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他不悅地說。
葉柯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立刻就回去!”
把藍牙耳機摘下朝車臺上一丟,葉柯踩緊了油門,朝家的方向駛去。
回到家,溫美若一臉的擔憂,“葉柯啊,你爸在書房,上去吧……誒等等。”她上前拍了拍葉柯的肩膀,說,“早上你爸頭暈,醫生過來檢查,血壓偏高,你說話別太急啊……”
“嗯。”一貫的內斂冷肅,這回卻多了擔憂。
敲門進去,葉明的臉色那叫一個臭啊,他手裡拄着一根粗實的柺杖,這是去世爺爺的手杖,輕易不會拿出來,除非……家罰。
“把這婚事給退了去。”父子倆一個脾氣,葉明也硬得很,他的兒子他還不瞭解麼,要跟他對着幹呢,可婚姻不是兒戲,賭氣對着幹,那可是會影響一輩子的。
葉柯沉着臉,微微一擡眉,“選她了,就是她了。”選都選了,還有退婚的道理?
“你不退是不是?”
“不退。”
“當真不退?”
“當真不退。”
“你個不孝子,你給我跪下!”
葉柯看着父親,他頭髮兩鬢已經斑白,額頭的皺紋也深了,這些年,深得越發明顯。他直着身子,跪就跪,“噗通”一聲跪下,頭卻擡着,眼裡閃着不屈,這婚,他是絕不會退,這人,他是要定了。
葉明高高揮起粗實的手杖,手指捏了捏緊,“最後問你一次,退不退?”
“不!退!”
然後,罵聲與手杖一起落下,“你個不孝子,拿我的話當耳邊風,陽奉陰違,投機取巧,娶了那個小雜種,你把我們葉家的面子往哪兒擱?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不孝子,不孝子啊!”
葉柯咬着脣,閉着眼,愣是不發出一個聲音。
聽到裡面的打聲,溫美若衝了進來,“別打了,老頭子,別打了。”她撲到葉柯跟前將葉柯抱住,“你要把兒子打死爲止,你才高興啊?”
葉明打得也是氣喘吁吁,將手杖往地上一丟,罵到:“慈母多敗兒,就是你太溺愛他了,事事護着他,他纔會越來越不聽話!這下要我怎麼跟安世達說,這婚,還怎麼結?”
葉柯直直地跪着,鏗鏘有力地說:“結啊,你們不是想我成家麼,一個星期之後就結,七天之後,就讓你們喝媳婦茶!”
“你……”葉明指着他的手都有些抖了,他一甩手,轉身面向窗臺,那個氣啊,握手杖的手,竟然都有些痛了,這個臭小子還不吭一聲,若不是老伴進來阻止,真得把葉柯給打死了。
溫美若心疼地摸着葉柯的後背,“疼不疼?”
葉柯一笑,搖搖頭,“沒事。”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溫美若看到葉柯脖子裡一道痕起來的紅印子,那個心痛啊,她流着淚,柔聲說,“兒啊,還沒結婚,把這婚退了吧,你要是拉不下臉,媽給你去說,這結婚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一定要找個合適的姑娘,那丫頭,別說身世了,這年紀,也跟你不配啊,才十八,什麼都不懂。”
他的爸媽,還真是絕配,一剛一柔,輪番着勸他。
葉柯坦然地看着母親,鄭重地說:“媽,七年前你們不同意我的選擇,七年後的今天,你們還是不同意?那再過個七年,再來跟我提結婚的事吧。”他說得不緊不慢。
葉明聽了,轉回來怒瞪着他,“再過七年?那我在不在都不曉得了!”
溫美若又去扶着丈夫,“你啊,別這麼激動,醫生說你血壓高,不能激動啊。”
“你給我跪着,不準吃晚飯,誰都別給他求情。”葉明一甩手,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溫美若看看跪在地上的兒子,心裡着實沒辦法啊,也跟着一起出去。
葉明給他兩個選擇,他就回父親兩個選擇——要麼七天,要麼七年。
家裡來了電話,傭人接的,“老爺,安家的電話,找你的。”
“喂,我是葉明。”
“葉老,葉大少改不改選擇啊?”是安世達,他現在也着急着,與葉家成爲親家,那是多麼榮耀的事情,就怕葉柯一回頭就說這婚事不算數,那他就空歡喜一場了。
葉明沉着臉,不悅地說:“不改了,七天之後,舉行婚禮,簡單一點的。”
“是是是,好。”安世達應得很快,能被葉大少看上,也算是這丫頭的造化,幸好當初養了她啊。
我安小冬,要結婚了?天哪……
安小冬往後倒在牀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天花板,她用手一掐巴掌,唉呦,痛的,不信不信,再揮了自個兒一巴掌,她這是自殘啊,真是作孽。
小冬在安家安安眈眈地過了十三年,雖然老爹不喜歡她,大媽和大姐更是把她當成眼中釘,可是啊,這裡好歹也能三餐溫飽,下雨淋不着,颳風凍不着,好歹她也上了一流的名牌大學。
五歲之前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那才叫可怕,對她而言,只要活着,受再多委屈都五所謂,只要活着,終有一天可以脫離安家。
可竟然,她要結婚了,結婚,是一個什麼概念?安小冬抿着嘴,眼裡全是迷惘。
“篤篤篤。”外面有人敲門。
安小冬開了門,“爸?”她很是疑惑,安世達是從來不到閣樓上面來找她的。
安世達冷冷地嗯了一聲,開口說:“小冬,能嫁給葉柯真是你的福氣啊,嫁過去之後要好好聽話,千萬別丟我們安家的臉。”
我們安家的臉,這可是他第一次承認小冬是安家的人呢。
“小冬,葉家說一個星期之後辦婚禮,儘量簡單點,所以我準備只叫一些親戚,朋友什麼的都沒邀請,低調一些。”安世達也知道啊,這小冬親生母親的身份,實在難以啓齒,葉家不退婚已是萬幸。
“小冬,爸平時生意忙,也沒精力多多照顧你,可你的學習成績實在不好,你要加把勁,進fd大學,爸費了不少功夫的,總歸要學點本事是不?不然要被葉家人笑話,他們會笑我們教女無方的。”
“小冬,你嫁過去就是葉家的人了,穿金戴銀不在話下,有人伺候有車接送,可是你千萬要記住在葉柯耳邊多提點安家的好,爸爸明年能不能把公司搞上市,就靠你了。”
“小冬,轉眼你就要嫁人了,爸真捨不得你,但是女兒長大了終是要嫁出去的,你的那兩個姐姐比你大這麼多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葉家親戚有的是名門貴胄,到時候你別忘了牽線牽線,啊!”
這本應該是很潸然淚下的場面,可這些話從安世達嘴裡說出來,卻是那般的討好,彷彿在討價還價一般。
說來說去,安世達關心的,還是他的公司和他的女兒,對,他的兩個寶貝女兒,安妮和安雅。
他給了小冬生命,又撫養了她十三年,給她吃穿,給她學上,那麼,他也要得到相應的回報,這是一筆買賣。
小冬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嫁與不嫁,她做不了主,她還沒說願不願意呢,這一切就成了定局。
若是能離開安家還吃得上飯上得了學,她其實也是無所謂的,她也想早點離開安家,這個家裡容不下她。
安小冬只是在一旁安靜地聽着,低着頭,閉着嘴,這是她在安家一貫的姿勢。“我知道了,爸!”她輕聲迴應,聲音軟得,就是讓人以爲她只是一個任人擺佈的棋子而已,不懂反抗,只懂順從。
這個她稱之爲“爸”的男人,由始至終都是說着一些對安家好,對安家兩姐妹好的話,而對她,卻是“你的福氣”和“別丟安家的臉”這些字眼。
安世達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走了,安小冬這才猛然覺得自己真的要出嫁了,不是在過家家。
是期盼,說不上來,是討厭,也說不上來,只是想到要離開安家而不用挨餓受凍,心裡浮起了隱隱的喜悅,畢竟,她還小,有些事情,還想不了很長遠。
七天之後,正好是週日,推了與雲朵一起逛街買衣服的約會,她要穿着沉重的訂製婚紗去走一場秀。
這個婚,結的那麼突然,突然到她不敢告訴同學,包括雲朵。
終於離開了安家,小冬坐在主婚車裡,往後看了看後邊越離越遠的爸爸、大媽、安妮和安雅,她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不是捨不得,而是太不容易了,她安小冬終於脫離安家了,離自由又進了一步,太好了。
坐在身旁的葉柯,眼神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嚴肅地說:“小女孩就是小女孩,離開家就要哭鼻子,真煩!”
小冬擦了擦眼淚,轉過臉看了看他,眨巴眨巴着眼睛,又默默地低下頭去。她心裡卻想着,老男人,臭男人,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娶我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圖的什麼心思?一看你就不是個好東西,我呸,你就不是個東西!
葉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他最看不起這種動不動就低頭的人,好像生來就比別人矮一截一樣,太沒骨氣太沒自尊了,怪了,那天早上的那股野蠻勁兒哪裡去了?
不過,她倒是挺聽話的,是個乖孩子,說不哭就不哭,嗯,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妻子,可以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可以像蔓草一樣逆來順受,可以當空氣一樣不理不睬。
可他不知道的是,影子亦可如影隨形,蔓草亦可死灰復燃,空氣,亦可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