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兔子熟了,快快快,取下來,別烤焦了!”
陣地背後,幾隻剝了皮的野兔被架在火堆上烤着,已經變成暗紅色的外皮“噗噗”地冒着油泡,勾人的香味傳出老遠,稍稍一聞便會忍不住咽口水。
天啓衛的士卒們大都是西北的老兵,烤這些活物很有一手,無論是兔子還是山雞,只要簡單地清理一番,放在火上一烤,再撒上些細鹽,便能成爲戰場上一等一的美食。
郭盛寶作爲最純正的西北老兵,這一道更是已經出神入化,被他烤過的野味,就是徐銳嚐了也是讚不絕口。
此時,郭盛寶正招呼着幾個炮兵,將烤好的兔子取下來,衆人立刻一擁而上七腳八手地去搶,眨眼的功夫,一隻肥美多汁,外焦裡嫩的兔子便連骨頭都不剩一根。
“嘖,小兔崽子,你們倒是給老子留點啊!”
郭盛寶咂咂嘴,好不容易從士卒們手中搶到一隻完整的,連忙躲到一旁的角落,嘿嘿傻笑一聲,準備獨自享用。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吃!”
他纔剛剛張嘴,便聽有人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郭盛寶一擡頭,見是張佐烽到了,不好意思地把兔子往他面前一遞,笑道:“嘗一口,保管你再也忘不了。”
張佐烽眉頭一皺:“你倒是好胃口,看看山下圍着咱們的兩萬大軍,我也真是佩服你。”
郭盛寶翻了個白眼,不以爲然道:“兩萬土雞瓦狗而已,你放心,有老子的炮在,他們一隻兔子都別想上山,這不,昨天被老子炸了幾次,今天學聰明瞭,日頭都快下山了也不見動靜。”
張佐烽搖了搖頭:“這兩萬人是不算什麼,可咱們現在就好像是在海里,四周到處都是鯊魚,只要露點血腥味就會引來更多的敵人,要是再被他們拖幾日,說不得全西川的敵人都要圍到這來!”
郭盛寶聞言不以爲然,一邊啃着兔子,一邊含糊不清地道:“土雞瓦狗就是土雞瓦狗,來再多還不是一個樣,只要有老子的炮在……嗚嗚……好燙……”
幾場仗打下來,郭盛寶越發對火炮信心百倍,那句“只要有老子的炮在”已經成了他的口頭禪,大有一炮在手,天下我有的氣勢。
張佐烽實在受不了對牛彈琴,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往陣地深處走去。
“唉,你怎麼走了,不吃了?”
郭盛寶抹了抹嘴上的油,遠遠朝他喊了一句,見張佐烽擺擺手沒有回頭,便又大喊:“我不給你留了啊!”
張佐烽這次連擺手都省了,郭盛寶卻沒有半點不悅,重新將目光拉回烤兔子身上,嘴角勾起幸福的微笑。
快到帥帳的時候,張佐烽剛好碰見曹思源匆匆地從帥帳裡走出來,連忙道:“大帥知道了嗎?”
曹思源先是一愣,但見他一臉憂色,立刻恍然道:“知道,兩萬多大活人就在山下,能不知道嗎?”
張佐烽搖搖頭:“我說得不是這個!”
曹思源愕然:“那你說什麼?”
張佐烽道:“咱們被圍在這越久,敵人調集大軍全力攻山的可能性便越大,到時候耗到咱們彈盡糧絕,咱們這區區幾百人,還不夠敵人塞牙縫的。”
曹思源點了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誰知道大帥打的什麼注意,以大帥的性子,說不定是故意等着敵人上門呢,到最後不夠塞牙縫的還不知道是誰。”
“真的?”
張佐烽聞言大喜:“大帥已經有應對之策了?他跟你說了什麼,快跟我講講!”
曹思源笑道:“大帥啥也沒跟我說,都是我猜的。”
“你……”
張佐烽呼吸一滯。
曹思源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其他的事自有大帥做主,你操那麼多閒心幹嘛?”
說完,他擺了擺手,自顧自地走了。
“喂,你……”
張佐烽猛一跺腳,轉頭掀開帥帳走了進去。
“佐烽來了?”
帥帳裡,見張佐烽進來,徐銳和林紹東擡起頭來同他打了個招呼。
張佐烽朝徐銳抱了抱拳:“大帥,山下……”
“來來來,看看紹東做的圍棋,我只跟他說過一次,你看這黑白子,做的竟然和我想得一模一樣,之前不是都跟你們講過規則,來一起殺一盤如何?”
還不等張佐烽把話說完,徐銳便朝他招了招手,興沖沖地拉他一塊下圍棋。
張佐烽哪有那個興致,連忙掙脫徐銳的手,鄭重道:“大帥,咱們被敵人的大軍圍在新鄉的小山凹裡進退不得,眼下雖然暫時憑藉火力優勢可保一時無虞,可一旦敵人的後續增援一到,咱們終究有天會被耗到彈盡糧絕。”
見張佐烽神色憂慮,徐銳與林紹東對視一眼,將手裡的棋子灑在棋盤上,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覺得應該如何?”
張佐烽搖了搖頭:“我軍人數實在太少,火炮又需要固定的發射陣地,打運動戰突圍的希望實在太渺茫,但耗下去又是等死,說來慚愧,末將想了很久,卻一直沒能找到一個萬全之策,因此心中着急難以自持。”
徐銳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你要我如何?”
“這……”
張佐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徐銳道:“難得你將我軍的優劣都看得這般通透,既然如此便該知道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拿得出對策?”
“沒有對策可以想,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咱們被敵人慢慢磨死吧?”
張佐烽無奈到。
徐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一句沒有對策可以想,有點大將風範了,其實在天啓衛的這些指揮官裡,你是最有天賦,也最有責任心的,只是總沉不住氣,這可是大忌。”
張佐烽微微一愣,點了點頭,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缺陷,只是一想到大軍陷入危機便忍不住着急。
“大帥……”
徐銳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麼,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既然知道沒機會,那與其主動出擊縷縷犯錯,留下更大的隱患,不如潛心蟄伏,等待對手犯錯。”
“可若是對手一直不犯錯呢?”
張佐烽不甘心地問。
徐銳搖了搖頭:“你太高看崔家那一門老小了,即使是神也會犯錯,何況是縱情享樂了千年的世家大族?
自咱們進入西川以來,這一幕幕你也看見了,攫取大權之後的崔家更加腐化墮落,現在別看他們還握着一點優勢,可就像這棋盤,能夠掌控全局的人才有資格笑到最後,有時候形勢的變化能快到令人發直。”
聽完這番話,張佐烽總算是平靜了許多,問道:“那眼下咱們就真的什麼也不做麼?”
“當然要做!”
徐銳道:“現在咱們要做的就是等,靜靜地等!”
說着,徐銳神秘地笑了起來,彷彿一切都盡在掌握,可是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麼?在徐銳算計崔家的時候,崔家那隻活了近百年的老狐狸又在算計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