,那徐大人爲何不好好監製這批新弩,跑到我戶部來尋本官?”
錢謙益揣着明白裝糊塗。
徐銳苦笑道:“還不是勘批之事嘛,兵部崔得急,爲了保證弩箭質量,下官又不敢假他人之手,去找其他商號進貨。
但沒有戶部的鹽鐵勘批,下官怎敢私自開礦鍊鐵?這才一拖再拖,眼看工期已過三分之一,弩箭還是一隻也沒生產,下官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啊。”
錢謙益露出一抹爲難之色:“鹽鐵勘批,這可不好辦喲,徐大人應該知道,朝廷的鹽鐵勘批是有數的,九成都在百業商行,人家乾的好好的,總不能無緣無故轉手他人吧?”
徐銳笑道:“這是自然,不過若百業商行涉嫌向草原商人走私鹽鐵呢?”
錢謙益眉頭一皺:“徐大人,此事可大可小,您可不能信口雌黃。”
徐銳笑眯眯地將一張紙條遞給錢謙益,笑道:“百業商行底子深厚,無憑無據,下官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亂說啊。”
錢謙益臉色一變,接過紙條展開一看,瞳孔頓時一縮。
“證據如此詳實,你是如何得到的?”
徐銳笑道:“下官自有渠道,並且可以保證絕無半點摻假。”
錢謙益雙眼微眯,百業商行通過秘密渠道將辦成品鐵器賣給草原諸部,換取鉅額利潤,此事說小了只是走私,說大了便是裡通外國,這等要命的證據恐怕只有東廠或錦衣衛能掌握。
沒想到這個徐銳小小年紀竟然根底如此之深,錢謙益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不過僅僅只是一瞬,錢謙益又笑了起來。
他將這張紙條放在一邊,淡淡道:“人吶,上了年紀便有心無力,不瞞徐大人,本官剛剛取了房姨太太,但畢竟身體不如從前,又實在不忍佳人每晚獨守空房,着實兩頭爲難啊。”
徐銳笑道:“這有何難,下官剛好有一種丹藥名曰回春,保準爲大人排憂解難。”
錢謙益擺擺手:“回春丹本官也是聽說過的,不過那可是宮裡的供奉,本官哪有那個福氣啊?當不起,當不起啊!”
徐銳道:“大人說得哪裡話?您爲我大魏國庫殫精竭慮,要是您都擔不起,還有誰擔得起?”
錢謙益一愣:“那本官就試試?”
徐銳道:“當然得試試,不但要試試,還得多試試!”
錢謙益笑容更盛,卻是話鋒一轉道:“本官的夫人日漸蒼老,近日時常哀嘆青春不再……”
徐銳連忙接口:“交給我啊,天寶閣正好有一套化妝品,定讓夫人重獲青春。”
錢謙益點點頭道:“本官女兒頑皮得緊,聽說最近你天寶閣出了個什麼可樂,她是天天嚷着要喝,你知道本官雖掌管大魏國庫,可一分銀子都不敢往家裡搬,你那可樂十兩銀子一杯,本官怎買得起?訓斥她幾句吧,她還使性子,着實叫人頭疼。”
徐銳笑道:“這點小事大人不必頭疼,下官今晚便派人送去一桶可樂到府上,日後天天供應,絕短不了侄女的。”
錢謙益又點了點頭:“對了,還有本官的……本官還有什麼親戚來着?”
“啊?”
徐銳一愣:“您還有……什麼……親戚?”
錢謙益哈哈一笑,既然徐銳上道,他也懶得再與徐銳演戲,正色道:“一口價,三十萬兩,三成鹽鐵勘批
你知道的,這些錢不是本官一個人拿,和百業商行作對,上上下下都頂着壓力,本官得對大家有個交代。”
徐銳笑道:“得嘞!今晚我就把銀票送到您府上。”
錢謙益笑道:“那我明天就給你發勘批!”
徐銳搖了搖頭:“大人,不必那麼快。”
“嗯?”
錢謙益一愣,疑惑地望着徐銳。
徐銳笑道:“大人只用先給下官一成勘批,足夠下官生產兵部弩箭所用,剩下的兩成不妨慢慢再給。”
錢謙益更加疑惑,問道:“這是爲何?”
徐銳笑道:“您想啊,百業商行雖然惹上官司,但以其背景,其實不難過關,鹽鐵如此厚利,他們怎會捨得白白丟掉三成?還不得來大人您這上下打點麼?”
錢謙益渾身一震,指着徐銳笑道:“不愧是聖人之像,你這小子可是壞透了!”
出了戶部的大門,安歌跟在徐銳身後,問道:“少爺,不是說讓遼王和百業商行狗咬狗麼?咱們這麼大張旗鼓地奪了他的勘批,還不讓人嫉恨?”
徐銳翻了個白眼,淡淡道:“我就算什麼也不做,李鵬程也恨死我了,何況誰都知道戶部是遼王的後院,他不點頭,誰敢給我勘批?你說李鵬程是先對付我,還是更忌憚遼王?”
安歌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內城一座華麗的大宅之中,李鵬程與蘭新駙馬幼弟對面而坐,這位蘭新駙馬的幼弟名爲秦長敏,乃是國子監司業,素以詩詞聞名天下,是長興城裡有名的才子。
“你是說我去找他的時候,棲霞公主剛好在劉府之中?”
李鵬程驚訝地問秦長敏。
秦長敏氣急敗壞地點了點頭:“宮裡傳出來的消息,這還能有假?這徐銳毛還沒長齊,竟然敢打起公主的主意,簡直該殺!”
李鵬程沒有理會打翻了醋罈子的秦長敏,自言自語道:“這麼說,他不是故意晾着我,而是因爲陪伴公主才讓我等了小半個時辰?”
“李兄,你管他因爲什麼?如此輕慢於你總是實情,要是傳出去,咱們還如何在長興城立足?”
秦長敏不滿到。
李鵬程擺了擺手:“壓制一個徐銳還不容易?我只是覺得事情似乎沒這麼簡單,眼下聖上正在拿暗棋之事做文章,咱們得小心別給太子爺惹麻煩。”
正說着,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在李鵬程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李鵬程頓時臉色大變,豁然起身。
“好個徐銳,我還沒去找你的麻煩,你竟然先靠上了遼王的碼頭!”
秦長敏大張着嘴,驚訝地望向李鵬程。
李鵬程胸中怒火大盛,猙獰道:“遼王突然對百業商行動手,此事非同小可,我這就去見寶親王。”
“呃……我聽說寶親王身體欠安,從昨夜開始便閉門謝客了。”
秦長敏小聲說到。
“什麼?”
李鵬程瞳孔一縮,咬了咬牙:“那我進宮,去見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