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九月初一,辰時。
在家賦閒兩月有餘的吳宗睿,來到了南京吏部。
吏部主事盧發軒在門口等着吳宗睿。
吳宗睿大膽彈劾都察院御史以及六科給事中的事宜,早就在南京六部和都察院傳的沸沸揚揚,讓他一時間成爲諸多官吏重點關注的對象,絕大部分官吏不看好吳宗睿,認爲其膽子太大了,居然敢彈劾巡按御史、監察御史以及六科給事中,這是給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煩,不管朝廷派人前來調查的情況如何,吳宗睿都討不到好。
吳宗睿在家賦閒的這段時間,幾乎沒有人到府邸去拜訪,唯有盧發軒去拜訪了兩次,上元縣縣丞崔雲輝拜訪了一次。
患難見真情,關鍵時刻才能夠體味人心。
“路廷兄,是在等我嗎。”
“當然是等你了,瑞長兄,也不知道你哪裡來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於彈劾御史臺和六科給事中,看看,在家賦閒了兩月有餘,總算是知道其中滋味了吧。”
“路廷兄說笑了,我在家兩月有餘,你不是也上門兩次嗎,要我說你膽子也太大了,明知道我是被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關注的人員,還敢前來拜訪。”
盧發軒沉着臉開口了。
“別轉移話題,我還真的要提醒你了,今後一定要注意。。。”
“路廷兄不用多說,我已經做了,後悔也沒有作用了,今日到吏部,想必朝廷有結論了,不管朝廷如何的處置我,我都認了,路廷兄,所謂樹倒猢猻散,失意的官員,門庭冷落鞍馬稀,衆人都是避之不及的,你卻兩次來拜訪,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盧發軒看了看吳宗睿,扭頭看看四周,長嘆一聲開口了。
“瑞長兄,其實我以爲你的彈劾,頗有道理,這巡按御史、監察御史和六科給事中,做事情也太過分了,不分青紅皁白,逮着就彈劾,不管不顧地方的實際情況,更加可惡的是,他們到地方上巡查,居然因爲地方官吏接待不周彈劾,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居心。”
“不說了,不說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趕快到吏部去,看看是什麼結局。”
“瑞長兄,我以爲局面不會太差,若是朝廷要處置你,也不會由南京吏部出面,朝廷早就派人來了,帶你到京城去了。”
“路廷兄說的是,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要不然京城也來人了。”
兩人相視一笑,朝着吏部走去。
依舊是南京吏部文選清吏司。
所不同的是,出現在吳宗睿面前的,是南京吏部左侍郎。
就連陪着吳宗睿一同來到文選清吏司的盧發軒,臉色都變化了,能夠讓吏部左侍郎出面宣讀的必定是聖旨,不會是京城吏部的敕書。
這意味着什麼,吳宗睿和盧發軒都不清楚了。
吏部左侍郎看了看吳宗睿,面容嚴肅開口了。
“吳宗睿接旨。。。”
“臣滁州知州吳宗睿接旨。”
吳宗睿跪下了,吳宗睿身後的盧發軒也跟着跪下了。
“。。。敕封吳宗睿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兼任淮安府知府,欽此。”
“臣叩謝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吳宗睿舉起雙手,從吏部左侍郎手中接過了聖旨,這是他第一次接到聖旨,第一次看到聖旨。
吳宗睿身後的盧發軒有些發愣,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他這個南京吏部正六品的主事,好像沒有什麼事情,爲何也要跟隨吳宗睿來到文選清吏司。
更加讓盧發軒難以理解的,是皇上的聖旨。
被敕封爲都察院正四品僉都御史的官員,大都是重用的,或者是到地方出任巡撫,或者是進入軍中指揮大軍作戰,偏偏吳宗睿,以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身份,出任正四品的淮安府知府,這太奇怪了。
可不要小看右僉都御史這個職務,這代表吳宗睿有了直接給皇上寫奏摺的權力,而且其寫出來的奏摺,絕大部分都會直接到皇上的手中。
果然,吳宗睿起身之後,吏部左侍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吳大人,這是專奏密摺,還請你收好,專奏密摺之作用,我就不多說了,恭喜吳大人了,在家賦閒的時間不短了,儘快到淮安府赴任。”
吏部左侍郎的話語很有意思,沒有要求吳宗睿首先到都察院去赴任,而是趕赴淮安府上任,也許是知曉吳宗睿對都察院不感興趣吧。
府邸門口,一直在廂房等候的曾永忠,早就忍不住了,早早就在門房等候,看見吳宗睿下了馬車,立刻迎上去了。
“大人,情形如何啊。”
“我被敕封爲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兼任淮安府知府,即刻去上任。”
“大人說什麼,怎麼會如此啊。”
“這是皇上的聖旨,先生看看不就清楚了。”
“罪過罪過,這是皇上給大人的聖旨,我怎麼能夠隨便看啊。”
“什麼啊,先生是什麼人,有什麼不能看的。”
“大人不要在這裡拿出來聖旨,還是回到廂房去說。”
曾永忠臉上帶着不解的神色,跟隨在吳宗睿的身後,進入府邸,徑直來到廂房。
吳宗睿的前途,與曾永忠息息相關,如果吳宗睿遭遇到貶斥,曾永忠很有可能無事可做,不得不開始再一次的遊歷。
進入廂房,曾永忠關牢了門,看着吳宗睿放在桌上的聖旨,恭恭敬敬的稽首行禮之後,才小心的打開。
看完了聖旨,曾永忠略微思索,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要恭喜大人了。”
“先生爲何如此說。”
“大人彈劾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本就是天大的事情,皇上和朝廷肯定是首肯了大人的奏摺,本打算重用大人的,只是這樣做太不給都察院面子了,故而敕封大人爲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讓大人融入都察院,化解與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之間的矛盾,退一步說,就算是大人一時間無法化解這些矛盾,都察院的監察御史以及六科給事中,也不敢輕易彈劾大人了,因爲大人同樣可以彈劾他們,而且彈劾的力度更大。”
“先生分析的不錯,我也有這樣的想法。”
“至於說讓大人出任淮安府知府,就是朝廷對大人的重用了,誰都知道淮安府是漕運總督府所在地,亦是京杭漕運的龍頭,淮安府衙的一舉一動關乎漕運,這些年淮安府知府的主要職責,就是協調漕運的諸多事宜,大人出任淮安府知府,一定是朝廷想着大人在漕運中立下功勞,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而後就可以巡撫地方了。”
“先生分析太精闢了,學生佩服。”
“大人萬萬不要這樣說,當初大人決定彈劾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我一直都爲大人擔心,覺得此事太過於懸乎,現在看來,我是萬萬不及大人,大人恐怕早就將一切都預計好了,纔會有彈劾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的大膽舉措。”
“先生,你說的也太神了,我哪裡有那麼厲害,只是看不慣陳堯言的舉措,一時的氣憤之下,纔會寫出這等彈劾奏摺的。”
曾永忠笑了笑。
“大人在我的面前就不要過於謙遜了,大人放心,這些事情我心中有數,絕不會對外吐露半個字。”
“不說這些了,先生做好準備,我們一同趕赴淮安府上任,午時過後,我到南京都察院去報備,不管怎麼說,也要見見都察院的唐大人。”
“大人說的是,家中準備的事宜,交給我就是了。”
吳宗睿表露出來急切的態度,想着儘早赴任,這是正常的。
曾永忠離開廂房,前去準備,吳宗睿來到書房,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朝廷的安排他太滿意了,怎麼都想不到,居然是出任淮安府知府,這對於他吳宗睿來說,意義非凡。
信義幫護衛駐地在淮安府,信義幫的總部也在淮安府,吳宗睿出任淮安府知府,意味着他能夠完全掌控信義幫和信義幫護衛,只要他願意,可以親自參與其中所有事情了。
正是這個原因,吳宗睿迫不及待的想着趕赴淮安府上任。
至於說南京都察院,前去報備,見見都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濟大人,就可以了,反正他這個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主要職務還是淮安府知府。
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與京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品階一樣,意義絕不一樣,若是吳宗睿這次被敕封爲京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無論如何都會出任地方巡撫,而不僅僅是淮安府知府,當然,在吳宗睿看來,淮安府知府的位置,遠遠比巡撫要強,因爲他需要。
尚未到午時,盧發軒前來拜訪了。
看見盧發軒臉上止不住的笑容,吳宗睿有些奇怪。
“路廷兄,你這是怎麼了。”
“瑞長兄,我被朝廷敕封爲滁州知州,明日就要去上任了。”
“什麼,有這等的事情啊,恭喜你啊。”
“瑞長兄萬萬不要這樣說,我專程來拜訪,就是感謝你的,我沒有什麼依靠,按說不可能出任滁州知州的,思來想去,這裡面有瑞長兄的功勞,謝謝了。”
盧發軒站起身來,向着吳宗睿稽首行禮。
“瑞長兄,還有一件事情,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大人,遭遇朝廷訓斥,被免去給事中之職,保留功名,責令回家閉門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