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省親(上)
宋德成聽見這話,擡起眼瞼迅速打量了父親一眼,便向太夫人道,“娘,妹夫很快就要到昌寧了,妍姐兒的親事,當由他做主纔是,咱們雖是外家,畢竟隔了一層……”
宋紹謙知道兒子是怕太夫人生出別的念頭來,當下也就應和了一句,“妍姐兒的親事,我們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就算要議親,也得等蘇慎到了再說,況且妍姐兒現在還在養傷,這事也得暫時緩一緩,反正趕得及十二月六日……”
太夫人見丈夫與兒子都矢口否認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想,當下也不再說,只點頭稱是。
宋氏一隻腳跨進門裡,聽見這句“趕得及十二月六日……”,腳下頓時一滯,想着十二月六日就是皇太后爲皇子世子們選妃的日子,他們此刻商量的必定是蘇玉妍的親事,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恰巧杜鵑端茶過來,看見宋氏進退兩難的模樣,不禁心裡一動,便快步上前,輕聲笑道,“姑太太,快請進屋坐吧!”
宋氏便趁勢收回踏進門裡的右腳,與杜鵑並肩而立。
宋德成聽見杜鵑的笑聲,當即大步迎了出來,望着宋氏笑道,“大姐來了?妍姐兒和修哥兒可好些了?”
宋氏這才邁步進屋,將蘇玉妍姐弟的情況說了。
聽說兩人已經穩定,宋德成似乎鬆了口氣,一邊請宋氏屋裡坐,一邊命杜鵑去沏新茶。
宋氏進屋,與宋紹謙和太夫人見了禮,這才說道,“……妍姐兒之前生病的時候我曾許了心願,如今她雖然痊癒了,卻又遇上了這樣的禍事,我就想這去普光寺捐點香油錢,一來求菩薩保佑她平平安安,二來也順便把先前許的願還了。”
太夫人便道,“這是大事,可不能耽誤,趁着這幾天還暖和,早些去還願也好。”
宋德成卻在旁邊接口道,“這兩天我正好告了假,不如讓我陪大姐去趟普光寺,讓霜姐兒雪姐兒兩個也去問個姻緣……”
此言一出,宋紹謙與太夫人兩人都點頭同意。
次日清晨,宋氏與蘇玉妍說了近半個時辰的話纔到壽安居給太夫人請安,之後便帶着宋清霜宋清雪姐妹倆去了普光寺,直至傍晚時分才返回武賢伯府,回來時,雖然面帶疲憊,神色卻顯得輕鬆了不少。
關於宋清霜宋清雪的姻緣,弘一法師只送了兩句話,“姻緣天註定,不可強求之。”
蘇玉妍聽宋氏說了這趟普光寺之行的經過,不由得笑道,“這弘一法師還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宋氏便也笑道,“弘一法師也是念在你父親當年在他落難時出手相助的份上纔會對我們鼎力相助,以他那樣高傲的性子,換作別人,就未免肯幫忙了……”
蘇玉妍知道宋氏說的是假借弘一法師從沈珂那裡要回白玉並蒂蓮的事,不免笑道,“您這回捐了五百兩的香油錢,就算是謝了他的相助之恩吧!”
正說着,江媽媽撩起門簾進來,笑道,“夫人,定遠侯府來了人,說了貴妃娘娘即將回府省親大喜事,老太太讓您過去說說話兒呢!”
沈瑋即將回府省親?蘇玉妍不由得心裡一動——但凡地位顯赫的妃子省親,哪個不是提前幾個月就通知外家的?爲顯隆重,甚至還有大興土木建造省親行宮的,《紅樓夢》裡的大觀園就是例證。沈瑋貴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膝下又出了深得聖心的皇長子趙宥,省親之行,怎麼會如此簡單倉促?
宋氏自是深知這些規矩的,當下也未多說,便往壽安居去了。
這一去,又是小半個時辰,回來時已是暮色低沉,後頭還跟着提了個食匣子的宋清霜,進屋便向蘇玉妍笑道,“今天咱們都託了你的福,吃上了宮裡貴妃娘娘御賜的吃食,御膳房的東西,果然名不虛傳呢!這一匣,是貴妃娘娘特意囑咐要給你的,也不知是什麼好東西,快起來嚐嚐吧!”
蘇玉妍向她手裡提着的大紅食匣看了一眼,似信非信。
宋氏便道,“方纔定遠侯府來了人,說貴妃娘娘三天後回府省親,讓我屆時去定遠侯府見上一面,貴妃娘娘從皇長子那裡知道了你受傷的消息,特意囑咐你好好休養……”
蘇玉妍便示意春草扶她起來。她右腿已上了夾板,移動起來很不方便,就算有春草和宋清霜幫忙,也頗費了些力氣。
宋清霜就在牀邊坐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蘇玉妍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不時瞟向擱在桌案上的那個大紅食匣。蘇玉妍自是瞧出了她的意圖,不由得暗暗好笑,當即讓春草把食匣子打開,宋清霜就勢接了過來遞到蘇玉妍手裡,趁勢了一眼,認出是熱氣騰騰的排骨湯,這才笑道,“傷骨補骨,貴妃娘娘倒是個細心妥帖的好人。”
蘇玉妍應景兒地笑了笑,便拿着勺子慢慢喝了起來。
宋清霜瞅了瞅窗外暗沉的天色,小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辭了。
待她一走,春草就將嘴微微一撇,低聲嘟噥,“也是個見不得別人好的……”
蘇玉妍便正色道,“這話當着我說說尚可,出了這屋,可不許說了。”
春草這才驚覺失言,當即垂眸應聲道,“是,奴婢再不敢亂說。”
宋氏微沉了面色掃了春草一眼,隨即向蘇玉妍道,“你身邊就只春草一個,實在太少了些,如今又受了傷,行動困難就更加不便了,不如趕在這幾天從她們中間挑兩個進來侍候吧!”
春草只道宋氏因爲自己說錯了話要另選他人侍候大小姐,小臉頓時皺成一團,心中的焦慮瞬間化作滿眼淚花模糊了視線。不過,她素來也是倔的,卻並不開口相求,反將身子站得更加筆直。
宋氏的眸色又沉了沉,“你的性子,真得改一改了……近墨者黑,你看她,都有樣學樣起來了。”雖指着春草說話,說的卻是蘇玉妍。
蘇玉妍便正色道,“丫頭們的事不必着急,倒是貴妃娘娘省親的事,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