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敲開地下室的門,斯內普穿着萬年不變的黑色上衣,捲曲的黑髮貼在腦後,一動不動的黑眼珠總讓菲利克斯聯想起那天在庭院裡就着寒風吃的烤魚。
開門人無聲讓開位置,露出伏在桌上的布巴吉教授,她的頭髮亂蓬蓬的,像是頂着一堆稻草,她的寬眼鏡則是插在乾草上的草叉。布巴吉教授正仔細地打量一個花盆。
“我錯過了什麼嗎?”菲利克斯愉快地問。
“你來得正好,菲利克斯。”布巴吉教授激動地說,臉依然沒從花盆上挪開,“我跟西弗勒斯說,一定要等你過來,見證這一幕……”
“沒什麼好見證的。”斯內普說。
他砰地一聲關上門,大步走到桌邊,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玻璃瓶。“勞駕。”他冷冷地說,布巴吉教授趕忙讓開,屏住呼吸看着斯內普小心翼翼地旋開瓶塞,在花盆裡滴了一滴液體。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花盆裡的褐色泥土鼓起一個小包,露出微不可查的一抹嫩綠,在三人的默默注視下,幾分鐘後,一株巴掌大的綠色嫩芽在花盆中輕輕搖曳。
“這是……”菲利克斯問。
“返青藥劑,一種促使植物發芽的魔法藥劑。”斯內普說。
“不用添加復生藥劑嗎?我記得這兩種藥水搭配起來使用可以讓大部分枯萎的植物恢復健康。”菲利克斯好奇地問。
“沒必要浪費,”斯內普說,“布巴吉提供的種子本身營養充足。”
“我能把它帶回去嗎?”布巴吉教授祈求地說,她眼巴巴地看着花盆裡的幼苗。
“哦,不行。”菲利克斯立刻說,“我們說好的。”
他要帶着這盆植物去化驗,主要是看看土壤裡營養成分的變化,以及後續植株的生長情況。布巴吉也知道這點,只是心裡捨不得。眼下她又可憐兮兮地看着斯內普,“西弗勒斯……”
“我只調配出這一瓶藥水。”斯內普哼了一聲,“按照某人的要求,用最簡單的材料。”
菲利克斯安慰布巴吉教授道:“沒必要着急,凱瑞迪,時間上完全來得及。從種子的發芽、生長、開花、結實……我們暫時只需要搞懂第一步,和正常的生長週期相比,至少能加快半個月時間?”他詢問布巴吉教授。
“能,絕對能。”她信誓旦旦地說。
“這就足夠了。”菲利克斯說:“別覺得不起眼,把這個過程研究透徹就很了不起了,完全配得上一枚梅林勳章……”
布巴吉教授滿面紅光地離開了,她現在就想向鄧布利多校長申請一塊地,搭建一個試驗溫室。
“斯普勞特肯定能幫上忙,而且她也樂意。”斯內普在門口乾巴巴地說,希望她以後少來煩自己。轉過頭,發現罪魁禍首正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
“你又想到什麼了,新的‘底牌’?”他譏諷地說。
“我在想,阿瓦達索命咒能不能殺死水中的細菌……好吧,我在開玩笑,忘了它吧。”菲利克斯看到斯內普臉上的表情,趕忙說。“有件事告訴你,斯卡曼德先生找到了讓炸尾螺穩定繁殖的辦法,他在信上說,現在炸尾螺的幼蟲氾濫,問我需不需要……”
斯內普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炸尾螺幼蟲的粘液帶有腐蝕性,但處理得好,可以去除特定魔藥材料的特性,不失爲一種優秀的輔助配料。”
“那你最好發表幾篇文章,幫着宣傳一下。”菲利克斯說。
斯內普點了點頭,這也是他希望的。辦公室裡安靜下來,斯內普盯着靠牆架子上的標本罐說,“有人告訴我,你手裡有拉文克勞的冠冕……”
“鄧布利多說的?”菲利克斯問。
“不是他。”斯內普說。
菲利克斯皺起了眉,這件事只有鄧布利多知道,他自己從沒拿出來展示過,主要是覺得太過羞恥,一直偷偷用。倒是瓦倫在最開始學習的時候戴過一段時間,但瓦倫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除此之外——
“是魔法部的人跟你說的?”菲利克斯邊琢磨邊說,“但即便魔法部裡知道這件事的也沒幾個,這類重要的備案文件一般不會引起重視,除非有人刻意去找……哦,我明白了。”
伏地魔還是把手伸進了魔法部。
“那是什麼東西?”斯內普輕聲說,他一直想問了。“不可能單純是羅伊納·拉文克勞的遺物。雖然傳說中她的冠冕能增加人的智慧,但黑魔王對冠冕的重視程度遠遠超過傳說本身。”
菲利克斯陷入沉默。魂器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既然小天狼星都知道了……他顯得猶豫不決,最大的擔憂還是怕西弗勒斯自己推理出哈利是半魂器的秘密。其實小天狼星那邊也是一個隱患,但小天狼星對魂器瞭解不算多,尤其不知道可以用活物製作魂器,而西弗勒斯是有機會知道那條蛇的存在的。
“和他不死的秘密有關?”斯內普低聲問。
他仔細觀察菲利克斯臉上的表情,雖然什麼也沒發現,但片刻的沉默足以讓他推測出部分真相。
斯內普沒再追問,而是轉移話題說:“黑魔王通過魔法部的間諜查到了這個消息,他讓我旁敲側擊,但我認爲——不如直接詢問你。我的麻煩夠多了,不想浪費時間……”
菲利克斯面帶微笑,“這確實是最省時間的辦法了。也許伏地魔會稱讚你效率高呢。”
“我沒打算馬上彙報,”斯內普說:“黑魔王十分重視這件事,甚至超過了對魔法部神秘事務司裡那件東西的渴望,他對我透露,會找機會安排間諜配合我。”
“來學校?”菲利克斯覺得好笑。
計劃倒是不錯,但有斯內普在,就顯得有些可笑了。他沒太重視,如果現在就把間諜抓起來,估計會暴露斯內普的臥底身份,菲利克斯猜測鄧布利多可能順水推舟,等着間諜自投羅網,到時候就看誰會來學校了。
他莫名有些期待。
伏地魔現在只有一件魂器傍身,估計不安全感達到了極點,只是不知道那件金盃在他自己身上,還是貝拉特里克斯·萊斯特蘭奇身上。從各種角度看,伏地魔都不是把唯一身家性命託付給手下的人。那麼……
菲利克斯試圖模擬此刻伏地魔的想法:如果我是他——在伏地魔的處境下——會做什麼?
首先必須要確認魂器的安危。
‘我’明確知道被毀掉的魂器有三件,日記,蛇,戒指;無法確定狀態的魂器包括冠冕和掛墜盒。冠冕可能在學校裡,唔,‘我’眼下還不知道在菲利克斯·海普身上。而掛墜盒——“聖誕節假期打算在哪兒過,西弗勒斯?”菲利克斯擡起頭問。斯內普愕然地看着他,半晌不情願地答道:“到鳳凰社辦點事……”菲利克斯收回視線,很好,明白了——所以‘我’懷疑掛墜盒被曾經的僕人盜走了。雷古勒斯十幾年前就死了,如果魂器沒有銷燬,最大的可能是在那幢他進不去的布萊克老宅裡。
除此之外呢?
‘我’還知道自己和學校裡的哈利波特存在某種聯繫。這兩個月不得不用大腦封閉術保護自己的大腦……雖然憋屈,但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因爲‘我’不確定這種聯繫會不會延伸到其它魂器上,該死的、只說了一半的預言!該死的哈利波特!現在‘我’必須保證唯一的魂器在眼皮子底下,絕對不能和金盃分開,除非有萬不得已的理由……
菲利克斯努力思考,他現在就要找出這個理由。他繼續想道:
巫師界還有兩個和他同水平的人,萬一中了陷阱就萬劫不復,因此‘我’必須足夠小心,但‘我’知道其中一個命不久矣,我只需要安心等待……但必要時我也不介意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送他一程,那種感覺一定很美妙。前提是他手裡握着對‘我’至關重要的魂器……
菲利克斯一下子豁然開朗。
這就是鄧布利多的計劃嗎?用魂器來釣伏地魔?但這場戰鬥似乎沒有自己的位置,完全是鄧布利多和伏地魔一對一的局面……
“我能做什麼?”菲利克斯問自己,“是啊,太簡單了,我早該知道。”他高興地說。
當然是趁機拿到最後一件魂器了。
這就是那個‘萬不得已’的理由了——伏地魔和金盃魂器不得不分開,沒有人會蠢到帶上自己的另一條命去參加生死決鬥,即便對面是個病秧子,而伏地魔唯一能託付的人就是貝拉特里克斯·萊斯特蘭奇。
斯內普瞪着自言自語的菲利克斯,對他複雜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
“要玩一局噼啪爆炸牌嗎,西弗勒斯?”心情大好的菲利克斯問。
……
牌當然沒玩成。
菲利克斯從魔藥課辦公室出來,門廳裡的告示欄上還張貼着學生俱樂部的名單,但那已經是三個星期前的事情了。
轉眼就快到聖誕節了。
菲利克斯打算假期的時候到紐特家去一趟——更新他的‘素材庫’,同時他也準備到世界各地走走,趁機蒐集一些稀有的神奇動物。經過走廊裡一副巨大的盔甲時,他突然停下來仔細打量,裡面似乎藏着什麼魔法……
盔甲的頭盔也嘎吱嘎吱地慢慢低下頭,和菲利克斯對視。
菲利克斯:“……”
“哐當,哐當,哐當……”
“呼哧,呼哧,呼哧……”
菲利克斯停止敲打盔甲,轉過頭看着管理員費爾奇淺色的狂怒眼睛,有些尷尬地問:“費爾奇先生?”
“是海普教授啊,我還以爲……”費爾奇咕噥着說,“我剛剛在追皮皮鬼,他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把泡泡槍,天花板上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泡泡……可能是佐科的新產品,我一定要上報……”
菲利克斯默不作聲等費爾奇離開。“哐當!哐當!”他又敲了兩下,盔甲似乎終於受不了了,打開頭盔上的面具開始乾嘔起來。
“對了,海普教授,我想問問——”已經走掉的費爾奇又回來了,臉上帶着尷尬和討好的表情,不過當看到菲利克斯的動作時愣住了,菲利克斯也有些頭疼,他就是單純想檢查一下這幅奇怪的盔甲而已。
正在這時盔甲誇張地捧腹,張口吐出一張紅色的信封,信封在兩人的注視下緩緩從空中飄落。
“噢。”菲利克斯輕聲說,他認出這是什麼東西了。吼叫信開始冒煙,然後燃燒起來,他後退幾步伸手一抓,把聲音拘束在門廳範圍。隔了幾秒鐘,被放大了上百倍、屬於韋斯萊雙胞胎歡快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管你是皮皮鬼——還是費爾奇——還是考試不及格的小鬼頭——又或者——”
弗雷德和喬治的聲音交替出現:
“你是偉大的——”
“當然也是調皮搗蛋的——”
“具有冒險精神的——”
“被逮到無數次的——”
“百折不撓的——”
“屢教不改的——”
“頭號不良分子!”聲音在這裡開始彙集,費爾奇的臉都紫了。吼叫信繼續歡快地在空氣裡打滾兒,“趕快行動!我們爲你提供了充足的幫助,前提是你我心有靈犀!”
“砰!”吼叫信炸成一團火焰,從裡面飛出五顏六色的煙花,最後齊齊消失了。
令人尷尬的寂靜後。
菲利克斯拍了拍身上的灰,儘管心裡恨得牙癢癢的,但表面還是裝作風輕雲淡地問:“費爾奇先生,你是忘帶了什麼工具嗎?”
“哦,呃,是的。”費爾奇含糊地說,臉上鬆垂的肉不自然抖動着。和菲利克斯擦身而過時,菲利克斯聽到他不斷咒罵韋斯萊雙胞胎的名字。
趁着費爾奇朝辦公室方向走的工夫,菲利克斯也趕緊溜出城堡。踩在石頭臺階上,呼吸了幾口乾燥的冷空氣後,他才放鬆下來。
菲利克斯看出費爾奇有話和他說,甚至可能準備了很長時間,但剛纔的時機確實有些微妙。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如果聽到韋斯萊雙胞胎被關禁閉的消息,他肯定能想起今天的事。
菲利克斯順着臺階一路向下。遠遠看見瓦倫玩得正開心,他咧開嘴笑了笑,隨後調轉方向,穿過溫室和菜地,來到禁林邊緣。幾次幻影移形後,他已經站在巨人格洛普過冬住的山洞邊上。
裡面傳來“砰砰”的巨大聲音,細小的石子從頭頂岩石縫隙裡滾落下來。菲利克斯嗅到了一股混合着黴味和稻草的氣味。
“格洛普——咬——獅只——”聲音震耳欲聾。
“閉嘴!你個蠢貨!”海格大聲吼道,“乖乖去刷牙。”
又是一陣砸地聲,聽起來像是在發泄不滿。
“哎喲——”海格捂着臉痛叫着跑出來,氣喘吁吁的,鼴鼠皮大衣裂開幾個口子。
“你沒事吧,海格?”
“菲利克斯?”海格驚訝地說,他笑眯眯地把鬍子裡的石子兒扒拉開:“沒事,小格洛普跟我鬧着玩呢,他進步很快,就算髮脾氣也忍着不打人了……”他的語氣變得低沉,“雖然還是有可能被誤傷。”
“你在給他放電影嗎?”菲利克斯朝山洞裡看了一眼,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隻巨大的、髒兮兮的腳丫子。
“是啊,“海格高興地說:“小格洛普喜歡小動物,和我一樣!我打算等時機成熟,帶他去禁林認識一些朋友,不用再栓繩子……但現在不行,我只能放電影給他看。他沒見過獅子,對這東西很好奇,我還打算把你給我的書送給他。”
菲利克斯恍惚了一下,想起第一次上門時,他送給海格的那套圖書,上面畫着各種非魔法動物。
這時,山洞裡又傳來一陣砸地聲,菲利克斯看到那隻大腳丫子“咚咚”地敲着地面,就像是擂鼓一樣。
“別吵!我在和菲利說話!”海格朝山洞吼道。
“菲利?菲利——赫米——哈格爾——西里——哈哈里——榮額——”格洛普在裡面低吼。
海格無奈地說:“他的英語還是不標準,而且很固執,他認爲哈哈里更好聽……”
“學校裡有事兒嗎?”他粗聲問。
“哦,沒有。是一件私事。”菲利克斯說:“我想知道巨人部落的地址——我當然知道他們已經鑽到深山裡去了,我的意思是,他們朝哪個方向跑了。”他見海格想說話,快速補充道。
“你不會想對付他們吧。”海格不安地嘟囔,“他們……他們挺慘的,不剩多少了。”
“我犯不着,但我認爲有必要確認下他們的情況,要知道他們已經消失在巫師的視線裡很久了。”
海格愣了一會兒,“好吧,我只能告訴你大概位置,有地圖嗎?”
“我搜集了一堆……”
……
菲利克斯再出現時,已經來到黑湖邊緣。
瓦倫正站在冰面上滑冰。不知是哪個學生給它變出了一雙冰鞋,單從動作看,它滑得可比大部分霍格沃茨的學生好多了。
“瓦倫,再來一個!”一個學生興奮地喊。
瓦倫高興地拿出專屬魔杖,隨便揮了揮,一道狂風捲起冰面上的雪花,就像是翻滾的雪龍,瓦倫徑直衝進旋風裡,小黃帽和圍巾在漫天雪花中高高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