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崔家後宅。
“先生這邊請……”
老管事笑眯眯地伸手引路,好似萬福樓前的小廝,腰彎得很低,樣子很諂媚。
“嗯,有勞……”
兩個渾身裹在黑袍之中的人趾高氣昂,隨着他出了後院,朝最豪華的東廂房走去。
在那裡崔家早已備好的幾個可人的丫頭,都是從京城裡買來的女奴,質量比萬福樓上拍賣的媚兒還要好上三分。
明日這兩位大爺怕是要直不起腰了……
老管事心中默默地想着,臉上的諂媚笑容更加濃郁了幾分,腳下的步子自然又輕快了少許。
“父親,人走了?”
崔家第二代嫡子崔承海推開後院正堂的大門走了進去,崔家當代家主崔煥臣高坐上首,剩下的兩個位子空空如也,但桌案上還有喝剩一半的茶。
崔煥臣擡起眼皮看了兒子一眼,木然地點了點頭,乾枯的右手將茶碗放在桌案上,“呸”的一聲吐出嘴裡的茶渣,道:“已經教訓過崔令紋那敗家子了?”
崔承海點了點頭:“紋兒年紀尚幼,做事不知道輕重……”
“哼!”
崔承海剛想爲孫子解釋幾句,老爹一聲冷哼立刻打斷了他。
“崔令紋原本是我崔家的希望,可惜偏偏染上了福壽膏,告訴他,三個月內要是再戒不掉,崔家家主之位便永遠與他無緣!”
崔煥臣冷冷地說了一句,崔承海連忙點頭,心中卻是一陣無奈。
“父親,紋兒今日神志不清,讓欽差大人看到了那場拍賣會,會不會引起什麼麻煩?”
“麻煩?”
崔煥臣冷哼道:“一個小小的從五品,還敢和我崔家過不去麼?”
崔承海道“父親,徐銳雖然只是個從五品,但畢竟是欽差,要是等他回到京城……”
崔煥臣擺擺手道:“不必擔心,京裡的那位放話了,讓咱們把他永遠留在西川!”
崔承海眉頭一皺:“前幾日四大家族開會之時,不是還說要和徐銳接觸麼,怎麼突然又變了?而且父親,聽說徐銳很得皇帝寵幸,要是咱們動手,只怕會惹上麻煩啊。”
崔煥臣冷笑道:“那是其他三家覬覦他鬼谷一門的名號,妄圖從中攫取利益,殊不知鬼谷一門要是如此好接觸,門徒便不會這般稀有,那三個白癡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最後定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夫不過是爲了避免那幾個傢伙反彈,這才順勢使了個權宜之計,暫時穩住另外三家,哪會真的和那小輩接觸什麼。
至於殺了徐銳會不會惹上麻煩,這事你大可以放心,此事不用咱們出手,自然會有人把這個燙手山芋解決掉,到時候皇帝就算想追究,哼哼,怕也沒這個本事!”
崔承海一愣:“誰這麼有本事,竟然能讓皇帝吃下這個啞巴虧?”
崔煥臣沒有說話,目光卻是一轉,落在了那兩杯喝過一半的茶碗上。
崔承海瞳孔一縮,驚道:“是他們?難道說……”
崔煥臣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我大漢復國的日子不遠了,小小一個欽差,哼,老夫又豈會放在眼裡?”
崔承海渾身一震,沉聲道:“父親,此事可與其他三家通過氣?”
崔煥臣搖頭道:“沒有,也不必通氣,等大事已成,若他們識相,老夫自然會看在祖宗的面上給他們留條活路,否則……”
他伸出拇指,在脖子上輕輕一劃,崔承海頓時打了個冷顫。
鄭家祠堂,年逾八旬的鄭家家主鄭慕白端坐在太師椅上,盯着跪在地上的鄭逸晨。
“見過欽差了?”
鄭逸晨點頭道:“見過了,一切都和爺爺說得一樣,盧家果然是派盧天浩與他接觸,拍賣會結束之後盧天浩與欽差密談了一個時辰,等盧天浩走後,孫兒纔去見過欽差。
孫兒把您教給孫兒的話都對他說了,說是崔家逼人太甚,鄭家願意與他聯手,將崔家徹底剷除。”
“嗯……”
鄭慕白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聽完有什麼反應,沒有起疑吧?”
鄭逸晨搖頭道:“應該沒有,他聽完後猶豫了好一陣才告訴孫兒,他此次來西川只爲求財,不爲害命。”
鄭慕白聞言頓時哈哈大笑。
“這個少年欽差,看着有股子聰明勁,可惜到底還是年輕,總是對那些不可能的事抱有幻想,若是誰都能來西川插上一腳,那西川早就不在四大家族腳下了,又如何等得到他?”
鄭逸晨點頭道:“爺爺說得是,小小徐銳如何會是您老的對手,還不是要被咱們玩弄於鼓掌之中,不過他能激得崔令紋犯渾,也算有兩把刷子,還得小心應付。”
“這是自然。”
鄭慕白點了點頭:“他要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咱們也不可能借他的手去對付崔家,眼下崔家活動頻繁,恐怕距離那件事已經不遠,咱們正好借這位小欽差的手把水攪渾。
若是能讓他們狗咬狗,鬥得兩敗俱傷,等那件事開始之後,咱們便有機會一舉將崔家和欽差全都處理掉。”
說着,老人渾濁的眼睛裡冒出一抹狠厲,喃喃道:“崔家已經存在得太久了,四大家族也是時候換個掌舵人了,西川終歸要變成我鄭家的西川啊。”
鄭逸晨面露喜色,叩頭道:“爺爺運籌帷幄,這一次定能馬到功成!”
鄭慕白聞言頓時哈哈大笑,卻沒注意他這個孫兒的嘴角也正微微翹起,臉上的笑容十分詭異。
僅僅相隔幾條街巷,盧家家主盧林峰的書房裡也還亮着燈火,除了這位家主本人之外,西川布政使盧林山,以及剛剛趕回新長安沒多久的盧天浩也赫然在列。
“你們覺得徐銳畫的這個大餅究竟是真是假?”
在書房裡徘徊了好幾圈之後,胖胖的盧林峰終於坐回桌案之後,沉聲朝兩人問到。
盧林山下意識朝盧天浩瞟去。
盧天浩沉吟片刻,說道:“爹爹,孩兒覺得他的藍圖至少有八九成可信。”
“哦,這麼高?”
盧林峰眉頭一皺,也望向了盧天浩,想了想又問“你覺得徐銳此人如何?”
盧天浩道:“開始的時候孩兒覺得他是個自來熟,愣頭愣腦,莫名其妙,可崔令紋那件事他卻又處理得很好。
給孩兒的感覺好像是從崔令紋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便計劃好了一切,先是擊碎崔令紋的驕傲,然後步步緊逼讓他落入圈套,自曝隱秘。
可孩兒轉念一想,若是此人真有這般心智,怕是也太恐怖了一些。
再後來他在馬車上和孩兒推心置腹,不僅口氣極大,而且所說之事無不令孩兒悚然大驚,尤其是他所謂年入千萬兩白銀的藍圖,更是令孩兒差點驚掉下巴。”
說着,盧天浩深深地嘆了口氣:“經過一天接觸,孩兒還是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樣的人,但不知爲何,卻願意相信他畫下的那張大餅。”
盧林峰深深地看了盧天浩一眼,低聲道:“你已經做得不錯,不過家族興衰可不能僅憑感覺行事。”
說完,他又望向盧林山道:“你覺得如何?”
盧林山搖了搖頭:“崔家野心勃勃,近年來更是日漸跋扈,再與他們走下去恐怕盧家最後定然逃不過被崔家吃掉的命運,徐銳說得不錯,眼下未必不是盧家取崔家而代之的機會。
不過,這個徐銳也未必安了好心,他打的算盤多半還是挑撥離間,坐山觀虎鬥的舊戲碼,若是貿然動手,大概十有八九也要落個萬劫不復。”
聞言,盧天浩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盧林峰看了兒子一眼,搖頭道:“說是西川四大家族,其實崔家控制了西川邊軍,論勢力其他三家加起來都如不他們,想要取而代之談何容易,讓我再想想吧。”
“那徐銳那邊該如何答覆?他只給了咱們三天時間。”
盧天浩問到。
“三天?”
盧林峰冷哼道:“這個小欽差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天浩你先與他虛與委蛇,不要表態,他說什麼你都說要回來商量,拖他幾天,看看其他幾家的動作再說。”
盧天浩眉頭一皺,本能地覺得徐銳恐怕沒那麼好糊弄,但老爹都已經發話,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頭道:“孩兒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