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晉宮規矩,妃嬪首次侍寢後的次日,須到中宮向皇后行三跪九叩之大禮,以示尊卑分明。於是翌日清晨,雲傾早早起身,來到中宮,跪在朝鳳殿光可鑑人的玉石上,恭謹地向王寧暄行大禮,面色沉靜,看不出一絲不甘與幽怨。如今的雲傾早已退去十四歲光陰的鋒芒與稚氣,生活的多舛已經教會她該如何適時地向命運低頭才能讓自己的路走得更長久更穩當。
王寧暄端坐在上首,保持着皇后的鳳儀,含笑叫起:“榮美人妹妹,請平身!賜座!”
“謝皇后娘娘!”雲傾依然保持着恭謹,緩緩起身,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舉一動皆依禮而行,不敢有絲毫僭越。
剛一坐好,又聽王寧暄道:“初次侍寢,必有所不適,你卻來得這樣早,本宮既欣慰又心疼,待會兒回到桃雨軒要好好休息、保養好身子!”
她的聲音一如往昔溫婉鎮定,威儀之外不失和藹,雲傾不禁在心中暗暗羨慕着王寧暄的穩重與風度:“多謝娘娘關懷!”
就在此時,嘉婉儀忽然出聲道:“恭喜榮妹妹了,一舉獲封美人之位,當然,你救皇長子有功,皇上嘉獎你,你也是實至名歸!以後啊你就是衆位姐妹的典範!”
她說得雖是好聽,但也不免令後宮衆人將眼光齊齊投向雲傾,畢竟此次雲傾一舉晉封兩級,後宮無人不關注。於此,雲傾不禁轉眸望向嘉婉儀,只見她今日穿的仍是那件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袍,風儀絲毫不減,面色依然嬌豔,美目流轉間,依舊顧盼生輝,彷彿落水一事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一般。雲傾微微一笑,答道:“嘉姐姐過獎了,其實臣妾什麼都不懂,只知道拼些笨拙的力氣,聽聞皇長子至今仍在牀上躺着休養,可見臣妾其實也未能真正周全皇長子,說起來也是臣妾無能,實在當不起皇上與衆位姐妹們的誇獎!”
她答的越謙遜,嘉婉儀聽着就越舒坦:“榮妹妹,你真是過謙了!我聽說你這幾日病好後,每天都會親自做些點心送往靈犀殿看望皇長子,可見,你是真心疼愛他的!”
雲傾含笑回道:“未能周全皇長子,臣妾心中有愧,一點點心根本算不得什麼!倒是臣妾近來聽聞宮中屢生事端,倒是有些惶恐不安!臣妾一直病着未能及時去繪雅軒看望嘉姐姐,還望嘉姐姐勿要見怪!不知,前幾日的事情現在可查出些眉目了麼?”
嘉婉儀見雲傾故意轉移話題與衆人的視線,也不再糾纏着承佑的事情不放:“此事宮中雖有些風言風語,不過榮妹妹不必擔心,我已經將此事拜託給了皇上與皇后娘娘,相信有皇上與皇后娘娘給我做主,不日便能水落石出!”
說着,她美目一轉,望向王寧暄。
端坐在上首的王寧暄,聞言,徐徐道:“這件事本宮已經交由湘貴妃與靜妃去查,不過,近來宮中鬼怪之流言盛行,不知是何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危言聳聽?你們二人都查得怎麼樣了?”
沈綠衣正要答話,坐在她對面的傅凝嫣搶先幽幽道:“皇后娘娘交代的事,臣妾怎麼敢怠慢?”說罷,轉頭對身後的風華宮掌事女官道,“詠絮,將人帶上來!”
“是!”
須臾,便見風華宮的奴才押着三名宮女來到朝鳳殿中央。
傅凝嫣冷冷瞟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向王寧暄稟報道:“關於鬼怪流言盛行一事,臣妾順藤摸瓜一路查去,便查到了冷宮,那些宮娥守在冷宮看管有罪宮嬪整日無所事事,最常打發時光的法子就是談論後宮中近來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捕風捉影,肆意猜測,危言聳聽!這底下三人身爲冷宮的管事,自然是脫不了罪責!”
王寧暄望着跪在地下的三名宮人,正色問道:“嘉婉儀落水一事,可是你們三人最早編出鬼怪作祟的流言混淆視聽?”
底下三人聞言,渾身顫抖,其中一名大着膽子,擡首回道:“皇后娘娘明鑑,當時,冷宮中到處如此盛傳,奴婢雖然偶有談及,但那也是聽別人說的,真的不是奴婢三人編出來的啊!”
其餘二人聞聲,連連磕頭稱是。
傅凝嫣見狀不禁皺起眉頭,厲聲斥道:“放肆!這裡可是中宮,豈容爾等強詞狡辯?”
就在這時,對面的沈綠衣淡然出聲道:“既然源頭是出在冷宮,那就不一定是她們三人,貴妃是不是太心急了?!”
“靜妃妹妹此言差矣!”傅凝嫣不驚不怒,鎮定地反擊道,“俗話說得好,擒賊先擒王!流言的源頭既然是冷宮,那麼冷宮的管事不管是不是罪魁禍首,都要擔責!”
說罷,轉頭對着站在底下的瓊華宮奴才吩咐道:“來人,將她們三人拖下去拔了舌頭,然後再送去慎刑司服役,所謂殺雞儆猴,本宮倒要看看,有了她們三人做榜樣,還有沒有人敢在後宮中散播鬼怪之語危言聳聽!”
“是!”
底下跪着的三名宮人聞言立刻大聲喊冤:“娘娘饒命啊,奴婢是冤枉的……”
雲傾望着在中宮一向謙和有禮、從不多言的傅凝嫣驟然發難,不禁暗歎傅凝嫣行事果決利落,這仗勢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很快,那三名宮人就被拖出了衆人的視線,而此時端坐在鳳座上的王寧暄竟閉口不置一詞,只是那暗暗緊緊握住的拳頭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思,只見,她迅速向沈綠衣遞去一個顏色。
沈綠衣立即會意,看來,果真如自己與王寧暄猜想的那般,流言是傅凝嫣散播出去的,爲的就是今日藉機在衆妃面前立威。她緊緊盯着傅凝嫣,認真問道:“貴妃行事當真是快而利落,真叫臣妾自愧不如!只是,貴妃自己也知道,這殺的可不是猴,那麼光靠警示怕是難以切斷宮中風浪。此事,恐怕也不能就這樣潦草收場吧!”
“靜妃妹妹說的是!”傅凝嫣依然鎮定萬分,“不過,流言之源頭難以分辨得十分清楚,本宮之舉不過是震懾後宮、替皇后分憂,然而,眼前的當務之急乃是揪出嘉妹妹落水之事的幕後黑手,不知,此事靜妃妹妹查得怎麼樣了?”
當真是個厲害的角色,三言兩語便又瞬間將事情推回給對手,沈綠衣暗暗咬牙,仔細應付道:“此事物證早已沉入清波湖,無可查證,又無人證,臣妾已經盡力在查,只是尚需時日!”
傅凝嫣正欲出聲爲難,王寧暄適時打斷道:“既是如此,靜妃你就好生去查,一定要揪出真兇!”
沈綠衣聞言,立時起身淺淺一福:“是,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雲傾在一旁暗暗觀察着局勢,一句話也插不上。她望着與沈綠衣配合默契的王寧暄,顯然,王寧暄忌憚傅凝嫣身後的家族勢力,聯手沈綠衣共同對抗難纏的傅凝嫣。
就在這時,王寧暄彷彿有些乏了,朝衆人揮了揮手,道:“今日就到這,都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