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巔峰之戰還剩兩天。
四方禪院,“當”“當”的鐘聲輕輕敲響,上好的香化成一股股青煙,嫋嫋娜娜地升騰而起,韓王便坐在禪房裡,面對着青燈大佛閉目沉思。
突然,禪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花臉燕如雲如靈貓一般閃了進來。
“主上,外面的事都已經安排好了。”
燕如雲單膝跪地,抱拳說到。
“是麼?”
韓王緩緩睜開雙目,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燕如雲道:“城裡城外的人馬都到了,只是宮裡的力量還稍顯薄弱,要不要……”
“不用了。”
不等燕如雲說完,韓王便擺了擺手,打斷道:“去把宮裡的人都撤出來。”
“撤出來?”
燕如雲一愣,驚道:“咱們藏在宮裡的人手本就不多,若是都撤出來,豈不是成了瞎子?”
韓王笑道:“就是成了瞎子纔好,宮裡現在已經成了別人的戰場,咱們有咱們的戰場,咱們不去攪別人的那通混水,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燕如雲聞言低下頭,似是在思索什麼。
“當”“當”的鐘聲又響了一遍。
韓王緩緩起身,淨手更衣,沐浴着香火緩緩走出禪房。
“主上!”
就在這時,燕如雲忽然又叫住韓王。
韓王轉過頭,笑盈盈地問道:“還有何事?”
燕如雲皺着眉頭道:“屬下一直有個疑惑沒敢問出口,今日實在想不通,便斗膽一問。”
韓王淡淡一笑:“什麼問題讓你這般糾結?”
燕如雲硬着頭皮道:“王爺出身貴胄,又在京城之中潛伏瞭如此之久,難道不是爲了登基當皇帝麼?”
韓王失笑,輕輕拍了拍燕如雲的肩膀道:“你呀,就好像這樹上的知了,以爲爬到了高處就是巔峰,殊不知這個世界的寬廣遠超你的想象。
做皇帝,嘿,還是讓給七哥這種有幹勁的人吧,本王沒有興趣變成那隻一心只想爬到樹頂的蟬。”
說完,韓王便要邁步往前走。
“難道王爺的心思不在皇位,而在武學?”
花臉又問。
韓王腳步一頓,費解道:“你如何會有這種想法?”
花臉道:“師尊曾說過,天下其實不止六位武聖,至少有兩位鮮爲人知的後進武聖隱藏了氣機,就藏在北方的芸芸衆生之中。
這幾年我一直爲主上東北西跑,發現其中一位武聖大約便是內庭裡的那位老祖宗,另一位極有可能……
極有可能便是主上您,您雖然沒在人前露過武功,但每次見您都會讓我感受到原本見師尊纔會有的壓力,所以……”
“所以你就以爲本王的志向是在武學一道有所突破?”
韓王大笑道:“如雲,武功從來都只是工具,本王又豈會執着於工具呢?哈哈哈哈……”
韓王大笑着揚長而去,留下燕如雲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徐銳的書房裡,李鄺端了厚厚一沓公文放在徐銳面前道:“這便是眼目前咱們能查到的所有東西,我的人偷偷從宮裡弄出來的。”
“這裡面乾淨得很,開發西北的消息究竟是從什麼渠道進宮的,查到了嗎?”
徐銳問到。
李鄺道:“聖上的眼線不少,但目前能派得上用場的卻不多,東廠和司禮監有曹公公坐鎮,若是有消息,他一定早就會提醒你,說明消息不是通過東廠或者密奏直接進宮的。
錦衣衛這邊所有上奏聖上的密報都由我親自署理,絕不會有漏網之魚,如果聖上不是還有其他渠道,那麼這事可就怪了。”
徐銳點頭道:“我問過曹公公,上奏西北之事的摺子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捕風捉影不識內情,而且都被他挑出來沒有呈報上去,他也是看得多了纔有個印像。
可是聖上既然知道此事,又沒有招我進宮詢問,便是覺得不用再問,說明他手上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甚至比我這個當事人知道得還要多,這才懶得再聽我的說辭。”
李鄺道:“其實這事你也不用猜忌那麼多,聖上雖然不見外臣,可是內庭還有其他渠道,袁子雄他們雖有遮掩,卻在西北幹得轟轟烈烈,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不透?”
徐銳搖了搖頭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人家曹公公才掌了東廠幾天,就連他都知道的事,可是你這個資深錦衣衛和我這個正主卻被瞞得嚴嚴實實。”
“你是說……”
李鄺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徐銳冷笑一聲道:“是有人利用了袁公他們的擅作主張,一方面暗中幫着他們瞞住你我,另一方面又偷偷將消息傳進了宮裡。”
“嘶……”
李鄺倒吸一口涼氣:“按你所說,此人既要清楚知道西北的內情,還要能將消息送到宮裡,讓多疑的聖上絕對相信。
天底下能同時做到這兩件事的本就不多,東廠和錦衣衛勉強可是算在其中,但眼下錦衣衛和東廠都和你連着關係,若不是這兩家所爲,還有其他的渠道嗎?”
“還有一個渠道……”
徐銳沉聲道。
“是何渠道?”
李鄺問道。
徐銳道:“暗棋!”
“暗棋?”
李鄺聞言眉頭一皺:“聖上會信任暗棋?”
徐銳搖了搖頭:“聖上自是不會相信暗棋,可他未必知道那就是暗棋。
這次若不是聖上自覺大限將至,最關心的問題變成了傳位一事,否則我這關恐怕不好過,到時候必然會掀起一場大風暴,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李鄺沉吟道:“若韓王果真是暗棋棋主,那麼這一切便是出自他手,難道他想趁機登上皇位?”
徐銳搖了搖頭:“此事無法斷言,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韓王十有八九便是暗棋棋主,奪嫡的最後戰役馬上就要打響,他定然會有大動作,得盯緊他。”
李鄺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已經佈置下去了,他從暗轉明,再想肆無忌憚可就難了。”
徐銳的臉色仍舊十分凝重,沉聲道:“還有兩件事我不太放心,一是南華巷老宅的秘密至今還沒有進展,此事不明,很多疑團便無法解開,變數就會存在。
另外一點便是如今已到了傳位的關鍵時機,太子雖然頂着罪名,卻依舊沒有定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人把這尊大佛請出來興風作浪。
遼王現在自顧不暇沒空去管太子,這個我能理解,可是聖上做事歷來雷厲風行,既然他心中已經有了新君人選,沒理由仍舊放着一個太子不管。”
李鄺一點就透,狐疑道:“你是覺得有人在暗中保護太子?”
徐銳點了點頭:“這個人肯定存在,而且咱們不知道他是真的單純想要保護太子,還是打算留着這個儲君名分,等到關鍵時刻用來興風作浪,得趕緊把此事查清楚!”
李鄺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現在就去。”
“拜託了!”
徐銳鄭重地朝李鄺拱了拱手。
南書房裡,宏威皇帝已經憔悴地不成人形,就好像一具皮包骨的骷髏,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散架。
他坐在躺椅上,愣愣地望着夕陽,汪順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
“人都派出去了?”
宏威皇帝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汪順點了點頭:“都派出去了。”
宏威皇帝嘆了口氣:“希望他們不要怪朕纔好,雖然他們都爲大魏的輝煌貢獻了力量,可是朕不能把隱患留給子孫啊。”
汪順驀然,沒有說話。
半晌,宏威皇帝又問:“外面都動起來了吧?”
汪順道:“各方勢力都開始調兵遣將,整個長興城就好像巨大的火油桶,一點就炸。”
宏威皇帝冷笑一聲道:“亂吧,亂吧,讓這些牛鬼蛇神都跳出來,朕一次把他們都收拾了,纔好把朕的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給我大魏的新君!”
說着,宏威皇帝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落寞,黯然道:“緣分有始便有終,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