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住手!”
關鍵時刻人羣后傳來一聲大喝,衆人紛紛回頭,便見劉異和曹公公大步而來,徐方小心翼翼地跟在劉異身後,大批士卒如潮水一般涌了進來。
樑同芳瞪了梅闖一眼,朝劉異抱拳道:“啓稟將軍,梅闖與徐銳謀害大帥,被我等撞破,請將軍發落。”
“放屁!”
梅闖怒斥一聲就要解釋,劉異卻擺擺手道:“現在先不說這些,大帥如何了?”
衆人被他問得愣住,剛纔驟逢大變,情況混亂,大家都只想着拿下叛賊竟還未看過楊渭元的情況,回頭一看才發現只有徐銳撲在楊渭元身上,翻着他的眼皮和嘴脣,像是在檢查着什麼,不禁都有些自責。
劉異走到徐銳身邊,低聲問道:“他的情況怎麼樣?”
徐銳臉色慘白,悽然道:“七竅流血,十有八九是砒霜中毒,快不行了!”
“什麼?!”
此話一出,衆人頓覺五雷轟頂,劉異也是頭皮一炸,眼前發黑,差點栽倒下去。
“快去燒盆熱水,取一些鹽、橘子、葡萄、漏斗,還有洗乾淨的豬大腸和長竹竿來,快!”
徐銳疾呼一聲,衆人這纔回過神來,想起還有個能通陰陽,起死回生的徐銳,立刻恢復了幾分生氣。
不等劉異吩咐,立刻有一隊士卒去取徐銳所說的東西。
徐銳等不得他們,擡起頭左右查看,目光落在碳爐邊的水壺上,心中一動,連忙跑過去將水壺提過來兌出一壺溫水。
接着又讓一個士卒幫忙扶住楊渭元,用手指撬開他的嘴,把溫水強行灌下,最後再用食指去扣他的小舌,讓他將胃裡的毒物吐出來。
在徐銳的世界裡,可以使用二巰基丙醇中和砒霜的毒素,但在這裡沒有化學提純藥物,只能用土法。
楊渭元中毒太深,而且已經耽擱了一段時間,眼角口鼻都已經充血、水腫,徐銳也沒有把握能將他救回來。
“究竟怎麼回事?”
見徐銳已經開始施救,劉異這才從楊渭元身上收回目光,拍了拍梅闖,冷冷地問。
梅闖道:“末將和幾個兄弟吃了酒正要回營,便聽到中軍這邊傳來鼓聲,於是便過來看看,剛好撞見徐銳敲鼓。
他說大帥出事了,讓我一同進來救人,末將看他臉色慘白,不似作僞,便帶着兄弟們殺了進來。
結果中軍之內一個人也沒有,包括這間書房。
後來末將和兄弟們聽到諸位將軍的聲音,以爲是賊人,便舉刀殺了出來,樑同芳以爲末將謀害大帥,派人進屋查看,沒想到大帥竟然倒在剛剛還空無一人的書房裡!”
“你是說你們第一次來書房的時候沒有見到大帥?”
劉異看了看徐銳,又看了看梅闖,眯着眼睛問到。
梅闖點頭道:“的確沒有,否則這麼大一個人,就算末將瞎了,其他兄弟難道也看不到?!”
“是啊是啊,梅將軍說得不錯!”
幾個前鋒營的兄弟連聲附和。
樑同芳冷笑一聲道:“一派胡言,我等又不是三歲孩童,誰會相信此等荒誕之事?”
梅闖怒道:“此乃老子親眼所見,如有半點摻假,天打雷劈!”
“哼,反正只有你們幾個看見,你就是說這房裡出了妖怪,不也由你胡編亂造?”
“放屁,姓樑的,你不就是想把罪名按到老子頭上麼,老子幾個今晚在外吃酒,兄弟們都能作證,根本沒有作案時間!何況就算我想謀害大帥,這些兄弟也會跟我一起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少來這一套,吃酒不過是遮掩你行事的伎倆而已,這些都是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保不齊受了你的威逼利誘!”
“樑同芳!”
梅闖怒喝一聲,抽出腰刀就要上前拼命。
樑同芳冷笑一聲,毫無懼色:“大帥對我恩重如山,便是豁出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姓梅的,你以爲拿把破刀便能嚇住老子?告訴你,大帥今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定要親手將你剁成肉醬!”
“夠了!”
劉異大喝一聲,冷冷掃過衆人,怒斥道:“大帥遭襲,生死不明,下毒手的小人逍遙法外,你等卻先開始窩裡鬥,哪裡還有點我大魏武人的樣子?來人啊,給我下了他們的兵刃,都給老子滾出去等着!”
劉異在軍中威望極高,若是撇開職務不談,甚至還在楊渭元之上,他一開口,衆人立刻停下手來,相互瞪着牛眼,悻悻地退到門外。
徐銳這邊也很不順利,楊渭元已經陷入了昏迷,一碗水最多能貫入十分之一,要是按照另一個世界的標準,已經可以下病危通知書了。
好在他要的東西終於送到,徐銳從劉異那裡要了把小刀,從竹竿上剃下一截薄薄的竹條,插進豬大腸中以作固定,然後用插了竹條的豬大腸代替塑料軟管,從楊渭元口中小心翼翼地伸到胃裡。
接着把調好的溫鹽水通過漏斗灌入大腸,直接送到楊渭元的胃裡進行洗胃。
在灌了滿滿三大壺溫鹽水後,楊渭元終於開始嘔吐。
徐銳卻不敢放鬆,接續灌水,直到他吐出來的東西已經變成了清水,又把橘子和葡萄捏碎攪拌成糊狀,用溫水灌下,代替維生素C和葡萄糖,幫助楊渭元排出毒素。
如果在另一個世界,做完這些急救處理,就可以等着救護車來把人拖走,進行專業處理,但是在這裡,只能眼睜睜等着楊渭元自行恢復。
滿身污穢的徐銳一屁股坐了下來,望着氣息越來越弱的楊渭元,心痛如刀割,兩行清淚緩緩流出。
“他到底怎麼樣了?”
劉異急到。
徐銳搖了搖頭:“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
劉異呼吸一窒,還想說些什麼,曹公公卻搶先一步開口問道:“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徐銳雙眼盯着楊渭元,一動不動,嘴巴里機械地說道:“是暗棋,大軍即將脫離武陵王的控制,他們想襲殺大帥,然後把罪名嫁禍給我,這樣便能扭轉戰局。”
“什麼?!”
曹公公臉色一變,眉頭頓時皺成了川字。
連日來的勝利讓北武衛形勢一片大好,他本以爲回到大魏之前應該再無險阻,沒想到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頓時又提心吊膽起來。
“梅闖說你們第一次來書房時裡面空無一人,可是實話?”
劉異沉聲問到。
徐銳點了點頭:“是真的。”
“那你們守在門外的時候可有人進入?”
“只有那個發現大帥的將軍進屋,但兇手不是他,這裡是嶺東縣令侯榮的書房,一定有暗格一類的秘密通道存在,暗棋便是利用了這條秘密通道,纔在衆目睽睽之下玩出了大變活人的把戲。”
“什麼,你知不知道暗格在哪?”
“不知道,現在找到也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們不會留在裡面等我們抓,更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他們的謀劃環環相扣,非常緊密,這次是我棋差一招……”
說完這句話,徐銳咬了咬牙,一把抹掉臉上的淚痕,再無半點悲切之色。
他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對劉異說:“將軍,現在木已成舟,當務之急是穩住大軍,維持之前的計劃不變,只要我大軍穩定,不被拖在此地,暗棋的一切招數便都會不攻自破!”
要說監軍制度也不是全無益處,就好像後世的軍事主官加政委的雙主官制度,一旦軍事主官出了問題,政委便自然成爲新的核心,等於上了雙保險。
在徐銳看來,曹公公身爲皇帝親自指派的監軍,手握大義,再加上劉異這個威望頗高的老資歷,要是這兩個人通力合作,北武衛就還有希望。
劉異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卻沒有徐銳這般樂觀,一支軍隊若是失去主帥,必然會造成極大的影響,就算他不計前嫌與那閹貨通力合作,最多也只能保證大軍暫時不亂,士氣必然會進一步下降,若是再有什麼風吹草動,恐怕就是神仙也無力迴天。
想到這,劉異目光一沉,點了點頭,正想問他有何妙計迅速穩定軍心,書房的大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一小隊士卒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白虎營千戶韓百行拜見劉將軍、曹監軍。”
爲首的將軍向劉、曹兩人行了個禮。
曹公公眉頭一皺,劉異卻已經怒道:“韓百行,誰讓你進來的,還不快滾出去!”
韓百行不爲所動,仍舊保持着下拜的姿勢道:“劉將軍的命令卑職恕難從命!”
“怎麼,你想要造反?”
劉異強壓住怒火,冷冷問到。
韓百行微微低頭,不卑不亢道:“卑職不敢,但大帥遇刺,調查始末乃是卑職的職責,同樣不敢因爲劉將軍的一句話便玩忽職守。”
劉異微微一愣,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韓百行卻自顧自繼續說道:“因爲卑職除了是北武衛白虎營的千戶韓百行之外,還是我大魏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韓百行!”
說着,他掏出一面腰牌遞到劉異面前,正是錦衣衛的身份憑證。
劉異看了一眼腰牌,渾身一震,沒有伸手去接。
曹公公卻是冷哼一聲:“好你個韓百行,什麼時候錦衣衛的狗也敢騎在咱家的脖子上撒野了?”
韓百行冷笑道:“公公是司禮監的人,自有東廠負責,卑職自然不敢造次,但此人卑職卻必須拿下!”
說着,韓百行指着徐銳,雙目之中兇光大盛。
“放肆!”
劉異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怒道:“此事現在還無定論,現在又是戰時,即便是你們錦衣衛,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無權胡亂抓人!”
面對盛怒之下的劉異,韓百行全無懼色,冷笑道:“若是別人,卑職自然不會如此魯莽,但此人乃是南朝暗棋,將軍難道要包庇奸細不成?!”
“什麼?!”
一聽此言,劉異和曹公公頓時大驚,難以置信地望向徐銳。
徐銳此時反倒恢復了冷靜,他終於找到了最後一片拼圖,明白了楊渭元爲何會在此時把影俾贈與自己。
怪只能怪原來的徐銳真的太蠢,或者乾脆就不是當間諜的料,知道他身份的不但有楊渭元,還有錦衣衛。
只不過錦衣衛大概沒有證據,或者一直被楊渭元壓着,纔沒有立刻動手,而只是把自己監控起來。
現在看來,錦衣衛大概早就已經向楊渭元提出了對自己身份的猜測,不過楊渭元因爲想護住這個義子,纔將此事暫時壓了下來。
但錦衣衛想要立功,就必須端掉暗棋,所以絕不會放過自己這樣一塊肥肉,而且他們畢竟是天子耳目,就算是楊渭元也無法長期壓制。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又要顧及楊渭元的保護,這些鷹犬自然只能選擇非常規手段,楊渭元一定是意識到他們快要向自己動手,纔會把影俾贈與自己,沒想到卻給暗棋留下了下手的機會。
這是牽一髮動全身的蝴蝶效應,所有環節共同作用造成了眼前的局面。
只不過現在即使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已經於事無補,若不能想出辦法扭轉局勢,不但自己將身陷險境,整個北武衛也將岌岌可危,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和一切犧牲都會付諸東流!
徐銳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楊渭元,不禁心中一痛,爲了義父,爲了自己,也爲了北武衛,他必須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