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沉默以對,可是他的手捏得嘎吱作響,骨節發白。
“若是以盛家未遭受傷害,便判定盛家是泄密者,這種人不是蠢就是壞,心理太陰暗了。”墨非說道:“或許他們只是由於自身遭受了莫大的痛苦,而見同行者絲毫未損,所產生的莫大嫉妒,導致他們失去了理智,這也很正常,見不得別人好,乃是人之本性。”
“事情並非這麼簡單,當年的事,是由……上面的人召集所謂,而不是那十二個人自發的行爲。”鐵手終於忍不住說道:“這不是他們因爲泄憤而胡亂殺人……”
“上面的人?上面的人說得話,你就相信,那你這顆腦袋長出來是幹什麼的?只拿來吃飯的嗎?呵呵……恕我直言,十二年前上書的八君子,幾乎個個都是蠢蛋,看來他們的家人亦然!”墨非一笑,說道:“當八君子的上書被蔡相得知,所以他就能夠直接截殺這八君子,哪怕皇帝明知道是他乾的,他也不怕,憑什麼?你要知道,皇帝纔是一個王朝最高統治者,可以隨便殺人的那種,蔡相他居然敢跟皇帝硬頂硬的幹,這說明了什麼?”
“什麼?”
“這說明蔡相的問題,根本不是一個簡單的刑事案件了,什麼貪污受賄、什麼買官賣官,這些對蔡相而言,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問題在於,這是一件政治鬥爭,只是關於皇帝和蔡相之間的行政權爭奪罷了,誰纔是南宋這個帝國機器的控制者。八君子所謂的蔡相貪污受賄的證據,即便是交給了皇帝又能怎麼樣?難道皇帝敢在蔡相掌握了大量禁衛軍的情況下,當場將蔡相拿下?別逗了!只不過能夠稍微給蔡相添點堵,僅此而已。”
墨非說道:“這八個人,本身就沒有足夠的政治素養,沒有大局觀,做人做事都太過天真,是不適合當官的,偏偏當了官ꓹ 結果害人害己……”
“難道他們一心爲民,一心想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ꓹ 爲此踐行,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在你眼中ꓹ 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嗎?”鐵手隱含着怒火,說道。
“不在其位ꓹ 不謀其政,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ꓹ 當官的就是搞政治ꓹ 是一門非常深奧複雜的學問,絕非看看聖賢書,窮經皓首就能夠做好的。不是說他們心不好,人品不是什麼,而是他們的所作所爲,對事情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偏生還搭上了全家的性命ꓹ 這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所應該做的事情……所以他們做的是,可以說是有意義的ꓹ 也可以說是沒有意義的。”
墨非說道:“而且我想問問ꓹ 明明是蔡相首先突破政治底線ꓹ 去刺殺這十二人的家人ꓹ 罪魁禍首就是蔡相,爲什麼這十二人不選擇去刺殺蔡相呢?再加上八君子本身就對蔡相這個執政者不滿意ꓹ 殺了蔡相ꓹ 將權位還給皇帝ꓹ 這豈不是皆大歡喜?偏偏去刺殺一個除了泄憤,毫無作用的盛鼎天?”
鐵手一愣ꓹ 對啊,爲什麼他們當初十二個人沒有想到去刺殺蔡相呢?
要知道,這十二個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莊稼漢,而是十二個高手,最起碼,都是二流頂尖高手打底,至少一半都是一流高手,哪怕對蔡相而言,都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只要他們不犧生命,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嘿!我想,大約是有人不想讓蔡相死得那麼早吧……甚至心中陰暗一點,未嘗不能認爲,他是想以八君子闔家滅門的案子,襯托蔡相的殘忍……”墨非一笑。
“不要再說了!”
鐵手可是受到儒家文化異深的人,墨非說的話,未免也顯得太大逆不道。
“我瞎猜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有這個可能性吧?這就是一個政治家該有的素養,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所有人,然後衡量所有事情可能的風險和收益,作出最佳的選擇……如果有人天生認爲一個人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永遠不會做錯什麼事情的,那這個人就不會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墨非笑道。
死了兩千年的孔夫子、不存在的上帝,如果他們真的再出現在信徒面前,你看那些信徒還會不會把他們當做信仰對待……
“不過關於盛家,他們是出賣者的可能性真的不大……”墨非嘆了口氣,說道。
“爲什麼這麼說?”鐵手道。
“我看過卷宗,因爲盛家三十二口,死得太容易了,除了盛鼎天本人有點武力值外,就沒有進行過什麼有效抵抗,直接就被那十二元兇一個個的殺死。假如盛鼎天就是告密者,他會不怕報復,不做一點準備,不安排大量護衛看家護院?這不像一個剛剛做了出賣朋友的人的所作所爲,除非他天生臉皮就厚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否則他一口氣害死了那麼多的朋友,換取榮華富貴,肯定會心虛,肯定貴疑神疑鬼,懷疑身邊所有人都可能會要害他……”墨非道。
隨着墨非和鐵手的對話,現場的戰鬥也出現了轉折點。
冷血哪怕爆種,化身狼人,功力大增,顯然也不可能是諸葛正我的對手,沒有幾下就被諸葛正我按在地上摩擦。
而無情和西門公子的戰鬥,也漸漸進去了尾聲。
無情靠着鐵手做出來的黑科技腳架,雙腿殘疾的弱點,幾乎已經不存在,靠着詭異的念力,以及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手法,徹底將西門公子壓入了下風。
“事情還沒有搞清楚,捕風捉影而已,你就想殺我泄憤,你們究竟是捕快,還是殺手?”諸葛正我按着冷血嚴肅道。
事實上,十二元兇,根本就不是他殺的。
“好個賤種,被諸葛正我這個匹夫教得真是厲害!”西門公子大口大口的吐血鮮血:“但是你也不要得意,你們盛家,都是一羣賤種,等老子下了地獄,還要再殺他們一次,讓他們連鬼都做不成!”
“死!!!”
無情極怒的一聲低吼,一鐵杖朝着西門公子的腦袋打了過去。
“嘭!!”
直接將西門公子的腦袋像保齡球似的,打飛了出去。
無情殺了這個十二年前滅了自己家門的仇人,呆愣愣的站在他的無頭屍體面前,不知道在想什麼。
“崖餘,你沒事吧?”
諸葛正我想過來攙扶無情,卻被無情一下子打開了手臂,她死死的盯着諸葛正我,說道:“當初,你告訴我,滅我盛家三十二口的兇手,都被你擊斃了,但是歐陽大爲什麼還活着?這個斷了我雙腿的西門公子,爲什麼還活着?你到底欺騙了我什麼?”
諸葛正我默然無言,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時候,六扇門的大批人馬也來了,由六扇門僅剩的一個捕頭岑衝帶隊。
六扇門原本的捕頭,韓龍死在了安世耿的手裡,還被做成了殭屍,冷血歸了神侯府,姬瑤花被戳穿了安世耿臥底身份,逃跑了,如今六扇門只剩下了一個捕頭——岑衝。
捕神又在這關口死了,六扇門自然是有岑衝接位,在皇帝沒有指派新的六扇門總負責人前,岑衝算是一把手了。
“西門公子通知我們六扇門,諸葛正我要見他,還說,諸葛正我要殺人滅口。”岑衝來了之後,檢查了一下西門公子的屍體,嘆道:“可惜我們來晚了一步。”
“我來見他,只是爲了查明捕神的血案。”諸葛正我道。
“諸葛先生,你不會以爲簡單幾句話,就能夠洗脫你身上的嫌疑吧?”岑衝道。
“我明白,我會跟你回六扇門。”諸葛正我轉身對鐵手道:“遊夏,去找王爺,向他稟告這裡發生的事情。”
“無情姑娘,這西門公子是你殺的,不好意思了,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
岑衝一揮手,當即便有隸屬於六扇門的女捕快,拿着鐐銬枷鎖,朝着無情而去。
“等一下!”墨非淡淡的開了口。
他自然不可能眼看着無情被六扇門的帶走,然後用筷子粗的鋼針,封住全身的奇經八脈。
“怎麼?墨公子要阻攔六扇門執法嗎?”岑衝將手按在了刀上,,說道:“諸葛正我和無情姑娘身上有莫大的嫌疑,六扇門不可能置之不理。不過墨公子可以放心,我六扇門必然會以禮相待無情姑娘,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的。”
“六扇門執法,我自然是不敢阻攔的,但是閣下,是六扇門的人嗎?”墨非微微一笑,說道。
“墨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岑衝面色一變,說道:“岑某在六扇門做了二十多年的捕快,我不算六扇門的人,誰還能算六扇門的人?”
“岑衝捕頭自然是六扇門的人,但是閣下可不是岑衝捕頭啊!”墨非輕笑道。
“墨公子你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在戲耍岑某?”他眼神已經綻放出危險的光芒。
墨非看向“岑衝”,眼眸一閃,變成幽藍色。
在“岑衝”身上的僞裝,便逐漸卸掉了。
“嘶——!!!”墨非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傢伙,我特麼直接好傢伙,岑衝直接由一個粗狂大漢,變成了一個非常非常胸狠的女人……
唉,可惜了這個女人,好端端的正道不走,偏偏要去做歪門邪道,真是可惜了你的胸狠……
摻和到殺捕神這種事情中來,我也沒辦法幫你洗白啊!
如煙看了看周圍原六扇門的人,對她拔刀相向,圍在中間,看着墨非的目光都快要噴出火來了:“你竟然敢破我易容術?”
“原本我也懶得理你,但是誰讓你抓了諸葛正我這個正主還不夠,還想順帶捎上無情呢?”墨非輕哼一聲,說道:“無情,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欺負的,我的女人,只有我才能欺負!”
無情猛地一下子擡頭看向墨非,目光怔怔。
在得知諸葛正我一直在欺騙她,殺了她盛家三十二口的元兇都活得好好的,無情的世界觀都幾乎崩塌,她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否有自己能夠繼續信任的人……
這個時候,墨非還願意站她這一邊……
“易容術,竟然是易容術!”冷血驚訝了一下,他也逐漸回過味了,竟然有人把易容術玩到了這種程度,那麼自然不可能只僅僅侷限於一個岑衝……他想了想,說道:“我在歐陽大家裡看到的諸葛正我,莫非是你假扮的?”
順着這條思路,再去看整個諸葛正我滅口十二元兇和捕神的事情,似乎可以有了另外一種解釋。
如煙根本沒有理冷血,而是眼睛提溜轉,在想怎麼脫身。
她本身充其量也就是個一流高手,最多和無情、鐵手、冷血、追命一對一佔上風,二打一都不行,更何況原地四大名捕,還有諸葛正我,以及六扇門的大批軍馬……
殺捕神,她只是打了個醬油,以諸葛正我的面貌將捕神給騙了出來,真正幹掉捕神的人,是安雲山,一個修煉吸功大法的風清揚……咳,糟老頭子,安家真正的主人。
“你們不用懷疑了,安世耿被捉,審判,作爲安世耿老爹的安雲山可不會閒着,他憑藉蔡相的權勢,偷盜了安置在大內的諸葛正我原本的武器天罡五雷,然後以這個女人的易容術,化身爲諸葛正我,追殺十二元兇,獵殺捕神,除掉諸葛正我的同時,掌控六扇門這一暴力機構。報仇雪恨,還爲他後面得事情做鋪墊。”墨非懶洋洋的指着如煙,說道:“所以面對這等邪魔外道,不用和她講什麼江湖道義,大家一起併肩子上吧,拿下她!”
老實講,如果不是如煙非要把無情牽扯進入其中,他其實未必願意搭理他們。
南宋的興亡,關他屁事啊?
如果讓安雲山篡位,改朝換代,以安雲山生財有道,將一個安家經營成爲南宋首富的CEO的本事,說不定比現任皇帝還要合適當一個執政者些。
爲此流血的,也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而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南宋朝廷的上流階級……
但是!
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不能牽扯到無情的身上。
這女人一生已經充滿了苦痛,家門被滅,煢煢獨立,身有殘疾,被最親之人隱瞞欺騙……她其實是一個值得被世界溫柔以待的善良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