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算計下

094、算計(下)

江媽媽素來沉穩,跟在宋氏身邊十幾年,自宋氏逝世後,蘇家大小事宜皆交由她打理,錦繡園與蘇家家宅約摸盞茶工夫的路程,江媽媽便住在錦繡園裡,方便照應。

一進屋,蘇玉妍便問,“圖樣我已讓春草交給唐師傅了,有什麼問題嗎?”

江媽媽遂壓低了聲音,“唐師傅她,一早就告了假,說是收到急信,要去探望病危的老母,天未亮就動身走了。”

“她竟不辭而別了?”蘇玉妍不禁秀眉微皺。唐婉是蘇慎故交特意從昌寧請來的繡娘,有精湛的技藝和隨和的性情,深得蘇玉妍讚賞,爲方便起見,她的飲食起居也在錦繡園,一直都是循規蹈矩,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蘇慎也覺出異常,當下便道,“唐師傅素來行事縝密,就算是家中老母病危,她也必定會親自知會妍兒,怎麼會突然不辭而別呢?”

蘇玉妍此時倒鎮定下來,向江媽媽道,“……去唐師傅屋裡找找,看圖樣還在不在。”

江媽媽悟到什麼,忙匆匆去了。

蘇玉妍這才扶了蘇慎坐下,溫言說道,“爹爹不用擔心,就算唐師傅不在,按期完成繡品的問題也不大。那圖樣我昨夜已經看過,只是樣式繁複些,針法不過是套針等普通的針法,唯有穎王妃的喜服中有一幅雙面繡的鳳鳥圖,這針法唐師傅曾教過我,這下倒有了用武之地……”

不待她說完,蘇慎就道,“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使絆子無限曙光最新章節。”

蘇玉妍何嘗不是這樣覺得?只不過是她不想讓蘇慎擔心罷了。她想了想,就微微一笑,“就算有人暗中使絆子,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怕它做甚?”

看着女兒如此從容的模樣,蘇慎不免心中一完,“你說得對,後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那卑鄙齷齪的小人暗地地使絆子。”

正說着,江媽媽已大步進來,滿臉焦急,“滿屋都找遍了,不見圖樣……”

“……再去看看。”蘇玉妍頓覺心中一跳。忽想這圖樣是緊要之物,唐婉如果沒有帶走,也必定放在隱秘處。她即時站起身來,與蘇慎江媽媽一齊往唐婉的房間而來。

蘇玉妍環顧一眼,就見牀上的被褥摺疊得整整齊齊,牀前的腳踏板上還放着唐婉的綠緞繡花鞋,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屋裡的擺設也都井然有序,一如平常。她想了想,便徑直走到靠窗的桌案邊,從袖裡拿出鑰匙打開抽屜,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黑絲絨匣子。這樣的鑰匙共有兩把,整個錦繡園就只有唐婉和自己才能打開這個桌案。因爲這裡頭裝的,都是錦繡園以往用過的新老圖樣,大抵也算得上是商業機密了。

見蘇玉妍將黑絲絨匣子打開。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一摞圖樣,一張一張慢慢翻看起來,蘇慎也不禁雙眉緊鎖,臉上露出幾分焦急之色,想要張口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還是嚥了回去——女兒遇事素來沉着冷靜。根本就不用操心。

好半晌,蘇玉妍才擡起頭來,揚了揚手裡的一疊圖樣,笑道,“十張圖樣全在這裡……方纔可唬了我一跳。”

蘇慎頓時鬆了口氣,“事不宜遲,得讓繡娘們儘早動工了。”

蘇玉妍自是連聲稱是,忙叫江媽媽研墨,將那圖樣中的精細部分繪在另一張紙上,又吹乾墨跡,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它交給江媽媽,讓她帶給錦繡園作坊的繡娘們,然後衝着坐在旁邊乾瞪眼的蘇慎笑道,“時辰不早了,爹爹也該去學館了……我把園裡的事務安排妥當再回去……”回到信陽,蘇慎重操舊業,依然做回了教書先生的老本行,如今在信陽爲一衆農家子弟講授課業,頗得百姓擁戴。

蘇慎自知幫不上忙,交待了幾句就走了。

蘇慎一走,蘇玉妍復又在木椅上坐下,臉色就愈加凝重起來。

文公公並聖旨一起交給她的十張圖樣,竟然憑空不見了!圖樣只經過自己,春草與唐婉三人之手,春草自是信得過的,如今唐婉不辭而別,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帶走了真正的圖樣!

在黑絲絨匣子裡,她卻見到了十張新墨所繪的圖樣,幾處細微重點處還用籫花小楷寫着針法及注意事項,一看就是唐婉的筆跡。

可是,就算她昨夜曾認真看過圖樣,幾乎已經將所有細微處與重要部分都牢牢記住,現下卻仍不敢確認匣子裡的圖樣是否與原圖有出入。

還有一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唐婉既然要偷走原圖樣,爲何又手繪複製了一份留在匣子裡?

她在窗前坐了近半個時辰,纔將黑絲絨匣子揣進袖裡,把抽屜鎖好,便坐了馬車回家。她前腳才進門,沈珂後腳就來了。管家蘇成將他迎入正廳,一邊陪着敘話,一邊命人去內院請大小姐。

蘇玉妍得了消息,就往正廳而來,與沈珂見了禮,就說有要事跟他相商,蘇成自是迴避,待蘇成一走,她就開門見山地說,“沈表哥,文公公並聖旨一起交付給我們的穎王禮服的圖樣原稿不見了。”說着便把唐婉因老母病危不辭而別的事說了。

“這麼說,圖樣原稿是你家這位唐師傅帶走了?”沈珂一聽,立刻覺出不對。

“我昨夜讓春草將圖樣親手交給唐師傅,並沒有第三人經手,除了她,應該不會是別人農門春色。”蘇玉妍面色沉凝,“她雖留下了十張與原稿形似的圖樣,可我卻不知是否與原圖樣完全相同。”

“你且拿來與我瞧瞧。”沈珂道。

你蘇玉妍遂從袖裡取出圖樣,遞給沈珂。

沈珂接過,一張一張細細看了起來,良久,才擡起頭來,向蘇玉妍道,“這位唐師傅,平日裡爲人怎樣?”

“她心地善良,爲人公正,倒是個好人。”蘇玉妍想着唐婉那和藹可親的笑容,實在無法把她歸入小人之列。

“雖然唐師傅看起來是個好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沈珂道,“此事只怕有些蹊蹺。爲穩妥起見,我差人去昌寧找貴妃娘娘索要圖樣,你們也不要打草驚蛇,一邊按她留下的圖樣刺繡,一邊等候貴妃娘娘的圖樣。”

除此之外,也再無辦法。蘇玉妍微忖,旋即頷首致謝,“那就有勞沈表哥了。”

“你我之間,又何須如此客套?”沈珂微微一笑,“我今日前來,是持意來求妍妹妹解惑的。”

聽他口氣如此親暱,蘇玉妍只覺有些不自在,旋即垂下眼瞼,“沈表哥有話儘管直說便是。”

“文公公是聖上身邊的常侍,最善揣摸聖上心思,他這番話,必定另有用意。所以,我想把提親的事,再往後推一推。”沈珂遂收了笑容,把文公公昨夜醉酒之時的話說了一遍,末了才正色道,“我還有個不情之請,也請妹妹能夠答應。”

蘇玉妍依舊微垂眼瞼,不動聲色地說,“只要我能辦到,我必盡力而爲。”

“在這期間,還請妹妹謝絕別人提親。”沈珂滿臉鄭重。

原來是這事。就算你不來提親,我也不會隨便答應別人的求婚。蘇玉妍忍不住脣角微翹,卻不應聲。

沈珂的眸光停留在她如玉的容顏上,一時竟移不開眼去,直到看到她微翹的脣線,這才暗暗放心——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悅,就說明她心裡,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

江媽媽辦事速度一流,將所有圖樣分配給錦繡園裡的繡娘們,隨即又將要點及注意事項都交待下去。因繡品要做成成品後再繡圖案花色,故繡娘們現下要將圖樣花色用硃筆描在紙上,將來再用特製的水印印到做好的成品上,然後纔開始動針。描花說起來簡單,但要做到跟原圖樣一模一樣,卻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是那樣繁複的圖案花式?不過,因爲此次所有繡品皆是皇長子婚宴上所用,繡娘們個個都顯得興致勃勃,仔細聽了江媽媽交待的要點,就一個個專心致志地各干將起來。

錦繡園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可與郊外燦爛的春光媲美。

包括蘇慎父子並江媽媽等人在內,都不知道現在她們所用的圖樣,並不是隨聖旨一起下來的圖樣原稿。

這時,沈珂就顯出無事所所的花花公子本性來,整天陪着文公公遊山玩水,將臨近信陽的幾個風水寶地併名勝古蹟都去了個遍,原本文公公每天還差人來錦繡園問問進度,偶爾也會親自到錦繡園來看看,後來去得遠了,乾脆就宿在外面,連面也不露了。

十天之後,奉命去沈貴妃那裡索取圖樣的暗衛如期而回,將圖樣交到了蘇玉妍手上,蘇玉妍把唐婉往下的圖樣一一對比,竟發現無一處差錯與遺漏,不由得心下雀躍——兩份圖樣完全相同,不僅證明唐婉是個好人,錦繡園這十天來所做的繡活,也沒有因此而白費,件件都與原圖樣相合。

錦繡園因唐婉帶走原圖樣的事,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接下來,就是如期交貨,徹底度過這個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