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監生徐名時的案子,還是下官來主辦吧。”
“崔大人,你這是何意。”
“這個,徐名時的案子,不僅牽涉到國子監,官紳家族,還牽涉到復社,下官在前面辦理,大人在後面坐鎮協調,若是下官有什麼爲難的地方,大人出面,許多問題可以解決。”
吳宗睿盯着崔雲輝,看了好一會,才慢悠悠的開口。
“崔大人,我不過是從六品的推官,恐怕還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坐鎮協調,且不說國子監是不是會買我的面子,也不說其家族,就說這復社,我都沒有能力完全擺平,要說坐鎮指揮,也是府尹大人在後面坐鎮,你我都是具體辦理案件之人,都是做事情的職責,你說是不是。”
崔雲輝低下頭,沒有開口說話。
吳宗睿嘆了一口氣,緊接着開口了。
“崔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我雖然共事的時間不長,不過我的脾氣性格,你應該有所瞭解,分內之事做好,不推諉責任,我身爲應天府推官,該我辦理的案子,就算是遇見天大的困難和麻煩,也該我來承擔,如果遇見麻煩的案子就往後退,我還不如辭官歸家。”
“大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不用多說了,這個案子還是我來主辦,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會安排的。”
吳宗睿清楚,讓崔雲輝主辦這個案件,是詹士龍的意思,目的就是讓他吳宗睿避開矛盾,不要陷入到案子裡面,以免影響到了前途,崔雲輝不長時間就要到上元縣赴任,辦理這個案子之後,不管外界有什麼樣的意見,都會離開府衙。
崔雲輝僅僅是舉人的功名,能夠升任正七品的上元縣縣丞,已經達到了仕途的巔峰,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性。
至於說下一步如何應對,恐怕詹士龍和崔雲輝都沒有很好的辦法。
有好事情自己上,有難事讓他人承擔或者背鍋,這不是吳宗睿的性格。
吳宗睿說完,崔雲輝擡頭,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府衙大牢審訊室。
看着臉色略微發青、腳步虛浮的徐名時,吳宗睿內心已經明白了大半。
徐名時乃是南直隸松江府華亭人,南京國子監監生,且是復社的成員。
卷宗裡面,有關徐名時家族的情況幾乎沒有,身爲國子監監生的徐名時,並未居住在國子監,而是在距離國子監不遠處租賃的府邸,而且府邸裡面還有不少丫鬟和下人。
能夠有如此的氣候,其家族肯定不一般。
吳宗睿非常清楚徐名時的家族背景。
徐名時祖上乃是赫赫有名的徐階,嘉靖朝後期與隆慶朝初年的內閣首輔,萬曆十一年病故,贈太師,諡號文貞。
徐階病逝雖然快五十年了,可是其個人和家族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不過歷史上的徐階,雖然舉薦和培養了張居正這樣的名相,但是在家人的教育方面非常失敗,其晚年歸家之後,任由自家的子弟橫行鄉里,大量的購置田產,兼併土地達到了二十多萬畝,其子弟和家奴不僅橫行鄉里,還爲非作歹,導致天怒人怨,告狀信堆積成山,當時的應天巡撫海瑞秉公辦理此案,懲戒了徐家的子弟和家奴,徐階居然拿出來三萬兩黃金,賄賂朝中官員,導致海瑞被罷官。
由此可以看出徐家的家風如何。
經歷了萬曆和天啓兩朝,徐家的權勢依舊顯赫。
徐名時是國子監監生,按照大明律,沒有被剝奪功名的時候,不能夠羈押在大牢,所以吳宗睿此次是傳喚徐名時到府衙大牢的審訊室。
“你就是徐名時,南京國子監監生嗎。”
徐名時的臉色微白,可能是府衙大牢審訊室的氛圍,讓他感覺到不自在。
“在、在下國子監監生徐名時。”
“找你來所爲何事,你應該清楚,本官亦不願多說,你將所犯的事宜,全部稱述一遍。”
“大人,在下冤枉啊,都是那蔡家誣告在下。。。”
“哦,如此說來,上元縣衙辦理的這個案子,乃是無中生有了。”
“這個,在下不知,大人,在下真的是冤枉,在下與翠屏姑娘情投意合,絕無強搶和霸佔的意思,大人可以詳查,在下若是亂說,甘願承受一切的處罰。。。”
“哦,你的意思是說,你與翠屏姑娘情投意合,蔡家誣陷你,上元縣衙偏袒蔡家,胡亂斷案,你是冤枉的。”
“是的,是的,大人,在下就說這個意思。”
吳宗睿笑了,看看身邊正在伏案疾書的崔雲輝。
“崔大人,徐名時剛剛說的話語,你記清楚了嗎。”
“大人,下官記清楚了,徐名時認爲自身遭受蔡家的誣告,上元縣衙偏袒蔡家,胡亂斷案,自己是冤枉的,懇求大人重新調查,若是調查徐名時存在問題,其甘願承受一切的處罰。”
吳宗睿點點頭,回過頭看着徐名時。
“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這、這個,大致是如此的。。。”
“混賬,你當本官是什麼,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紅口白牙說出的話語,轉臉就可以不認嗎,本官告訴你,你若是在這裡都耍滑頭,本官一定重重的處罰你。”
“大、大人,在下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很好,崔大人,將供詞交給徐名時看看,若是沒有異議,讓其籤供畫押。”
等到徐名時籤供畫押之後,吳宗睿神色瞬間陰沉。
“徐名時,你身爲國子監監生,應該是知書達理,明白籤供畫押的後果。”
徐名時楞了一下,隨即強撐着開口。
“在下明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在下既然籤供畫押,肯定承認。”
“很好,崔大人,讓獄卒將翠屏姑娘帶來,與陳名時當堂對陣。。。”
陳名時的臉色瞬間煞白,身體也微微顫抖了。
“大、大人,您這是何意,翠屏姑娘本就是蔡家的丫鬟,自然是爲着蔡家說話的。。。”
“怪了,剛剛你不是說過,你和翠屏姑娘情投意合嗎。”
“在下與翠屏姑娘的確情投意合,只是後來蔡家橫加干涉,翠屏姑娘不敢得罪蔡家,故而誣陷在下的。”
吳宗睿冷冷一笑,揮揮手,示意崔雲輝暫時不要叫獄卒。
“哦,你這樣說,聽來也有些道理,那本官再來問你,上元縣衙審訊此案的時候,你是如何說的。”
“在、在下據理力爭,證明了自身的清白,都、都是蔡家誣告,買通了縣衙。”
“且慢,蔡家買通了上元縣衙,偏袒蔡家,胡亂斷案,你爲何籤供畫押啊。”
“在、在下是被迫的,無奈之下籤供畫押。”
“詳細說說,縣衙是如何強迫你籤供畫押的。”
“這、在下記不起來了,到了縣衙,遭受蔡家的誣陷,在下怒火攻心,神志都不是很清楚了,故而可能隨意的籤供畫押了。”
“不對啊,你在縣衙的供詞,都在這裡,說的清清楚楚,剛剛你也說了,你還在爲自身據理力爭,可是這所簽署的名字,筆跡清楚,乾淨利落,怒火攻心之下,你是如何寫出來的。”
徐名時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本官再問你,縣衙審訊此案,你上堂有幾次啊。”
“有、有三次。。。”
“你的意思是說,三次的上堂,你都是怒火攻心嗎,都是情急之下籤供畫押嗎。”
“是、是的。。。”
“很好,那本官就請你的訟師出來,與你對質一番吧,可惜啊可惜,你的訟師,也不是很專業,更談不上忠心,崔大人,提訟師到堂。。。”
吳宗睿的話還沒有說完,徐名時身體劇烈的顫抖,慢慢的癱倒在地上了。
“哦,徐名時,你莫不是也準備說,本官偏袒蔡家,誣陷你吧。”
“不、不敢,在、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神情萎頓的訟師出現在審訊室,開口說話還不到一刻鐘時間,徐名時徹底崩潰了。
。。。
半個時辰之後,徐名時和訟師悉數被暫時羈押在府衙的大牢。
崔雲輝看着吳宗睿,臉上出現了笑容。
“大人,您真的厲害,徐名時再一次的籤供畫押,與上元縣衙的供述基本一致,而且還供述了與訟師相互勾結,意欲翻案的企圖,拿到了這些證詞,您可以直接斷案了。”
“崔大人,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徐名時這種紈絝子弟,每日裡花天酒地,聲色犬馬,哪裡有什麼學識和骨氣,更不可能有什麼見識,他還以爲耗費錢財四處活動,就能夠掩蓋一切,我是替徐閣老悲哀,後輩如此,徐閣老九泉之下豈能安寧。”
“大人,下官建議,這兩日就可以判決了。”
“彆着急,事情纔剛剛開始,此案證據確鑿,上元縣衙爲何不能夠直接斷下來,還不是徐名時背後有着不一般的關係,這些人蠢蠢欲動,早就跳出來過,我們何不利用這個機會,讓徐名時背後之人,再一次的跳出來,好好的露露臉。”
“大人,下官以爲,這樣做太冒險了。”、
“我知道,沒有辦法,我們必須這樣做,否則徐名時背後之人,推波助瀾,暗中予以中傷,對你對我都是不利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下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