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霖公主接下來的一席話讓莫悠再次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楚思齊留下秦白羽的用意竟是那般險惡。
如今他大權初掌,朝中有一半的大臣不是庸碌無能,便是忠心不齊,難當大任。所以現在的皓雲國朝廷里正是求賢若渴之際,於是楚思齊便想以聯姻之誼拉攏秦白羽,讓其爲他效命。
如意算盤打得很精,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賜婚一事還未及頒佈,卻先遭到了當事人嘉霖公主的強烈反對。她非常堅定地表明立場,自己絕不會嫁給一個未曾謀面,沒有任何感情的男子。
嘉霖公主從小調皮搗蛋慣了,起初皇上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依舊讓人張羅着賜婚的事宜。
然而嘉霖公主從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她戲弄皇上身邊的內侍,撕毀幾道未及擬好的聖旨,甚至是不惜大鬧皇宮,把整個皇宮裡搞得雞犬不寧,最後逼得皇帝直接將她軟禁在明月殿裡。
若非皇上念及二人乃是一母同胞,而他從小又極疼愛這位皇妹,單憑她撕毀聖旨這一道罪名,便足以治她的死罪。現在不過是關她禁閉,已是寬大處置。
嘉霖公主在明月殿裡關了三天,經過身邊心腹的勸說,也終於想通了,知道自己這麼明着和皇兄作對,非但起不到絲毫作用,反而會弄巧成拙。
後來她便親自向皇上服軟認錯,並假意答應日後行事全憑皇兄安排。
皇上念及骨肉親情,見她有悔過之意,便就解了禁足令。卻不想他這一做法正中公主下懷,公主得了自由後便悄悄計劃着逃宮。
也正是在逃宮那天她險些喪命,好巧不巧被莫悠救下,當她知道莫悠的身份後,除了有對她的好奇,還有那麼一絲怨懟。
想到如果不是因爲她的丈夫,自己何至於落到如今這般處境,遂便想稍稍報復一下,以解她心頭之恨。
可就在她報復之餘卻發現,如果再讓他們繼續誤會下去,勢必會影響到二人的關係,那麼皇兄就會更加有理由賜婚了,說不定連秦白羽也會在失望之下答應。
“這般看來,非宇殿也並非公主先前所說,是您暫居的寢宮。那裡到底是何地方?將軍似乎也非常在意那裡。”得知真相後,莫悠真是哭笑不得,雖然心裡仍不能對公主的欺瞞和陷害釋懷,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心裡並無恨意。
至少到現在爲止,公主並無真正害到過他們。反而因爲公主,讓她和將軍之間再無罅隙,解除了彼此內心的不安。
“秦將軍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嗎?”嘉霖公主不可思議地問道。
看到她的反應,莫悠心裡更加好奇了,搖搖頭表示沒有。
“其實……”嘉霖公主臉上露出訕訕的表情,猶豫着是否告訴她實情,畢竟當初她也算是在無意中幫了竹隱一把。竹隱對莫姑娘的心思,她也大約看出了幾分,偏偏莫姑娘是有夫之婦,卻在別的男人寢宮裡住上三天,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恐對她名譽有損。
“其實什麼?”
她的遲疑,讓莫悠沒來由地緊張了一下。
嘉霖公主看着對方期待的表情,最後乾脆一咬牙,說道:“那裡是竹大人的寢宮。他在宮外的府邸還未修建好,皇兄特意恩准他暫居非宇殿。”
公主話音落地後,牢房內就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當中,她不時看莫悠一眼,可對方卻像是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久久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之後,莫悠終於回神,對着公主盈盈一拜,“今日多謝公主指點迷津,有關非宇殿一事還望公主能替罪婦保密。”
“放心,此事本公主定會處理好,那些奴才們絕不敢亂嚼舌根。”嘉霖公主看着她話鋒一轉,“倒是你,考慮清楚了嗎?當真要留在這裡等待查明真相嗎?”
“是,罪婦必須要留下。對了,還要勞煩公主代罪婦轉告將軍一句,讓他不要擔心,我這裡一切安好。”莫悠再次俯下身拜禮。
“好,本公主有時間會再來看你。”嘉霖公主點頭應下。
莫悠臉上露出感激,頷首道:“恭送公主殿下。”
夜色較深,天邊月色如水,清幽涼意鋪落一地,令整座皇宮像是披了一層薄薄的輕紗。
莫悠微微頷首,一路跟着傳話的公公來到皇上的寢宮,綿祁宮。
“夫人請進。”
公公在門外停下,躬身請莫悠入內。
見他並無進去之意,莫悠心裡不免多出幾分警惕,不知楚思齊深夜單獨召見她是何居心?
在原地深呼一口氣,莫悠看一眼旁邊的內恃後,便推門走進去。
宮殿內如她所想一般,竟無一名侍奉的宮女和太監。
楚思齊一身輕便黃袍,負手立於高高的赤金龍鳳燭臺前。
莫悠只匆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趕忙下跪行禮。
“罪婦參加皇上,皇上金安。”
楚思齊應聲轉過身,姿態從容動作優雅,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在舉手投足間盡顯。
他緩步來到莫悠身前,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
散發出晦澀不明的笑意,盯着地上的女子看了許久後方纔開口,“可知朕爲何召見你?”
男子高大的身影覆蓋住眼前的光影,就像是一座高山般,帶給人一股巨大又厚重的壓力。
莫悠壓低身子,磕頭回道:“請皇上明示。”
“莫悠,你夜闖冷宮究竟意欲何爲?”楚思齊舊話重提,看着她問道。
“正如罪婦在牢中所言,罪婦只是無意間進入的冷宮,並無任何歹念。”莫悠回道。
楚思齊哼笑一聲,“近日冷宮闖入刺客,太妃娘娘一夜間不知所蹤且生死未明,朕早已下令封鎖冷宮。你卻說是在無意間進去的,是在暗示朕,說朕的那些侍衛們玩忽職守,不顧皇命嗎?”
“罪婦並無此意,還望皇上明鑑。”莫悠忙否認。
“很好,既然你也認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那麼你又是如何在無意間進去的?要知道,想從朕的禁衛軍眼皮底下進入冷宮,而且還能不被察覺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刻意爲之,再加上身手矯健……朕認爲,你有這個能力。”楚思齊的聲音漸漸變冷,一句重過一句,“莫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朕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信口雌黃,你當真以爲朕不敢斬你嗎?”
“罪婦不敢,罪婦所言皆屬……”
“事到如今,你竟還敢巧言狡辯,還不快從實招來,因何出入冷宮?爲何要害太妃娘娘?你將人藏在了何處?”
一句句質問聲,猶如山間滾石,步步緊逼,讓人心生畏懼。
莫悠跪在地上,始終不敢擡頭,她知道自己這些漏洞百出地說辭撐不了多久,但卻沒想到會讓楚思齊連夜單獨審問。
“說話。”楚思齊看着不發一言的女子,驟然低喝一聲。
莫悠闇暗蹙緊眉頭,深吸一口氣,磕頭說道:“請皇上贖罪,罪婦先前並非有意欺瞞,實是怕會惹禍上身,方纔一口咬定是誤入冷宮。其實是罪婦得知太妃娘娘遭遇不測,至今生死未卜,罪婦擔心娘娘的安危,遂才悄悄潛入冷宮,只爲尋線索追查兇手,並無歹意,還望皇上明鑑。”
“一派胡言,你與太妃娘娘素未謀面、非親非故,何以會甘願爲之冒險。依朕看分明就是你心虛害怕,竟還敢拿太妃娘娘做擋箭牌,該當何罪?”楚思齊全然不信她這套說辭,眼含怒火地質問她。
“皇上,太妃娘娘與罪婦並非素未謀面。”莫悠身體一抖,忙開口解釋,“皇上難道忘了嗎,太妃娘娘乃是西朝人,其父更是西朝二品官員。就在八年前,罪婦還僅僅是個十二歲的孩童,罪婦不堪忍受筆墨樓的殘酷訓練,悄悄逃了出來。可是外面的生存,遠沒有罪婦想的那般簡單,就在罪婦險些餓死街頭時,是當時還身爲南家小姐的太妃娘娘對罪婦施以援手。雖然最後罪婦還是被捉了回去,可南小姐對罪婦有救命之恩,罪婦一刻也不敢忘。後來幾經打聽,才得知南小姐已經遠嫁皓雲國,自此再無聯繫。直到近日罪婦聽聞太妃娘娘出事,便又想起了救命恩人,一番打聽之後,竟發現太妃娘娘便是當初那位南小姐。罪婦是爲了還恩,才大膽闖入冷宮,還望皇上恕罪。”
楚思齊的表情起了微微變化,聽着莫悠說的頭頭是道,一時竟也分不出真假。
而此時的莫悠,心裡倒是少了幾分害怕,這些“往事、恩情”自然是她編造出來的,不過也算的是半真半假。十二歲那年她的確逃出過筆墨樓,但並非不堪忍受殘酷的訓練,而是第一次殺了人,讓她內心充滿了恐懼和厭惡,只想逃出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想,就算楚思齊要去調查,也需要些時日,說不定到那時事情已經有了別的轉機。再者,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他能查到的東西不會太多,半真半假的消息,才最讓人猜不透。
楚思齊兀自沉默許久,不知是對她的話信了幾分,最後直接喚來外面的內侍送莫悠回大牢。
綿祁宮距離大牢有一個時辰的路程,莫悠和來時一樣,微微垂首跟在公公身後。一路穿廊過園,行了將近一半路程時,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正朝他們逼近。
她當即一揮手,攔下身旁的太監,二人停在一處假山旁。
“夫人,您這……”
“噓,有危險。”莫悠下意識地摸上腰間,卻發現那裡空空如也,稍一愣怔後纔想起來,她被關進大牢前,身上所有物品都被沒收了。
那股氣息越來越近,莫悠低頭在地上找了片刻,最後直接蹲下來,抓起一把假山石下面的碎石子。
就在她擡身之際,忽然從四面八方襲來一陣勁風。眸色斂去,未見絲毫驚慌,手腕翻轉見,頓時便有幾顆石子從手中飛了出去,緊接着就聽幾道悶哼之聲響起,三道黑影接連摔落到地上。
三個黑衣人並未在地上停留太久,一個鯉魚打挺便躍身而起,揮出手中的兵刃,直直朝莫悠這邊砍來。
小太監當即被嚇得驚呼一聲,趕忙躲到莫悠身後去。
“快去叫人。”莫悠反手握住小太監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推,便將人推到假山
後。
三名黑衣人見此情況,便想兵分兩路,莫悠看出他們的意圖,在躲避寒刀的同時,一個側身三兩步追上黑衣人,揮掌襲向他的胸口。
黑衣人一驚,忙後退躲避。就在這片刻間,小太監已經跑出這座小園子。
於是三人便放棄了去追趕他,紛紛招式凌厲地攻向莫悠,似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她性命。
莫悠感受到他們身上的殺氣,不敢有絲毫怠慢,但因手上沒有武器,不能硬碰硬,便就一步跨躍上假山,藉此來拖延時間,只願那個小太監能夠快點帶人過來營救。
這裡只是一座小跨院,裡面除了長廊,便只剩下假山、花草,連宮燈都只掛了兩盞,根本就沒有侍衛會來此處巡視。
莫悠奔走在高低不一的假山上,一直在試着衝破三人的圍堵,想要跑出這座園子。可是他們三人配合默契,且功夫深厚,莫悠只守不攻便已經耗費了大半的力氣,若是真的交上手,只怕很快就會沒命。
手裡的石子早已用完,莫悠邊躲閃邊觀察着三人的攻勢,試圖從中找到破綻。同時心裡也在祈禱着,救兵能夠快些趕到。
忽然間,膝蓋處一陣酥麻地疼痛感,身子當下不穩,直接往前倒去。
莫悠雙眼瞪大,看着前方不遠處凸起的石頭,猛地一咬牙,拼勁所有力氣把身體外旁邊一側,與此同時出手推上石頭,藉着力道急速往後退去,最後直接落到假山下面。
身體受到強烈的碰撞,震得五臟六腑皆是一顫,莫悠悶哼一聲,想要扶着假山站起來,卻發現手臂根本用不上力。
原來剛纔打鬥間,她竟忘了左邊肩膀還受着傷,現在又這麼一摔,雖然不至讓骨頭再次移位,卻也一時痛到麻痹,使不出一絲力氣。
真是雪上加霜。
莫悠闇吸一口氣,強忍着疼痛,還未及從地上爬起來,身後便傳來陰風陣陣。
難道她今日要死在這裡了嗎?
莫悠不甘地咬緊牙關,感受着身後的氣息,往旁邊滾落兩圈,堪堪避開砍下來的利刃。
黑衣人見一擊未中,便再次揮起寒刀,帶起一陣塵土飛揚,快速朝莫悠砍去。
清眸一瞪,眼看着閃着寒光的刀馬上就要砍上自己的脖子,莫悠心裡不知是怕還是遺憾,暗暗催動着內力想要再拼上一拼,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本以爲自己在劫難逃的人,卻眼睜睜看着揮刀的黑衣人忽然往前趔趄一下,手上的寒刀立時落地,很快空氣中便瀰漫起血腥味。
莫悠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看着黑衣人頃刻倒在地上,落到她的腿旁。
看到同伴突然間暴死,另外兩個黑衣人快速往回看去,就見兩隊侍衛快速朝他們逼近。
二人互望一眼,當即翻身跳上假山,落荒而逃。
“追。”
此時有人發話,侍衛們立刻朝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莫姑娘,你怎麼樣了?”侍衛們剛離開,一道人影便走近莫悠,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緊張地問道。
莫悠緩緩擡起頭,精神有些微渙散,目光在空中晃了好片刻才得以看清來人的模樣。
“竹大人……”
她的聲音也非常虛弱,只是說了三個字後,眼前就又是一陣眩暈。
肩膀上的疼痛再次開始作祟,莫悠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竹隱仔細檢查了一遍,見她身上並無傷口,想到她左邊的肩胛骨曾移位,當下不再猶豫,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對着旁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傳太醫。”
說完,人直接往非宇殿跑去。
疼痛和驚嚇後的虛脫,讓莫悠很快失去了意識,眼前一黑昏倒進竹隱懷裡。
這是哪裡?
周圍一片白霧茫茫,莫悠站在那裡,不停地往四周看去,她驚恐地發現,身邊除了這一團團可疑的白霧,竟是不見天不見地。
這是什麼地方?
莫悠驚慌地往前跑去,不停地跑着,但她發現不管怎麼跑,眼前出現的永遠只有白霧。
當她終於跑累時,一個脫力跪坐下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氣,擡頭盯着前方的白霧,忽然間放佛有風吹來,吹散了那片白霧,一道黑影攸地出現在眼前。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鋒利的大刀,看到莫悠後,直接朝她砍過去。
莫悠驚呼一聲,身體不自覺往後倒去,一個轉身趴在地上往後爬去。
而就在這時,白霧中忽然又跳出兩道黑影,他們皆揮舞着大刀,兇狠地朝她砍過來。
“不,不要。”
莫悠大爲震驚,駭然地搖着頭,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臉上不禁升起絕望之色。
“不要,我不能死,我不要。將軍……白羽救我,救我……”
“莫姑娘,莫姑娘……”
忽然間,一陣似低喃的聲音傳入耳中,逐漸喚回了莫悠的神志,她忽地睜開雙眼,一片刺眼的白光過後,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俊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