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報仇!”
“打回京城去!”
書房裡早已是亂哄哄的一片,老遠就能聽見曹思源扯着嗓子高聲喊打喊殺。
其他人的情緒也是十分激烈,吵作一團,站在門外只覺亂七八糟,根本聽不清一個完整的句子。
“咣噹”一聲,大門突然被人打開,亂糟糟的書房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齊刷刷地朝門口望去。
徐銳面無表情地從門口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還在偷偷抹眼淚的安歌。
“大帥!”
衆人微微一愣神的功夫,徐銳已經走到了桌案後坐了下來,安歌緊緊跟着徐銳,站在他的身邊,似是深怕徐銳會傷心過度,一刻不敢遠離。
衆人這纔回意識到這個時候最傷心的應該是徐銳,紛紛朝他投去關切的目光。
徐銳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說說吧。”
此言一出,那股爆裂的火藥味又瞬間回來。
曹思源全身縞素,右手死死握在腰刀的刀柄上,瞪着猩紅的雙目道:“僞帝弒君殺弟,謀害劉老將軍,此等惡行人神共憤,罄竹難書,唯有以戰止戰,殺回京城!”
曹思源的話是咬着後槽牙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透着狠勁,讓人聽得殺意沸騰。
“我不同意!”
張佐烽聞言豁然起身道:“眼下正是二帝相爭之勢,我軍正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形勢一片大好,若是貿然參戰不僅徒增傷亡,而是勢必還會引得不少變數,於我軍大大不利!”
“張佐烽!”
曹思源聞言拍案而起,指着張佐烽道:“局勢,局勢,你就只知道局勢,先帝和新君雙雙被屠,此乃國恨,劉老將軍首級高掛長興城頭,此乃家仇。
國恨家仇當頭,我大好男兒非但不能拋頭顱灑熱血,反而因爲眼前的蠅頭小利躲在西北當縮頭烏龜,你還有臉去見我大魏歷代英烈,去見嬸嬸嗎?”
“你……”
張佐烽被曹思源的話一噎,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聽曹思源提到劉夫人,徐銳眼眶又是一紅,連忙擡頭望向窗邊,強忍着不讓淚水流出來。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就在剛纔,娘已經隨義父去了……”
徐銳淡淡地說,可聲音裡卻透着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
“什麼?!”
衆人聞言都是大驚。
“混賬!”
曹思源怒不可遏,一把抽出腰刀,將身邊茶几劈成了兩截。
可他胸中的熊熊怒火還不得解,就要抽刀再去劈其他桌案。
“住手!”
張佐烽一把抓住曹思源的手腕,喝道:“放肆,大帥當面,豈容你這般無禮?!”
“我無禮?!”
曹思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把將張佐烽甩開道:“咱們都是沒孃的孩子,直到認識了大帥,常去劉府串門蹭飯,聽着嬸嬸一聲聲管咱們叫孩子,笑盈盈地讓咱們多吃點的時候才體會到什麼叫做母親!”
說着曹思源將手中的腰刀扔掉,一把揪住張佐烽的衣領道:“你,就數你去蹭飯蹭的最多,吃不完還要偷偷帶走。
嬸嬸知道你家裡沒人照顧,連忙親自下廚給你燉雞,只說是吃剩下的讓你帶走,還不讓咱們跟你說實話,這些事難道你都忘了嗎?
現在嬸嬸陪着劉老將軍去了,你卻讓咱不要報仇,你對得起嬸嬸嗎?對得起那隻雞嗎?你給老子吐出來,吐出來!”
曹思源猛然搖晃着張佐烽,可搖着搖着就哭了出來。
張佐烽面色慘白,兩行清淚像是斷了線一樣往下掉,嘴裡卻依然固執地說:“就是爲了嬸嬸,爲了劉老將軍,咱們才更要理智啊,不能出兵,眼下還不能出兵!”
聽他這般執迷不悟曹思源心中火起,揚起拳頭就要照張佐烽臉上打去,張佐烽不閃不避,只是閉上了眼睛。
“思源,你幹什麼,你快停下!”
一旁的林紹東和郭盛寶連忙衝過來架住曹思源,將二人拉開。
曹思源和張佐烽心中怒火一去,只剩悲痛,各自蹲在角落裡“嗚嗚”地哭了起來,就好像兩個剛剛打完架的少年,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衆人默默聽着二人的哭聲,心中都是又酸又怒。
“大帥,您就下令吧,不論是打是和,咱們都聽您的!”
林紹東再也忍不住,朝徐銳抱拳大喝到。
正神遊天外的徐銳被這一聲大喝喊回神來,見曹思源和張佐烽各自嚎啕,鼻頭又是一酸。
“從今日起,西北全軍縞素,本帥要在西北爲義父和娘守孝,另外天啓衛正式更名爲天啓軍,全軍動員,做好戰備。”
“遵命!”
林紹東抱拳答應一聲,又問:“大帥,那咱們究竟是打是和?”
衆人聞言齊齊朝徐銳望去,等着他來做最後的決定。
徐銳雙手使勁捏着,指節泛白,沉默了好久。
直到衆人面面相覷,徐銳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現在還不能打!”
曹思源聞言頓時站了起來,驚愕道:“大帥,難道連您也在等着撿便宜麼?”
徐銳搖了搖頭:“說句自負的話,無論遼王還是裕王,在本帥眼裡都不過是土雞瓦狗,就算一起收拾了也不過是反掌之事,又何需撿什麼便宜?”
“那爲何不能打?”
曹思源費解地問。
徐銳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沉聲說道:“你們難道忘了南邊還有一頭猛虎在側麼?”
“您是說武陵王?!”
林紹東最先反應過來,驚呼一聲。
聽到武陵王三個字,書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誠如徐銳所言,如果遼王和裕王是兩隻兔子,那麼武陵王便是一頭猛虎,天啓衛雖強,但人數實在太少,西北的根基也太弱,若是遇上了用兵如神的武陵王,沒有誰敢拍着胸脯一定打得贏。
徐銳咬着牙道:“大魏如今四分五裂,武陵王一定不會放棄這等天賜良機,只有聯合所有勢力咱們與他纔有一戰之力,若是咱們先打個三敗具傷,那大魏便真的要亡了!
娘去之前,本帥曾親口答應過她,要繼承義父的遺志,保護我大魏數百年基業,所以就算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也決不能在此刻出兵!”
“那咱們現在就什麼也不做麼?”
曹思源茫然地問。
衆人又是一陣沉默。
林紹東揉着太陽穴道:“我一直很奇怪,既然奪嫡之戰是由暗棋挑起的,那麼武陵王應該很早就知道了大魏分裂之事,爲何到了現在還是沒有動靜?”
“是啊,這也是本帥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按說在太子和韓王醞釀大戰的時候,武陵王便應該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長興城一亂他便能立刻揮師北上。
那時候大魏皇子紛爭,各自仇殺,京師十二衛忙得不可開交,地方州府心存顧慮,各自觀望,若是武陵王那時突然殺出,恐怕現在已經統一天下,可他爲什麼遲遲沒有動靜?”
徐銳一臉沉吟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匆匆衝了進來,在書房門口道:“啓稟大帥,杜大人去而復返,說是有要事求見!”
徐銳一愣:“杜若又回來了,難道出了什麼事?我這就去見他!”
說着,徐銳起身朝書房外走。
可還不等他走出書房,便見杜若一臉慘白地走了進來,見到徐銳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言簡意賅道:“剛剛接到聖上的飛鴿傳書,武陵王兵分兩路揮師北上。
西川的韓王已經完全倒向了武陵王,成爲南朝西路軍的前鋒陣地,而東路軍則已經抵達流青山一線,逼近江南省。
武陵王已經派出使臣勸降聖上,要他歸順南朝,一同進攻僞帝!”
“你說什麼?!”
不止是徐銳,在場的所有人聞言都是臉色一變,徐銳更是瞳孔猛地一縮。
遼王的大軍眼下正在北方應對裕王的人馬,若是不投降,那麼便會陷入兩線作戰的絕境,敗亡乃是遲早的事。
可若是他真的迫於壓力投降武陵王,那麼失去了流青山的屏障,南朝大軍便能直指京城,等將裕王也消滅之後,剩下的幾方勢力根本沒有與武陵王一戰的能力,大魏的歷史也就到頭了。
想到這裡,徐銳只覺渾身一震,手心立刻冒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