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聖旨的第三天,已經離開長興城近三年的天啓衛一分爲二,其中的五千餘人由林紹東率領繼續留在汗庭,負責穩定整個西北,並新建一座嶄新的工業之城。
而剩下的一萬人則隨着徐銳的中軍大營緩緩啓程,踏上了歸途。
徐銳的軒轅輦上,袁子雄與徐銳對面而坐,二人中間的小桌子上鋪着一張製作精良的地圖。
“主公請看,這便是近幾個月老夫命人精心測繪的西北地圖。”
袁子雄指着地圖爲徐銳仔細講解。
“天騏關外便是西北四省,加上已經被主公征服的汗庭,以及更北邊的漠北草原,剛好可以組成一個完美的國度。
其中臨近天騏關的塞北省有三條大河流經,水利資源豐富,土地肥沃,適宜耕種,具有成爲產糧地的潛質。
塞北省東北邊的合川省則擁有豐富的煤鐵資源,最適合重工業的發展,只要資金投入到位,再有幾年時間建設,立刻就能成爲一個巨大的寶庫。
緊鄰賽北省西北的漠南省雖然淪陷草原多年,土地大都已經退化成了草場,可是那裡氣候相對溫和,有大量牧民聚居,人力資源十分充沛。
更西邊的北海省則臨近北海,擁有數個地理條件優渥的終年不凍港,再加上它南鄰西樑,走水路只要跨過海峽便能直抵西樑國都,走陸路也只需翻越三座大山就能經由西樑繞個大圈進入南朝。
此地四通八達,正可謂是發展商貿的不二之地。
除此之外,躲在西北四省之後的汗庭不僅擁有廣袤的油田,而且正好坐鎮後方,距離西北四省都不算遠,無論哪個省發生戰事,大軍都能從此地出發,快速增援。
再加上整個草原都被主公一戰而下,已經沒有可堪一戰的敵人,汗庭往南又有四省作爲屏障,十分安全,正是作爲政治中心的理想之地。”
說到這裡,袁子雄心潮澎湃,一掌按在地圖上,激動地說道:“主公,對歷代中原王朝來說,西北四省和草原都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可是對於咱們來說卻是一塊寶地啊!
無論是工業、商業,還是農牧業都具有非凡的潛力,只要咱們肯投資建設,用不了幾年便會有巨大收穫。
到時候咱們用鐵路將各地連城一體,以塞北省的糧食爲基礎,合川省的工業爲核心,北海省的商業創造大量收入,汗庭的雄兵震懾宵小。
整個西北將變成地跨千餘里,人口數千萬,遍地黃金,兵強民富的雄偉之國,無論是漠北苦寒之地的遊牧民族,還是天騏關內的南朝北朝,都得看咱們的臉色行事。”
袁子雄一口氣將心中的藍圖說了出來,說得口乾舌燥,面紅耳赤,但胸腔裡那顆蒼老的心卻依舊“砰砰”直跳,激動的血液彷彿快要沸騰。
然而坐在他對面的徐銳卻是面色平靜,波瀾不驚,彷彿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的興奮感染。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
徐銳杵着下巴,凝望着眼前的地圖,淡淡地說。
袁子雄見徐銳這次沒有一口回絕,稍稍放下心來,笑道:“眼下正是大好的機會啊!”
說着,袁子雄湊近徐銳,壓低聲音道:“眼下聖上生死未卜幾位皇子便開始相互傾軋,內鬥不止,朝廷裡的各個派系都開始選邊站隊,爭奪大寶成爲頭等大事。
此時此刻沒人會來管咱們,即便想管也沒那麼多精力和力量。
主公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攜橫掃草原的赫赫聲威,隨便找個藉口滯留西北不歸,然後將西北打造成咱們自己的地盤。
就算朝廷裡的內鬥很快結束,但新上任的皇帝無論是誰都會把穩定國內局勢,打擊異己,穩固自己的統治當作第一要務,咱們便又能爭取到不少時間。
等那些奪權者徹底將朝中的局勢安定下來,咱們也就在西北站穩了腳跟,到時候朝廷百廢待興,咱們卻是兵強馬壯,他們還能奈何得了咱們麼?
主公,這可是分疆裂土,西北建國的曠世之舉,咱們決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啊!”
徐銳聞言,不動聲色地問道:“此事關乎甚大,並非我一人之念便能成事,何況天啓衛上到將領,下到士卒都是大魏子民,就算我同意,他們也未必同意。”
袁子雄嘿嘿笑道:“主公不必擔心,此事我已提前想到,您不在的這幾日我和幾位小將軍們都聊過,雖然沒有說得通透,也算探了探口風。”
“哦?”
徐銳一愣:“大家都是什麼反應?”
袁子雄笑道:“主公啊,天啓衛是您一手所建,將士們都是跟着您東征西討的心腹,尤其這次草原大戰打完,您竟率領天啓衛以一萬之衆徹底擊敗草原數十萬大軍。
眼下您的聲望在軍中可是一時無兩,將士們都覺得跟着您沒有什麼不可能,大有隻知有侯爺,不知有聖上的地步,就算您說要帶着大家成仙,相信也不會有幾個人反對。
何況建國之事可是從龍之功啊,若是能夠成功,那些苦哈哈的大頭兵們立刻就能成爲人上人,又有誰會不願意呢?”
徐銳聞言眉頭一皺:“這麼說其實大家都已經統一了意見,就等我拿個主意了?”
袁子雄點了點頭道:“其實也是被朝廷的態度逼的,咱們剛剛回師,天騏關便增兵十五萬,就是防着咱們異動。
將士們剛剛打了勝仗,爲國家流了汗,流了血,到頭來卻被當賊來防,大家都寒了心啊,主公若是這個時候站出來振臂一呼,那便是一呼百應了。”
徐銳終於瞭解眼下的局面,心中略略欣慰,卻沒有多少喜悅,反倒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決定是繼續返京。”
“主公!”
袁子雄聞言愕然,目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徐銳淡淡道:“聖上於我有知遇之恩,只要他在世一日,我便不會相負!
人生在世當堅守底線,若我真的趁人之危在西北建國,劉老將軍和肖尚書那些我敬重的長輩勢必與我反目成仇,此乃我不願承受之重。
還有,這些年工業發展之所以一直順風順水,是因爲資本的力量在暗中扶持,然而資本都是趨吉避凶的,一旦咱們鋌而走險便會被資本所拋棄。
當大魏的商人紛紛撤資,朝廷再給咱們諸多掣肘,就憑咱們自己的力量想要在短短几年內建設西北無異於天方夜譚,到時候若把西北弄成一個爛攤子,兄弟們如何抵禦大魏的百萬雄師?
歷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若是咱們戰敗,信任我、跟着我在西北打天下的兄弟們都會變成叛國賊,被牢牢釘在恥辱柱上,我決不能如此辜負他們!”
袁子雄沒想到徐銳竟會拒絕得如此徹底,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再勸,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直存在於心的願望,以及幾個月的努力都白白浪費,袁子雄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然而就在他以爲此事已經作廢的時候,徐銳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公,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一口氣吃不成胖子,事情得一步一步來,我絕不會背叛大魏,但也不容許大魏背叛我。
眼下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朝廷裡的某些人已經開始公開防備我了,日後說不定會是怎樣的情況。
兄弟們跟着我東征西討,必然也是被防備的對象,我當然得給他們留一條後路,至少袁家曾經遭受的悲劇不能再上演!”
徐銳凝望着袁子雄,苦口婆心地說。
“主公!”
聽徐銳提到袁家,袁子雄心中感動,方纔的絕望瞬間消散,雙目之中老淚盈盈。
宏威皇帝的一句“用不錄用”將袁家這個千年世家打壓得永世不得翻身,袁子雄這輩子最大的希望便是能讓袁家重新登上歷史舞臺。
方纔徐銳拒絕建國的時候,他一度以爲自己再也看不到袁家重生的那一天,卻沒想到徐銳竟然一直記得袁家的苦。
見袁子雄動容,徐銳嘆了口氣,換了個舒緩的口吻。
“西北建國是不可能的,但開發西北的事卻必須全力去做,只要咱們不鋌而走險,西北定然有利可圖。
有利可圖便能吸引大量資本,而有了巨量資本的介入,開發起西北這塊寶地定然會容易許多。
再者,招商引資其實就是一次秘密綁架。
你想想,當咱們把大量資金吸引到西北,那些投入巨資等着豐厚回報的豪商鉅富和達官顯貴們還會容許有人攻擊西北麼?
那纔是咱們真正的護身符!
所以你只管按照你的藍圖大刀闊斧地建設西北,一旦朝廷真的有變,或者哪位皇子奪權之後還要趕盡殺絕,那咱們終究還有一個棲身之所不是?”
袁子雄終於明白了徐銳的心思,心中芥蒂盡去,開懷大笑道:“還是主公深謀遠慮,是老夫短視了,老夫這就去按主公的意思辦!”
說罷,袁子雄朝徐銳抱拳行禮,興高采烈地下車去了。
他纔剛走,棲霞公主便從徐銳身後的車廂之中走了出來。
徐銳一見她,臉上閃過一絲愧疚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自保之策,絕沒有謀權篡位的野心。”
棲霞公主搖了搖頭,輕輕靠進徐銳的懷裡,輕聲道:“不必解釋,我知道你志不在天下,我是擔心你啊。
這次你立下了不世之功,天啓衛的戰力又如此強悍,必然會被京城裡的各大勢力當作眼中釘。
以往你一直保持中立,遊離在一衆皇子之間,可是這一次你恐怕也得選邊站隊了,而一旦你選邊站隊,其餘的皇子們便會將你當成最大的敵人。
我是真怕我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們會對你不利。”
徐銳聞言心中一暖,輕輕撫慰着棲霞公主的後背,臉上閃過一絲厲色,喃喃道:“放心吧,這次返京沒人招惹我倒罷了,若是有人主動找上門來,便要叫人看看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