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舊事(上)
蘇玉妍聽皇帝說了這句話,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她既已成妒婦,就必會成爲悍妻,若沒有剛烈的性子和殺伐果斷的氣魄,又如何能輕易將浪蕩了十幾年的沈家大公子“馴服”得服服貼貼?
彷彿是爲了印證皇帝所說,沈珂適時將身子微微一躬,朗聲說道,“能得妻如此,也是草民之福……”他雖是定遠侯之嫡孫,卻無官職在身,便也自稱草民。
沈珂臉上帶着看似十分幸福滿足的笑容,看在皇帝眼裡,更覺自己的猜測不錯了——看沈珂俯首帖耳的架式,顯然已經被這外沈蘇氏收服了,這個沈蘇氏,果然有幾分膽色,再加上那樣傾城的容貌,將風流不羈的沈珂收服,也在情理之中。
當下,皇帝收了微笑,臉色微沉,向沈珂道,“是你之福,你就應該珍惜……你如今這樣就很好,也不枉你祖父和父親養育了你一場。”
沈珂遂連聲稱是。
皇帝轉過頭來,又看向蘇玉妍,“你雖能幹,但到底只是一介弱質女流,有些事情,也不可僭越了做女子的本分……”
蘇玉妍心裡一動,不知皇帝說她僭越了做女子的本分,是說她開了錦繡閣還是將沈珂管束得太過嚴厲,當下便垂首應道,“聖上金玉良言,民婦謹記在心校園花心高手全文閱讀。”
“這就好。”皇帝滿意地一笑,“看到你們夫妻這樣和睦,朕也就放心了。”說着,話鋒一轉,“不過,你們年紀都不小了,別的事都可暫時放下,唯子嗣這一項,卻要認真對待……”
聽皇帝提起子嗣。蘇玉妍的心就往下一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變,但還是頻頻點頭稱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沈珂見皇帝與他的想法一致,自是歡欣鼓舞,難掩臉上喜色,當下連連點頭,只差拍掌歡呼了。
這其間,沈瑋一句話也不曾說過,不過。她臉上那恬淡的微笑仍將她的心情泄漏無遺,顯然,看到兄弟的成長。她是十分滿意的。
皇帝見他夫妻二人表情不一,更將心中的猜測證實了幾分,當下也就呵呵笑道,“你二人難得進宮一趟,就吃了晚膳再走吧!”
蘇玉妍與沈珂對視一眼。連忙躬身道謝。
竟然留他們吃飯,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沈瑋心裡一動,就接了皇帝的話頭,“你們也許久沒進宮了,回頭我把梁氏和趙寧叫來,大家聚一聚也好……”
皇帝知道蘇玉妍未出閣前與趙容趙寧梁氏幾個交好。當下也就順水推舟地遂了沈瑋的心願,“她們到了這裡,有我們兩個在。說話倒拘束……”說着對沈珂和蘇玉妍道,“你們自去朝陽宮和乾清宮找梁氏和寧兒吧,省得在這裡拘謹。”
沈瑋巴不得皇帝說這話,臉上的笑容就盛了幾分,隨即說道。“還不謝過聖上隆恩?”
不過是讓小輩們在一處玩耍,竟還是天大的人情!蘇玉妍心裡不以爲然。嘴上卻順着沈瑋的意思連聲稱謝。
皇帝也不再多言,遂命他二人早去早回。
二人出得宮來,蘇玉妍便長長地舒了口氣。
沈珂見狀,不由得輕笑一聲,“方纔你在聖上面前說的那幾句話,倒嚇了我一跳!不過,這幾句畫龍點睛之語,倒說得恰到好處!”
蘇玉妍白了他一眼,故意嗔道,“我生生由一個弱質女流變成一個兇悍的婦人,又有什麼好處?”
沈珂眼角的餘光掃到侍立在遊廊下的太監宮女正偷偷打量着他們,忙躬下腰身,做諂媚討好狀,一邊低聲說道,“這其中的好處,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來,你且聽我細細說來。”一邊說,一邊伸手扶起她的左臂,引着她往朝陽宮而去。
兩旁侍立的太監宮女見了,都忍不住抿嘴偷笑——這個沈家大公子,在嬌妻面前果然變得噤若寒蟬了。
出了乾寧宮門,沈珂的腰身仍沒有直起來,蘇玉妍不禁伸手拍了他一掌,笑道,“有什麼好處,你且說來聽呀!”
沈珂涎着臉笑道,“這其中的好處,賢妻早已琢磨得一清二楚,我若再多嘴多舌,豈不是畫蛇添足?”一邊說,一邊輕輕扯了扯蘇玉妍的衣袖。
蘇玉妍正待說話,擡頭就見一羣宮女太監簇擁着一個鶯鶯燕燕的盛裝女子迎面走來,她瞥了一眼,見那女子面生得緊,當下便板起臉來,沉聲斥道,“有什麼話就只管痛痛快快地說清楚,這般的吞吞縮縮,還哪有半分男人的氣概?”
沈珂早就瞅見遠處走來的這一羣人,這才提醒她注意,眼見她急中生智作悍婦狀,也就積極地配合起來,“是……是……”囁囁嚅嚅地一副說不清楚的模樣。
說話間,這羣人就到跟前槿娘。
迎面碰上,自不好不打招呼,況且這能在內宮出入的人,都是非富則貴,也不能十分得罪。蘇玉妍正思忖着,就見領頭的太監搶前幾步,笑盈盈地衝他夫妻二人說道,“沈大少爺,沈少夫人,二位真是稀客呀!”
蘇玉妍擡眼打量了這太監一眼,見他白面無鬚看起來有些眼熟,卻想不出在哪裡見過,卻聽沈珂出聲應酬,“原來是文公公……”她頓時想起來了,這位太監,竟是皇帝的近身常侍文公公。
文公公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飛快地睃了蘇玉妍一眼,旋即向後面兩位盛裝麗人說道,“陸小姐,快來見過沈大公子和沈少夫人。”
盛裝麗人遂輕移蓮步,款款上前,微微屈膝向沈珂夫婦福了一福,這纔出聲說話,“小女陸婧,見過沈大公子和沈少夫人。”
這盛裝麗人的聲音若黃鶯出谷,不僅清脆,還柔婉動聽。蘇玉妍不由得擡眼看去,就見此女面如滿月眼若辰星,讓人見之忘俗。她心裡一動,隨即笑道,“恕我眼拙,竟沒認出是哪家的小姐……”看這女子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從她頭上的髮式一眼就能看出是未婚,可在大樂,未婚女子一般輕易不對人說出閨名,這姑娘上前便連姓帶名自我介紹,也不知是不通大樂禮俗還是別有用意。
文公公最善察言觀色,哪裡還看不出蘇玉妍的疑惑,當下便搶在這盛裝麗人之前爲她介紹,“說起來,這位陸小姐跟沈少夫人還是同鄉呢!她是咸陽縣令陸文濤之長女……”
陸文濤是咸陽縣令,蘇玉妍自是知道,他家的女兒,她卻從未與之謀面。陸文濤的清正廉明,蘇玉妍也是知道的,卻不知他竟有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兒。陸文濤官職低微,若沒有身份顯貴的親戚,按理說這陸婧是不能在內宮行走的,再說了,這陸婧生這般傾國傾城,這樣招搖地在宮裡行走,誰知道是不是陸文濤特意送她進宮來呢?保不準哪天就成了皇帝的寵妃。她與陸婧素不相識,也不瞭解她的爲人,自不會輕易向人示好,況且,就算陸婧將來成了寵妃,她也無意與其交好,所以,她便只向那陸婧微微一笑,“原來是陸伯父的女兒……沒想到竟在這裡遇上了。”並沒有過多的熱絡詞句。
沈珂聽說是陸文濤之女,卻不由得心裡一動。那一次信陽之行,他竊取了蘇玉妍身上的白玉並蒂蓮,就是陸文濤爲他善的後,算起來他還欠陸文濤一個人情,如果陸文濤到了昌寧,他倒該請一桌酒席致謝纔是。他這麼一想,便向那陸小姐笑道,“不知令尊大人是否也到了昌寧?”這個時節,既不是大節,又不是進京述職的日子,若是普通的走親訪友,陸文濤應該都不會擅自離京。
那陸婧微微垂眸,曼聲應道,“家父在家整理積案,並不曾到京。”說到“積案”二字之時,陸婧眸光輕閃,從沈珂臉上飛快掃過。
沈珂想起自己竊取蘇玉妍的白玉並蒂蓮的那樁“積案”,不由得心中一動,旋即笑道,“令尊大人爲官清正,素以公正廉明著稱,確實讓人欽佩……陸小姐再見到他時,還請轉告令尊,若他到了昌寧,請他務必前往定遠侯府……我還欠他一桌酒席呢!”
陸婧早已垂眸,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聽她溫婉地回答,“陸婧上京之時,家父也曾說過,如若上京,就一定會登門拜訪。”
蘇玉妍在旁聽着,只覺兩人像在打着什麼啞謎,讓人摸不着頭腦,想到自己如今扮演的是“妒婦與悍婦”的雙重身份,當下便含笑打斷兩人的談話,“陸小姐,我們還趕着去朝陽宮一趟,就不能跟你多聊了……”
陸婧聽她說話,便擡起頭來,笑盈盈地望着蘇玉妍說道,“沈大少爺與沈少夫人既有要事,陸婧又怎麼敢耽誤兩位……兩位請便吧!”倒是一副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的派頭。
饒是這樣,蘇玉妍還是在她從沈珂臉上一掃而過的眼神裡看出了端倪——這個美麗的少女,說不定與沈家有某種關係!她雖不知道沈珂爲何會欠陸文濤人情,但她知道,沈珂不會無緣無故請人喝酒,這人情,必定欠得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