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蟄伏等待時機的京巡所鎮守太監方公公終於找到了惡整徐銳的機會,而且他這一招合理合法,殺人不見血,着實惡毒無比。
“來人,給我調一隊人馬圍了京巡所,老子要扒了那條閹狗的皮!”
劉異朝着門外聲色俱厲地大喊,顯然已經動了真火。
徐銳連忙攔住他道:“將軍,遇刺案還未平息,又弄出一個滅門案,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時候恣意妄爲可是會闖下大禍的啊。”
劉異一把甩開徐銳:“老子就是要去鬧上一鬧,拼着罷官奪爵,也不能看着你往火坑裡跳!”
“如果我說前面非但不是一個火坑,而且不得不跳呢?”
心急之下,徐銳只得把心裡的話提前說了出來。
“什麼?”
劉異一愣,定定地望向了他。
徐銳見暫時穩住了他,連忙問安歌道:“柳公公現在何處?”
安歌道:“在客廳用茶。”
徐銳點了點頭:“這種時候他還能偷偷來報也算難能可貴了,你去取一千兩銀子給他,告訴他,這份情我受了。”
安歌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書房,先是把尋聲過來的幾個侍衛打發走,然後重新關好了大門,去辦自己的事情。
書房裡又只剩下劉異與徐銳二人,經過這麼一打岔,劉異也冷靜了下來,一口喝乾了桌上的茶水,等着徐銳的下文。
“你說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面對劉異逼人的目光,徐銳苦笑一聲道:“聽您講完,我便覺得這案子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背後這些政治集團的角力,您說對不對。”
劉異點了點頭,徐銳繼續說道:“不管背後有多少集團在角力,他們都像是天上的風箏,有根線一直拉着他們,而拉線的人便是聖上,所以聖上的態度纔是重中之重。
您想,此事既然涉及太子,聖上若不想太子出事,就一定會讓太子自己的人來查辦,反過來,聖上若是有了廢太子的打算,那麼就一定會讓內閣來主持查辦。
可聖上這次卻選擇讓監管刑部的裕王主持查辦,這便很值得推敲了。
表面上,裕王是站在太子一邊,但他畢竟不算太子死黨,而且太子一旦被廢,他也將是受益人,您說聖上爲什麼要這麼安排?”
被徐銳一說,劉異頓時皺起了眉頭:“你說爲何?”
徐銳道:“我猜聖上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他想要的是一個結果,或者說是此案的真相。”
“真相?”
劉異微微一愣,政治之中真相,甚至對錯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利益,就好像涇陽大敗,或者徐銳遇刺案,最後都變成了宏威皇帝肅清朝堂的刀。
現在滅門慘案就是一把現成的刀,就等着宏威皇帝拿來砍人,所以朝堂上纔會這般風聲鶴唳。
難道宏威皇帝這一次真的會尋求什麼真相麼?
劉異還是不敢相信,多年的官場生涯已經讓他產生了思維定式,本能地否定徐銳的說法。
徐銳看他臉色陰晴不定,就知道他一時難以接受,便繼續解釋。
“聖上一直想要對南朝實施高壓,無論涇陽一戰,或者後續一系列肅清朝堂的動作都是在爲全面南向做準備。
再加上聖上正在慢慢步入老年,身體上的漸漸衰弱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自信,所以他最關心的其實是朝局。
這個案子涉及國本何其敏感?一個弄不好就會掀起軒然大波,甚至造成朝局動盪。
這不但令滿朝皆驚,或許也嚇出了他一身冷汗,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查清真相。
若是當真是有人在背後攪風攪雨,那麼他便會痛下殺手,提前解決後顧之憂,以免幕後黑手繼續醞釀,造成朝局失控。
如果真是太子失德,那麼他也會爲了大局下定決心,以雷霆手段拔除太子一黨,爲這個國家另擇聖主。”
聽着徐銳的解釋,劉異的臉色漸漸慘白。
“若真是如此,你便更不能去了,因爲無論是哪種結果,背後必定都是血流成河,之前聖上借你遇刺一案大興殺戮,已經令不少人對你記恨在心,若是再加上這一次,日後你還如何在朝堂立足?”
徐銳苦笑搖頭道:“不去不成啊,聖上現在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纔會選擇和幾大集團都沾染不多的裕王主持偵辦,而且其中未必就沒有考慮過我和裕王的私交,十有八九聖上點將的時候就是想讓我來幫他一把。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躲,聖上也不會太過在意,唯獨這件事,我和他都沒有退路,若是真的視而不見,恐怕便會成爲一道難以彌合的裂痕。
不過您也不必太過擔心,裕王母族出身太低,母妃又早逝,他不過是個光桿王爺,在這個等級的政爭之中與我一樣都是螻蟻般的存在,不可能查得有多深入。
聖上用他主持偵辦此案,其實也等於是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只負責查出個苗頭,其他的事他自會動手,不用我們操心。”
這麼一說,劉異終於鬆了口氣,可一想到此案的兇險,仍舊十分緊張,不禁又開始在書房裡踱起步來。
其實徐銳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與皇帝密談的時候,皇帝已經令他着手創建一支新軍,可到了現在還遲遲沒有正式的旨意,除了必要的準備之外,或許皇帝仍在考慮如何控制自己。
用遇刺案和滅門案大興殺戮,令朝堂官員對徐銳懷恨在心,致使他成爲一個孤臣,只會有皇帝一座靠山,恐怕也是皇帝的用心之一。
此時的東宮亂作一團,遠遠就能聽見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哭喊、嚎叫,一衆太監、宮女神色匆匆。
裕王面沉似水地從東宮裡走了出來,一直守在門外的刑部尚書陸華、刑部侍郎劉浩飛連忙湊了上來,希冀地望着裕王。
裕王朝他們搖了搖頭,陸華與劉浩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明顯的失望之色。
裕王嘆了口氣道:“大哥說他沒有做過,無論是國庫虧空,還是滅人滿門,都與他無關。”
“這不可能!”
心直口快的劉浩飛想也不想便道:“無論是國庫虧空還是滅門慘案都不是隨便找個阿貓阿狗便能做的,何況外界只知此案意義重大,卻不知此案疑點重重,各條線索自相矛盾,奇詭之處實屬下官平生僅見,太子絕對不可能摘乾淨!”
見劉浩飛言之鑿鑿,一旁的陸華連忙爲他圓場道:“王爺莫怪,下官雖說不是刑部出身,但做這個尚書也有六年有餘,什麼樣的大案沒見過,可此案着實反常,太子他……”
刑部尚書陸華已經年近七旬,最早是言官出身,一直在都察院幹到左副都御史,由於其剛正不阿,眼裡容不得沙子,才被宏威皇帝派到刑部擔任尚書一職。
雖說他對刑案談不上專業,但正直的性子卻讓他成爲了一把保護傘,庇護劉浩飛這等強項令秉公斷案,令刑部風氣煥然一新。
此時他雖不像劉浩飛說得那麼直接,但言下之意早已表明,以目前掌握的情況,太子即便不是主謀,也絕不可能與此案沒有半點關係。
裕王聽得腦袋發脹,這一整天他就好像走了一千里山路,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現在還有些發懵。
他揉了揉太陽穴問道:“發給京巡所的排票有回覆了嗎?”
陸華不知他爲何突然問起此事,卻仍舊照實答道:“回覆了,派了一個姓徐的巡城校尉參與偵辦,王爺其實這事本就複雜,又何必讓御馬監插上一腳?如此一來不是更扯不清了嗎?”
聽說徐銳參與偵辦此案,裕王總算鬆了口氣,這一整天他就像只無頭蒼蠅,到現在還沒時間好好想想此案的內情,不過既然徐銳沒有推脫此事,他心裡便有了三分底氣。
“走吧,先回衙門裡看看案情,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很難熬。”
說完他便當先邁開步子,朝宮外走去。
陸華和劉浩飛不知他爲何突然情緒轉好,對視一眼,疑惑地跟了上去。
遼王府中,杜若若有所思地走進後堂,一擡頭便看見遼王正滿臉喜色地飲酒作樂。
見杜若進門,遼王連忙招呼道:“杜大人來得正好,快與本王痛飲三杯。”
杜若察覺遼王已經微醺,便坐到他的對面,勸道:“王爺,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
遼王笑道:“本王知道,只不過抑制不住內心喜悅,原本以爲大哥抗不過壓力會馬失前蹄,誰知道他這般剛烈,竟然直接滅了唐久光滿門,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杜若皺着眉頭,打量了遼王好一會才問:“滅唐久光滿門之事當真不是王爺派人乾的?”
遼王聞言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們會爲此擔憂,放心吧,本王還沒有蠢到這等地步,此事絕對與本王無關!”
杜若眉頭皺得更深:“那就奇怪了,太子一向懦弱,怎會幹出這等激烈之事呢?”
正想着,下人匆匆來報,說是九皇子趙暔巡查各省,今日剛剛回京,自己家都沒有回,第一站便來了遼王府。
遼王聞言頓時大喜:“九弟回來了!大哥風雨飄搖,我卻又得一強援,今天當真是本王吉日,本王這便去接他!”
說着,他朝杜若拱了拱手,興沖沖地起身衝出後堂,杜若望着他的背影,臉上的憂慮之色更甚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