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雅間是個拍賣行,平時一向坐不滿的席位,今日竟然座無虛席,好在以盧、鄭兩家在西川的勢力,沒有哪個酒樓會不給他們留專門的包廂,哪怕他們不會蒞臨。
管事的掌櫃見三位公子立領,早就招呼小斯提前開好盧家專用的地字號甲等包廂,三人進去的時候,一應茶水、糕點全部上齊。
只是事不湊巧,衆人來的時候拍賣已經接近尾聲,徐銳朝拍賣臺上匆匆看了一眼,發現主持拍賣的正是安歌,而周圍打雜的幫手則是葉十的人。
之前徐銳在西川逢人便送東西,出手十分闊綽,爲的就是這一刻。
官本位的社會,官員往往引領時代潮流,尋常官吏能收到欽差大人所贈的物件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翻,何況那些玩意兒本就是稀罕之物。
上行下效,這幾日葉十和安歌在宮閤府造勢很有建樹,據說拍賣會的名額一票難求,只是徐銳這幾天忙着打探山裡的消息,纔沒能及時聽安歌說說情況。
“徐兄也是京城人士,可知京城的天寶閣?”
見徐銳盯着拍賣臺,似乎興趣正濃,鄭逸晨便順口問了一句。
徐銳點了點頭:“當然知道,天下奇寶三分在天,七分在天寶閣,京城誰人不知?”
“名頭這麼大?”
鄭逸晨微微一愣,隨即便釋然道:“是了,這幾日天寶閣借萬福樓拍賣,所拍之物無一不是世間罕有的寶物,可惜徐兄本就來自京城,倒是見怪不怪了。”
徐銳笑着搖頭道:“逸晨兄見笑了,即便是在京城,天寶閣也不是人人能進的,正好在下來西川還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四家長輩,剛好在這裡買上幾件,算是借花獻佛。”
正說着,正對面天字號甲等包廂的簾子突然拉了起來,那是崔家專用的包廂,崔令紋赫然坐在其中。
徐銳沒想到崔令紋吃了虧居然沒去叫幫手,反而跑來參加拍賣會,不禁笑道:“這個崔令紋,還真像個狗屁高膏藥。”
盧天浩以爲徐銳不悅,連忙勸道:“徐兄,崔令紋就是那樣的性格,崔家長輩也沒少責罰,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請徐兄不要見怪。”
徐銳搖頭失笑,反問道:“天浩兄覺得我會同這等廢柴較勁麼?”
盧天浩呼吸一窒,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閉口不言。
徐銳卻突然笑眯眯地看向了他,淡淡道:“方纔我聞見崔令紋身上似乎有股特殊的味道,不知天浩兄知不知道是何物的氣味?”
此言一出,盧天浩和鄭逸晨同時臉色微變,不過很快便掩飾過去。
“不知,也許是某種香粉?”
盧天浩回答。
徐銳將二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卻不戳破,仍舊笑眯眯地問:“我看崔令紋精神似乎過於亢奮,而且激動易怒,這也是他的本性?”
聞言,鄭逸晨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盧天浩身子卻微微一震,強笑道:“興許是喝多了酒吧。”
“哦,原來如此……”
徐銳瞟了二人一眼,點點頭不再多言。
就在此時,拍賣臺上傳來安歌高亢的聲音:“本次拍賣的最後一件拍品——月光寶鏡,世間僅此一件,錯過可就要抱憾終身了。
好了,月光寶鏡底價一萬兩,每次加價不得低於一千兩,各位可以出價了。”
所謂月光寶鏡便是一面籃球大小的鏡子,鏡子架在一個純金雕刻的巴洛克風格的支架上,在晚霞的照耀下光彩奪目,熠熠生輝,宛若仙器。
雖然鏡子在長興城已經司空見慣,但在西川還是頭一次出現,再加上特殊的裝飾和設計風格,更是令人心馳神往。
拍賣場上頓時發出陣陣驚歎,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盧天浩和鄭逸晨二人都瞪直了眼睛,好似被那面月光寶鏡吸住了目光。
“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絕倫之物,在下今日真是大開眼界,難怪徐兄方纔敢說天下奇寶三分在天,七分在天寶閣,單單是這面月光寶鏡,恐怕放在任何一處都是鎮宅之寶。”
鄭逸晨呢喃着感嘆了一句,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是啊,若是買下此物贈與佳人,何愁不能打動芳心?”
盧天浩也打趣到。
徐銳笑道:“既然二位喜歡,那便買下來送給二位,至於如何分配在下便不負責了。”
“什麼?”
二人都是一愣,盧天浩好像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苦笑連連,鄭逸晨則連忙搖頭。
“徐兄不可,此物如此貴重,我二人怎能無功受祿……”
話纔出口,徐銳卻已經舉起了手裡的牌子開始出價。
“三萬兩!”
在此之前,已經有多人出價,不過每次加價都不過幾百兩,多的也僅僅一兩千兩,徐銳一開口便把價格生生擡高了一萬兩,頓時引起一陣側目。
“地字號的貴客出價……呃……出價三萬兩,還有哪位出價?”
安歌興奮地擡起頭,發現出價的竟是徐銳,心中一陣愕然,不過他見徐銳似乎沒有給他遞眼色的意思,便又不露聲色地挪開了目光。
“三萬一千兩!”
“有人出價三萬一千兩,還有哪位出價?”
“四萬兩!”
徐銳又一次舉牌,直接將價格擡到了四萬兩。
在場之人又是一驚,見是盧家的包廂出價,再看徐銳一副志在必得的出價方式,衆人都心中有數,少數幾個想要出價的,礙於盧家的勢力,也都識趣地閉上了嘴。
“四萬兩一次!”
“四萬兩兩次!”
“四萬兩三……”
“五萬兩!”
就在安歌手中的小木槌即將敲下的時候,崔令紋終於出價了,他不但出了價,還挑釁似地朝徐銳挑了挑眉,一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模樣。
“徐兄……”
盧天浩一驚,連忙去看徐銳的臉色。
徐銳卻只是淡淡一笑:“知道踢上了鐵板,沒有急着去找幫手,反而先來試探一下深淺,這崔令紋也沒那麼笨嘛。”
說着,他又舉起了牌子:“十萬兩!”
“什麼?盧家居然出價十萬兩!”
在場之人一片譁然,偷偷瞟着包廂,議論紛紛。
這件拍品着實不錯,可再不錯也不過是一面海鏡而已,就好像再極品的水晶也不可能和鑽石一個價,這件月光寶鏡能賣到五萬兩已經是天價,現在十萬兩的價格着實令人咂舌。
“徐兄!”
鄭逸晨不可思議地望向徐銳,盧天浩則苦笑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對面的崔令紋臉色鐵青,牙齒咬了又鬆,鬆了又咬,兩隻眼睛死死盯着對面包廂裡的徐銳,胸口不停地起伏。
“十一萬兩!”
半晌,崔令紋彷彿下了天大的決心,終於舉起牌子低吼一聲,然後皺着眉頭死死盯着徐銳。
“哇!”
聽到崔家出到十一萬兩,衆人更是驚愕不已,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冤大頭了,崔盧兩家如此出價,明顯是在鬥氣,難道四大家族之中又有了什麼隔閡?
“哎呀呀……”
徐銳聳聳肩,雲淡風輕道:“崔家到底家大業大,看來要讓二位失望了。”
鄭逸晨聞言反倒鬆了口氣道:“還好徐兄沒有賣下,若是真的送給在下這等貴重之物,在下反倒要戰戰兢兢了。”
盧天浩放下茶杯,苦笑道:“徐兄好手段,這可坑慘了崔令紋,估計那小子回家得被關上好幾天了。”
“咦?”
鄭逸晨一愣:“徐兄坑人?天浩兄何出此言?”
盧天浩望着徐銳道:“若在下沒有猜錯,天寶閣怕是徐兄的產業吧?”
“什麼?”
鄭逸晨一驚,愕然地望向徐銳。
徐銳淡淡一笑,也不回答,而是朝對面的崔令紋高喊道:“多謝崔公子擡愛,本號感激不盡。哦,方纔忘了說,在下正是天寶閣的老闆。”
“你……”
崔令紋正戰戰兢兢地喝茶,大抵是想壓壓驚,聽徐銳如此一說,手腕一抖,上好的茶碗頓時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旁的伴當苦着臉湊上來道:“少爺,十一萬兩買一件海鏡,回去怕是要被老爺責罰,不如趁還沒交錢,悔了這樁買賣?”
“放屁!”
崔令紋紅着眼睛,怒不可遏道:“若是真的如此做,我崔令紋今後還用在西川拋頭露面麼?”
他越想越氣,心中怒意再難壓抑,對伴當道:“天寶閣的拍賣結束了,告訴萬福樓的掌櫃,上咱們的拍品!”
那伴當聞言一驚:“少爺,咱們的東西見不得光,按照慣例得再過幾個時辰,等信得過的客人到了才能開始啊。”
崔令紋一巴掌扇在伴當臉上,怒道:“我說現在開始,就現在開始,這是西川!我就是要讓那京城來的土包子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寶物!”
“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伴當捂着臉,再不敢多言,出門去尋萬福樓的掌櫃去了。
此時,盧天浩一見對面包廂裡的情景,便猜到了崔令紋的打算,頓時臉色大變,“唰”的一下站了起來,轉身便往外走。
“天浩兄哪裡去?”
徐銳幽幽地問了一句。
“哦,下在內急,去方便一下。”
盧天浩訕笑着說。
徐銳瞟了他一眼,也站起身來,笑眯眯道:“在下也有些內急,不如同去?”
盧天浩一愣,再看徐銳的表情,好似終於想通了什麼,一顆心頓時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