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這穿腸奪命的毒酒就要無奈入喉,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壽安宮正殿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踹開。
“住手!”撕心裂肺的怒吼猶如九天之上驟然降下的一道凌厲的閃電,直直劈向冰菱與琉璃,是如此的猝不及防,直驚得她們二人雙腿發軟,跪地瑟瑟發抖。
精緻的白瓷杯猝然落地,瞬間粉身碎骨,蝕骨的毒液一沾地便燒起劇烈的白色泡沫,直要閃瞎人的雙眼。雲傾驚魂未定地朝大門口望去,只見曦澤大喘粗氣、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來。所有的委屈與恐懼,終於隨着他的到來盡皆煙消雲散,唯剩劫後餘生的心悸,伴隨着胸膛微微戰慄的起伏,直將徹骨的寒意澆遍四肢百骸。雲傾喘着粗氣深深望着曦澤的雙眸,似要將他眸底萬年不變的鎮定抓出來,用以驅趕自己滿身止不住的顫抖,直要將這心悸的顫抖驅趕得乾乾淨淨方能罷休。
曦澤走到雲傾身邊停住,冷冷望着冰菱與琉璃,恨聲道:“滾!”
冰菱與琉璃聞言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大殿。
就在這時,太后極其威嚴的聲音含着剋制不住的憤怒從身後傳來:“皇帝,你竟爲了這個女人在壽安宮如此放肆!你眼裡還有沒有哀家?”
曦澤伸手緊緊握住雲傾的右手,帶着她轉身朝着太后直直跪好,方道:“母后息怒!兒臣魯莽了!可是母后,您不是答應過兒臣不會傷害雲傾的嗎?爲何要揹着兒臣取她性命?”
太后聞言言語一滯,但旋即寒着臉反問道:“若是哀家今日一定要取她性命,你又能如何?”
曦澤聞言不禁大駭,但也只得硬着頭皮道:“那就請母后將兒臣的性命一併取了去吧!”
“放肆!”太后大怒,“燕雲傾假死金蟬脫殼,戲弄先皇,乃是欺君大罪,哀家豈能容她?你身爲一國之君,怎可輕言生死?!”
曦澤聞言立刻辯道:“母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兒臣的主意,是兒臣主使的,雲傾並不知情,母后要罰便罰兒臣吧,不要降罪於雲傾!雲傾是無辜的!”
“你以爲哀家是護犢子、不敢責罰於你嗎?”太后怒不可遏道,“你爲了眼前的女人,屢犯大錯,甚至連累先皇,差一點便自毀前程,難道不是因爲陷得太深的緣故?哀家早就提醒你不可因情誤事,你可有將哀家的話聽進去一個字?!如今你又不顧大局將她迎進宮中,她曾在這座宮殿中住過那麼久,見過她容貌的人多不勝數?試問,你將如何堵住悠悠衆口?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讓衆臣知道你強奪人妻,你又將遭受多少非議?若是進而牽扯出先皇昏迷一事與你有關,你又將如何面對天下人?哀家豈能坐視燕雲傾毀你一世英明而不管不顧?!“
“兒臣不怕!”
“你……”太后不料曦澤如此忤逆頂撞,發了瘋一般地厲聲斥道,“你難道不知道癡情是身爲帝王最不能犯的致命錯誤嗎?難道你忘了燕皇是如何去的,這麼快便要重蹈覆轍了嗎?”
雲傾聽太后提起燕皇,瞬間如被電擊。她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辯駁,卻被曦澤死死攔下。
太后高坐鳳椅,將一切盡收眼底,她望着雲傾眸底的幽怨與不甘,臉色更加寒冷:“哼……就這麼幾句話,你便受不了了?既然受不了,又爲何揹負燕皇嫁與仇人?既然你心底還藏着恨意,不能安心呆在大晉皇宮,哀家便更不能容你!哀家說過,即便有帝后二人爲你撐腰,哀家想要取你性命依然易如反掌!如今,你在衆人眼中既然已是已死之人,那也沒有必要再多活於世上!你如此垂死掙扎不肯就死,難道是想要哀家親自動手不成?!”
說罷,竟真的起身,朝着雲傾徑直走來。
雲傾望着步步緊逼的太后,驚恐到了極點,幸虧還有曦澤擋在身前,只見他急急道:“母后非要如此麼?難道母后一點點也不考慮兒臣的感受麼?”
“哀家正是爲着你纔不得不這麼做,否則哀家又何苦要揹負一條人命?若是哀家不及早將你的情絲斬斷,由着你越陷越深,若是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一切就遲了!”
話及此,曦澤只得豁出去了,他對着太后重重磕了個響頭,再擡首,眸底已將方纔的驚懼完全掃蕩乾淨,唯剩視死如歸般的堅定:“那麼兒臣便明明白白地告訴母后,這情絲已然到了無可自拔、無法斬斷的地步,若是母后執意要取雲傾的性命,兒臣知道自己是攔不住的,那麼……就請母后順便在宗親中選好下一任皇帝的繼承人吧!兒臣若無雲傾,此生便也了無生趣,這大**山定然是治不了了,也沒必要在這世上苟延殘喘了!兒臣不孝,母后萬要保重鳳體,就當沒生兒臣這個不孝子!”
太后聞言大失所望,面色青白交加,怔怔站着,半晌無語。他竟以死相逼,爲什麼要在癡情這一點上像極了先皇?這癡情造的孽難道還不夠多嗎?這糾糾纏纏的恩怨,無一不是源於一個“情”字,爲什麼她就是拉不回自己的兒子?
曦澤見狀,便知雲傾已然險險地逃過此劫,然而,看到自己的母親如此難過,心頭到底不忍。他轉頭示意雲傾:是時候向太后磕頭表忠心了!
雲傾會意,壓下心底翻江倒海的疼痛,對着太后無比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言辭懇切道:“娘娘,日後臣妾必定謹守后妃之禮,絕不敢專寵惹後宮衆人妒怨,更不敢幹預朝政危及大**山,從此,世上再無燕皇遺孤燕雲傾,唯有大晉后妃貴人云氏!”
太后聞言闔眸倒吸一口涼氣,漠然轉身,背對雲傾,良久方道:“好,哀家可以不殺你,但爲皇帝的江山必定日日緊緊盯着你,你若是敢做出一星半點危及大**山之事,哀家即便取不了你的性命,也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雲傾聞言大鬆了一口氣,趕忙叩首謝恩:“臣妾多謝太后不殺之恩!”
“罷了,罷了!”太后緩緩揮了揮手,似是累極了。須臾,她緩緩轉身望向曦澤,神色不復方纔之凌厲,“曦澤,你既如此護她,同寧暄一道戲弄哀家與先皇,今夜便帶着你那位‘賢內助’好生去太廟向你父皇請罪吧!”
“是!”
退出壽安宮的那一瞬,雲傾覺得自己彷彿重生了一回,那被人生生扼住下頜的感覺彷彿還縈繞在身側,這樣刻骨銘心,揮之不去。
雲傾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可憐紅顏總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
曦澤走在她身畔,聞言落寞地嘆息,卻又蘊藏着強有力的堅定:“無論是不是帝王家,無論有情抑或無情,朕只知道,你我走到今日,沒有一步是容易的!所以,一定不要放棄!今後萬事都有朕在,此生,朕可負天下任何一人,但絕不負你!”
雲傾聞言,轉頭迎上他灼熱的目光,感動的潮水一點一點彙集,最後齊齊涌過心頭。
清風過,撩起鬢間數縷髮絲,她在風中揚起會心的笑容,以同樣堅定的目光回望,千言萬語已經不必宣之於口,一瞬間,天地萬物盡皆淡去,世間彷彿只剩下彼此在時間的長河中靜止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