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驚變(上)
當馬車緩緩駛出穆王府的大門,錦春不禁暗自拭去掌心的細汗。不管雙珠秋蕙她們是否看出什麼異樣,作爲跟隨了沈珂近十年的貼身大丫頭,她已經從表面平靜的穆王府看出了蹊蹺——表面看來,穆王府裡僕從如雲,並沒有什麼異樣。但如果認真仔細地觀察,還是能看出那些僕從無論男女,個個都是腳步沉穩,行止有度,且都身負武藝,與普通僕從截然不同。所以,錦春可以肯定地認爲,這些僕從,只怕就是穆王安排在府裡的軍士,說不定,還是死士。
蘇玉妍平靜地看了錦春一眼,低聲問道,“方纔可曾瞧出什麼異樣?”
錦春便道,“依奴婢看來,無論是跟在穆王身邊的僕從,還是表小姐身邊跟隨的那兩個中年媽媽,都是身負武功的人,看他們目光沉靜,只怕還不是普通的高手。”
聽錦春這麼一說,雙珠與秋蕙、紫蘭不由得一陣後怕——原來這穆王府,真的成了龍潭虎穴,後怕之後又是一陣慶幸——還好穆王按兵未動,否則她們便有可能永遠出不來了。
蘇玉妍眸光一沉,“這麼說來,只怕這穆王真的已經動了異心了。”
錦春與雙珠幾個面面相覷,不敢應聲。如果錦春所料不差,那此事便已確定無疑了。
馬車仍緩緩前行。
車裡一片沉寂。
及至到了定遠侯府門前,蘇玉妍才低聲說道,“穆王的事,萬不可泄露出去,便是十公主趙容,也不能讓她知曉。”
衆人面色一凝。齊齊點頭稱是。
馬車進府,早有得了消息的僕婦候在甬道上,說是老侯爺請她們去懷遠堂。
蘇玉妍遂大步往懷遠堂而去。
許太夫人還未離開,正與定遠侯兩人相對而坐,表情嚴肅,也不知在討論什麼。見了蘇玉妍步履從容地進來,臉上都不由得露出微笑,“妍兒回來了?”許太夫人更是招手讓蘇玉妍在她身邊坐下。
“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定遠侯見了蘇玉妍臉上那淡定的笑容,心裡不禁一鬆,含笑問道。
蘇玉妍便把方纔的情形說了,“……據我揣測。只怕趙安對我已經起了疑心,言談之間多有試探之意,好在靜宜表現鎮定,沒有露出異常,我才能與之周旋……”遂又喚了錦春進來把她所見所想說了。
聽說穆王府裡高手如雲。定遠侯不由得眉峰一顰,“如此看來,咱們若是想在明日午時之前擄獲趙安,只怕並不是件易事了。”
“倒也不是全無可能。”蘇玉妍微微一笑,“方纔臨走時,趙安想要留我吃了晚飯再走,見我以夢姐兒爲由婉拒了他,便又說明天要去五臺上會他多年未見的恩師,並讓我親自送林姨母過去陪靜宜……”略頓了頓,又道。“既然他還沒有撕破臉,未把事情擺到明面上來,我們倒正好在此事上作作文章,若能利用這個機會將他一舉擒獲,我們便能將這場浩劫化解於無形。”
“妍兒所言甚是。”許太夫人面色沉凝,輕輕點頭。“咱們若能兵不血刃將這場浩劫化解,也算是爲咱們昌寧的老百姓積積陰德。”歷代以來,沒有哪一場浩劫能讓老百姓躲過東奔西逃顛沛流離之苦,況且此次穆王若是起兵,自會不無例外的大動殺戮。死傷人數定然無以數計,附近的百姓又哪裡能倖免於難?
定遠侯也隨聲附和,“是啊,最好能做到兵不血刃,將殺戮減到最低,方不違我們本意。”
“時間不多,我們還得趕緊想出良策,以便取得制勝把握。”許太夫人微微頷首。
“嗯。”定遠侯目露精光,“寧可備而不戰,也不可戰而不備。太夫人熟讀兵法,不知有何高見?”
“老身是有個想法,卻說不上是高見。”許太夫人面色端然,“只是,此事又得有勞玉妍涉險,萬一有個閃失……”說到這裡,便打住不再往下說了。
“太夫人有話儘管直說便是。”蘇玉妍含笑說道,“從大了講,是爲了咱們大樂朝的興衰和昌寧黎民百姓的安危,往小處說說,也是爲了咱們定遠侯府幾十餘口和反穆派各府幾百口人的性命,便是我捨身取義,原也算不得什麼……就算真有危險,我拼命逃出來便是,又何至於真的就丟了性命?”
先前讓她孤身一人前往穆王府一探虛實,定遠侯與許太夫人兩個俱是提心吊膽,後來見她平安返來,這才把懸着心放回肚裡,此時又聽淡定自若地提及生死大事,儼然一副置生死於度外的模樣,不由得暗自汗顏,同時又爲她的鎮定從容而讚許不已。
其實,蘇玉妍說出這番話時,也不過是一時熱血澎湃所至——她好不容易纔得了另一世的幸福,又怎麼捨得就這樣輕易捨去?只是,事已至此,她再無良策,又不可能坐視不理,只能選擇自告奮勇地身先士卒,倘若幸運,說不定還能全身而退;若是不幸因此而身死,也算是全了定遠侯府的顏面,也許還能因此而名垂大樂青史。所以,在沒有萬全之策的情況下,她作出這樣的選擇,也並不覺得後悔。
沉吟許久,定遠侯才毅然下定決心,“既如此,就請太夫人說說自己的意見吧!”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蘇玉妍的說法。
許太夫人面色更顯肅然,當下便又繼續說道,“既然趙安要玉妍親自送林姨母過去,怕是已經對消息是否由馮氏泄露起了疑心。所以,在此之際,我們更要謹慎行事,萬不能出現一絲紕漏,以免打草驚蛇。”略頓了頓,又道,“唯今之計,是要先弄清趙安讓玉妍送林姨母去穆王府的真正意圖。”
“嗯。”定遠侯點點頭,“依我愚見,趙安讓玉妍親自送林姨母過去,只怕是想趁機劫持玉妍和林姨母爲人質,以便更能肆無忌憚地行事。”
蘇玉妍也是如此認爲,當下便微微點頭,“祖父之言有理。”
許太夫人微一沉吟,便道,“老身也作此想。不過,趙安閱歷不多,又如此年輕,尚能在此非常時期保持這般的鎮定自若,實不能小覷。所以,咱們一定要想出萬全之策,以保玉妍明日親身涉險之全。”
定遠侯虎目朝蘇玉妍一掃,面色更加沉凝起來,“太夫人所言甚是,一定得想個萬全之策。”
……
整個下午,直到黃昏,懷遠堂裡都十分安靜,就連趙容也十分配合抱着夢姐兒與許梓川玩耍,並沒有前來打擾他們的談話。
及至日暮,許府的馬車才從定遠侯府緩緩駛出。
一位坐在街角的乞丐立即站起身來,丟下手中的破碗,飛快地向穆王府的方向而去。
整個夜晚,定遠侯府十分安靜,並沒有因爲即將迎來不可預知的明天而顯出絲毫的異樣。
在蘇玉妍看來,這樣的平靜,正是風暴來臨之前的平靜。
不過,即便知道明天就要面臨不可預知的風暴,她還是一如往常地逗弄着夢姐兒,並沒有露出絲毫怯色。
蘭亭居里的四個大丫頭,如今都知道了明天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她們也都心知肚明——看起來平靜如水的少夫人,其實是心事重重的,只是外表看不出來而已。
次日一早,蘇玉妍依慣例去思定堂給宋德書請安。纔剛坐定,忽聽外頭僕婦面帶小跑着進來說是三小姐和四少爺回來了。
宋德書意外之餘,不免感到驚喜,忙命人趕緊請他們進來。
蘇玉妍卻不由得眼皮一跳。這個時候,他們姐弟倆回來做什麼?難道是得了趙宥的旨意?
就在她心念百轉之際,沈琳與沈頊兩人已並肩走進屋來,皆是面帶笑容,上前給宋德書請安。
宋德書忙伸手將沈琳攬進懷裡,細細看了一番,覺得她好像比前段時間豐潤了些,便滿意地笑了,又側過頭打量了兒子幾眼,也覺滿意,這才向他們笑道,“……這不年不節的,怎麼就突然回來了?”
沈琳與沈頊對視一眼,還是沈琳笑吟吟地開了口,“孃親這麼說,敢情是不想我們兩個回來?”
宋德書不禁佯嗔道,“你倒還挑起我的語病來了?我這不是擔心宮裡發生了什麼事麼?要不然,怎麼會事先也不知會我們一聲就突然讓你們回來?”
“孃親過慮了,聖上病體已然康復,皇后娘娘的刀傷也差不多快要痊癒,皇太妃得了許太夫人的方子,近日裡氣色也好了很多……一切都是好好的,哪會出了什麼事?”沈琳笑微微地說道,“對了,當真出了件事,我竟差點忘了。”
宋德書睨了女兒一眼,笑道,“有什麼事就快說,別賣關子。”
“聽說咱們的七公主趙寧,就快要出閣了。”沈琳笑道。
這事蘇玉妍倒是頭一次聽說,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來,當下便向沈琳笑問,“……是麼?說的是哪家的子弟?怎麼連風影兒也不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