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什·西德里克在前面領路,他一個勁兒地往前趕,“我們需要快點兒,福吉部長有些等不及了。”
菲利克斯說:“我不知道還要和他見面。”
“臨時決定的,福吉部長每天的行程很滿,原本他是不會關注這些小事的,不過——我們到了。”
他推開一扇厚重的大門,一間古樸莊重的會客廳出現在眼前。
會客廳裡的陳設和菲利克斯之前去過的三號會客廳很像,裡面有十幾排黑色發亮的椅子,會客廳的前面是一個小講臺。
“這邊——”菲利克斯被引領着從講臺側邊的帷幕下去,經過一張不起眼的小門,來到了一間更私密的房間。
福吉正嚴肅地埋頭閱讀一張報紙,他的旁邊還有厚厚一疊剪報。聽到聲音,他擡起頭,熱情地笑了起來,“菲利克斯·海普,很高興見到你。”
“福吉部長,我們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啊,當然……多蘿西婭給我寫信時,我才發現,我竟然漏下了一個傑出的人物——”他拍了拍凸起的肚子,發亮的銅色釦子艱難維持着暗紅色馬甲不彈開,“古代魔文教授,麻瓜研究專家,而且還是深藏不露的記憶損傷治療大師——你看看,我都有些羨慕你了。”
菲利克斯瞭然,看起來自己治好隆巴頓夫婦的消息終於傳到這位部長的耳朵裡了,而且還是多蘿西婭·波漢姆女士告訴他的。
“……威森加摩辦公室裡的老伯尼已經提交了提案,現在就等聖芒戈那邊的驗證結果,如果沒有問題,二級勳章——這是最基本的;一級勳章也不是沒有希望。”
“聽起來不錯。”菲利克斯慢慢地說。
“我需要說服一些人,動用一些人脈……”福吉說,他肥胖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我喜歡交換。”
“比如呢?”菲利克斯好奇地問,他想知道福吉打得什麼主意。
“多洛雷斯遇到了一些麻煩,我希望她能接手副部長的職位,但是她現在資歷不夠,需要一份無法辯駁的功績,比如——抓住小天狼星·布萊克,當然啦,是在我的領導下。”福吉說,擺弄着手裡的羽毛筆。
菲利克斯耐着性子問:“我又不能幫你去抓他,魔法部有很多傲羅和打擊手。”
“其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說服鄧布利多,讓多洛雷斯帶一些人入駐霍格沃茨……相信我,我是爲了裡面的學生好,布萊克是個兇殘至極的罪犯,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福吉義憤填膺地說。
菲利克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會考慮的,福吉部長。”他看了看時間,“演講馬上要開始了,我需要花幾分鐘時間準備。”
福吉明顯沒想到他會乾脆地拒絕,他愣了愣,“我等你的回信,我會讓多洛雷斯找你的。”
“我近期可能沒有時間——”菲利克斯說,“或許,我幫你約一下鄧布利多?”
“要麼——其實——”福吉支吾地說,他的聲音有些發窘:“這也不必……好吧,我會去和鄧布利多說的。”
菲利克斯從房間裡出來,搖搖頭,他有些拿不準福吉是真的偶然聽到他來的消息,順便試試;還是早有計劃,不過從攝神取念感知到的情緒看,福吉可沒那麼容易死心。
他忍不住想:這位部長還真是信任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啊,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人緣相當糟糕嗎?當菲利克斯站在三號會客廳的小講臺上,看着下方黑壓壓一片人時,他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也許就是因爲烏姆裡奇那糟糕的人緣,纔會受到福吉的重用吧。至少在外人看來,她做出什麼惡劣的事都不意外,火完全燒不到福吉的頭上。
他想起古代帝王和佞臣之間的關係,佞臣做出來的事,有多少是出自帝王本人的授意呢?
菲利克斯的視線越過衆人,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演講。
“你們中的一些人或許認識我,或是聽過我的名字,但還有很多人不清楚我是做什麼的,到目前爲止,我一共寫了三本和麻瓜有關的書籍,勉強算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舉起魔杖,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空氣中。
菲利克斯快速略過自我介紹的部分,進入今天的主題。
“我假定你們今天過來,是純粹地出於興趣,或是因爲工作而願意接受一些新鮮的見解……”
“從聽衆名單上,你們應該是和普通人聯繫得最緊密的一批人了。某種程度來說,我和你們是一致的,是巫師看向外界的眼睛。”
“但有多少人意識到這點呢?”
人羣有些騷動,角落裡的紐特·斯卡曼德看着牆壁上的縫隙,耳朵卻豎了起來。
一個身材高大勻稱、有着稀疏脣髭的巫師語氣生硬、冷漠地說:“我們爲什麼要關注一些低等生物?”
“這位巫師,你的名字?”菲利克斯冷靜地說。
“你可以叫我麥克尼爾。”咧嘴笑道,“海普先生,你覺得我的話有問題嗎?”他旁邊的切斯特頓·埃弗里拉着他的手臂,但他依然和菲利克斯對視着。
“低等生物……”菲利克斯咀嚼着這個詞,“你總要給我一個具體的理由,麥克尼爾先生,你剛剛在陳述你的情緒——你只是讓我們知道,你非常、非常討厭麻瓜,但這從來不是理由。”
麥克尼爾的表情變了,他惡劣地說:“愚昧、無知、沒有力量、混亂……還用我說嗎?”
“呵,”菲利克斯看向其他人,“還有人抱着同樣的看法嗎,讓我見識一下。”
沒有人表態支持,相反,一些人對麥克尼爾的發言非常不滿,他們大多是混血巫師和麻瓜出身的巫師。
菲利克斯安靜地等待了幾秒,給衆人留下思考的時間,空氣中嘈嘈雜雜,卻沒有一句能讓人聽清的發言,就像是在聽一段被洗去聲音的磁帶。
菲利克斯開口說:“我會在演講的最後回答你的問題,麥克尼爾先生。”
他揮動魔杖,灑下一片亮晶晶的銀光,很快,銀色的光芒像是煙霧一般瀰漫到整個三號會客廳。他輕輕彈動手指,煙霧瞬間消失了。
藉助空白的記憶碎片,菲利克斯已經可以臨時讓思維小屋出現在現實當中。
“今天我想介紹一些簡單的東西,不會魔法的人,他們的衣、食、住、行……”
“1682年簽署的《保密法》是個很有意思的時間節點,自那之後,我們對外界的認識彷彿永遠地停滯了,哪怕之後的每一年都有新鮮的血液加入巫師羣體中,這種狀況也沒改變多少。”菲利克斯似乎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說回正題,中世紀衣服的顏色和材料都比較單調,顏色以黑、白、灰、棕爲主;材料主要是麻布、羊毛和皮革;款式倒是有些類似貼身的巫師袍,當時的一些貴族或是上流人士還會披一件斗篷,諸位,聽起來是不是有些熟悉?”
會客廳內自空氣中凝聚出一個個虛幻的人影,他們的臉龐是模糊的,但身上的衣服卻格外清晰,一個巫師忍不住伸手觸碰,手指卻穿過虛影。
“之後幾百年,更多的元素被添加進來,大披風、刺繡、拼貼……”菲利克斯說着,空氣中一邊飛快地凝聚對應的衣服樣式,繁複精緻的衣服讓不少女巫爲之注目。
“十四到十七世紀,人們一度關注曲線美,並達到一種病態,裙撐、束腰、十幾英寸高的鞋子——”菲利克斯揮動魔杖,讓對應的圖像一一出現,“後來又有了緞帶、花邊領口、長排扣外套、羽毛帽、蓬鬆裙……”
“還不得不提一些細小的裝飾,諸如蝴蝶結、花朵裝飾、蕾絲等等。”
座位席上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一直在持續。
“十八、十九世紀,人們大體上是崇尚自然、簡單,去修飾。”菲利克斯一邊說,一邊變化出這一時期的衣服,大量貼近現代審美的衣服出現,襯裙、披肩、西裝、燕尾服……
“至於之後,種類太多了,你們自己看吧。”菲利克斯勾了勾嘴角,他伸手一推,成百上千件造型不同的衣服出現,朝着臺下的巫師們飛去,不少人驚駭地下意識後仰,直到這些衣服的影像穿過會客廳,他們才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虛影。
“實在是太真實了。”有人讚歎地說。
菲利克斯繼續道:“我在報紙上經常看到一個現象,就是每當麻瓜專家介紹一些新奇東西的時候,總會有特別頑固的人拒不承認,認爲這些都是編造出來的。這裡的人有認爲我剛剛展現的東西是編造的嗎?”
沒有人懷疑,衣服這種東西大家一看就明白,即便是再沒有見識的,也不會認爲菲利克斯自己虛構了上千種造型各異的服裝。
“從最簡單的衣服出發,我們可以得到很多有趣的結論,比如,他們一直在發展,一直在創造新鮮的事物……”菲利克斯輕輕點了一句,沒有深入去說,他話題一轉,提出一個問題:“有誰想過這些衣服是怎麼製作出來的嗎?”
“手工縫製?”有人開玩笑說,“總不可能用魔法吧?”
但沒有人笑。
除了菲利克斯,他笑着說:“我的新書《麻瓜世界的‘魔法’》比較詳細地闡釋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有興趣的人可以看看,如果讓我講,可能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楚。我們繼續——”
他演講的內容在悄然加快:“食物方面的發展——”他揮動魔杖,大量不同時期的菜式出現,越接近當前時間就越是精美誘人;
“住宅——”各種風格的建築、家居陳設一個個冒出來;
“還有交通——”天空、海洋和陸地上的交通工具一個接一個顯現。
有了前面的內容打底,沒人質疑他後面三個方面的真實性,但大多人因爲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進入到一種茫然的狀態。
過了幾分鐘,衆人陸續回過神來。
菲利克斯再次提出一個問題,“我爲什麼要講這些,諸位?”
他的目光變得極爲銳利,盯着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下意識地看着菲利克斯,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變化,我唯一想告訴你們的東西就是變化。”
他的目光落在麥克尼爾身上,這個有着稀疏脣髭的男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菲利克斯對他說:“至於你剛剛提到的問題,麥克尼爾先生,我們爲什麼要看外面的世界?”
他一步步走過去,站在這個男巫面前——
“因爲世界從不因爲某個人、某個羣體而停滯不前,如果你察覺不到這種變化,愚昧、無知、沒有力量、混亂……這些詞,也完全可以用在你身上。現在你明白了嗎,麥克尼爾先生?”
麥克尼爾漲紅了臉,有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兇狠起來,他猛地抽出魔杖,試圖抵在菲利克斯的脖子上。
“麥克尼爾,住手!”隔着幾個人的沃爾什·西德里克大聲喊,他不能允許這次演講出現爭鬥,尤其是被他邀請來的年輕教授受傷,這會成爲魔法部的醜聞的。
但麥克尼爾已經雙眼通紅,魔杖的杖尖閃爍着火花,最令他憤怒的是,對面那個人臉上還掛着譏諷的笑容。
他甚至還慢悠悠伸出手,難道是想奪走自己的魔杖?該死,他以爲自己在做什麼,表演嗎?我追隨黑魔王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世界哪個角落呢。
麥克尼爾決定給這個年輕得過分的麻瓜研究專家一個教訓,這裡有很多人,不能使用不可饒恕咒,也不能用黑魔法,那麼,一個爆裂咒怎麼樣?
他下意識地舔舐嘴脣,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麥克尼爾眼睜睜看着對面那個叫“菲利克斯·海普”的人輕飄飄抽走自己的魔杖,聽到他溫和的聲音說,“你看,即便是你最有說服力的力量,在一些人面前也不值一提,那是否說明——按照你的道理,我可以鄙視你?或者,隨意擺弄你?”
麥克尼爾的心一陣發冷,彷彿墜入冰窟,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類似的感覺,他還是在幾十年前,從黑魔王的身上見識過。
沃爾什·西德里克不得不站出來,小聲說:“海普先生,你不能……”
菲利克斯朝他笑了笑,“西德里克先生,這也是演講的一部分,是我精心準備的一個例子,你看,我連魔杖都沒有拿出來——麥克尼爾先生在配合我呢。”
麥克尼爾突然發現自己可以活動了,菲利克斯把魔杖還給他,“拿好你的魔杖,這是你最大的驕傲了。”
麥克尼爾愣在原地,如果魔杖是驕傲,那奪走魔杖的人又是什麼?
菲利克斯回到小講臺,準備結束今天的演講。
“就像我說的,時間一直往前走,而變化緊跟其後,這是大勢。就像海浪拍過來,最好的應對是逐浪前行。”
一個年輕的巫師舉起了手,彷彿是在上課一樣,“可是,海普先生,我們該怎麼做?”
菲利克斯心中涌出一股強烈的情緒,他想要一吐爲快,大講特講,甚至把自己的想法直接灌進他們的腦子裡,但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平靜地說:“這可能是需要我們這一代人共同探索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