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宗睿和曾永忠出現在南京登萊新軍軍營之中的時候,盧發軒猝不及防,震驚之中帶着驚喜,濟南府城距離南京城近一千四百里地,距離遙遠,來一趟可不是嘴上說的那麼簡單。
“盧大人,你在南京做的很不錯,聽聞南京六部的不少官吏,都願意留下來做事情,不管他們是不是自願的,只要他們願意留下,我們看結果就行了。。。”
吳宗睿還沒有說完,盧發軒的臉就有些紅了,他專門給吳宗睿寫去了信函,告知了南京城內官吏以及讀書人的情況,雖然大部分的官吏都選擇留下來,不願意繼續做官的只是極少數,但南京城內的議論很多,好多人都說盧發軒幫助吳宗睿造反,乃是大逆不道,且作爲大明陪都的南京城,讀書人很多,他們的議論足以影響到南京的穩定。
更加令人惱火的是,留下的那些官吏,說話做事情好像都矮人一等,沒有底氣,不敢與諸多的讀書人辯論,也不敢放手做事情,講武堂不可能短時間之內培訓所有留下來的官吏,官府不能夠陷入到癱瘓之中,所以這些沒有底氣的官吏,還是要咬着牙做事情。
盧發軒嘴上說的很嚴厲,實際上很少採取強硬的做法,身爲讀書人,他擔心史書的口誅筆伐,也擔心因爲自身的莽撞,給吳宗睿帶來不可預料的麻煩。
吳宗睿和曾永忠專門到南京城來,在盧發軒看來,肯定是爲了這件事情。
“大人,曾先生,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也是想到南京城的情況複雜,爲了能夠穩定局面,就沒有采取多少強硬的手段,這才導致太多的議論出現,兩天之前,洪承疇大人遭遇到宋賢的辱罵,氣的躺在了府邸裡面,都無法做事情了。。。”
吳宗睿笑了笑,看着盧發軒開口了。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南京城曾經是大明的京城,且這裡的讀書人很多,士紳富戶更是數不數勝,還有復社等社團,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當然要拼命的擁護大明朝廷,其實他們的內心未必真正的擁護皇上和朝廷,他們所擔心的就是一旦改朝換代,他們的利益可能要遭受到巨大的損失,好了,明日辰時,先生和我到南京兵部去,南京城內四品以上的官員,以及城內有影響力的士紳富戶家族的族長,還有宋賢和張國維,悉數請到兵部去。”
盧發軒有些擔心,擡頭看見吳宗睿堅毅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
南京兵部,大堂。
百餘人來到大堂,讓整個的大堂顯得有些擁擠,來到大堂的人,既有留在官府繼續做事情的官員,也有辭去官職繼續留在南京城的人,還有張國維和宋賢等人。
張國維和宋賢兩人,因爲特殊的身份,更是因爲毅然辭去官職,得到了南京城內讀書人的追捧,幾天時間過去,秦淮河異常的熱鬧,復社專門在秦淮河舉辦了兩次規模頗大的聚會,張國維和宋賢就是聚會之中最爲耀眼的明星,受到了衆人的追捧。
得到應天府衙的邀請,張國維和宋賢本不打算前來的,不過聽聞了前往兵部的諸多人員之後,張國維和宋賢改變了主意,決定要前往兵部大堂。
張國維和宋賢並排走進兵部大堂的時候,衆人迅速的安靜下來。
張國維看着宋賢,笑着開口了。
“宋兄,離開這裡的時間不長,這次來了,怎麼感覺這裡頗爲齷齪啊。。。”
張國維壓根沒有看其他的官員,自顧着和宋賢說話,好像大堂裡面的衆人不存在一樣。
宋賢自然明白其中意思,笑着開口迴應了。
“張兄,正是因爲這裡齷齪,所以你我選擇離開啊,留下那些齷齪的人和齷齪的事情呆着在這大堂,等到今日過去,你我還要一同去遊歷,感受我大明江山之雄偉啊。。。”
大堂裡面非常的安靜,沒有人開口說話,或者說沒有人敢開口說話,張國維曾經是南京兵部尚書,大堂裡面的官員幾乎都是他管轄的官員,宋賢就更加的風光了,雖然只是京城兵部右侍郎,卻怒罵七省總督、令兵部尚書銜的洪承疇,而名聲大噪。
也不知道爲什麼,此次聚會的召集人,漕運總督盧發軒遲遲都沒有出現。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開口反駁,張國維有些得意了,以前他擔任南京兵部尚書的時候,雖然大權在握,卻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和權威,至少在南京城遊歷的讀書人,對他的評價不是太高,現在不一樣了,因爲不願意爲吳宗睿效力,張國維得到了南京諸多讀書人一致的讚譽,威望突然之間提升了。
“宋兄,我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這裡面的空氣怎麼如此的污濁啊。。。”
宋賢跟着開口。
“張兄,北宋陶淵明的《愛蓮說》不是有句話嗎,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今日在這大堂之中,你我就是那愛蓮,何必在乎其他的污濁呢。”
張國維笑着點點頭。
“宋兄說得好,說得好啊,如此我們勉強在這裡逗留一會,一會大戲上演之後,你我再來說說這天下之事。”
張國維與宋賢一唱一和,其餘人則很是安靜,沒有人開口反駁兩人,也沒有人會自找無趣,大堂裡面的官員,全部都是兩榜進士,他們之中有人能力出衆,卻因爲運氣不佳,被安排到南京的六部出任官員,他們的心中本就有些壓抑,感覺到擡不起頭來,此番遭遇到張國維和宋賢的連番嘲諷,心情更加的惡劣。
也許是不滿足,張國維看了看周遭的衆人,臉上帶着不屑的神情開口了。
“諸位大人,你們都是朝廷的官員,在下與宋兄不過是閒人,無官無職,你們莫不會等到今日的聚會之後,強行的算計宋兄和在下吧。”
“記得某位大人說活,若是有人膽敢胡亂議論,甚至是禍亂地方,一定會嚴懲的,今日宋兄和在下在這大堂裡面,高談闊論,還好沒有議論到朝政。”
“不過在下也無所謂了,在下乃是鄉野草民,說幾句牢騷的話語,還要請諸位大人諒解,在下有時候就是管不住這張嘴啊。。。”
張國維剛剛說完,宋賢就擺擺手。
“張兄,萬萬不要這樣說,要說這責任,在下也是有份的,若是某位大人要嚴懲,在下肯定難脫干係,不知道是殺頭還是流放,在下還真的有些害怕,不過剛剛在下想到了于謙大人,土木堡之變後,我大明朝廷遭遇到滅頂之災,此時此刻於謙大人站出來了,力挽狂瀾,打敗了瓦剌,而後于謙大人遭遇到朝中奸臣的暗算,從容就義,想到了于謙大人,在下還真的是慚愧啊。”
“于謙大人的《石灰吟》。,在下今日的體味更加的深刻了。”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張國維對着宋賢豎起了大拇指。
“宋兄說的真好,在下佩服、佩服啊。”
說到這裡,張國維再次看向了大堂裡面的衆人,臉上鄙夷的神色並未消失。
“諸位大人,在下與你們曾經是同僚,你們之中很多人,留在了官府,今日可不要怪在下多嘴,你們捫心自問,皇上和朝廷待你們如何,你們居然認賊作父,在下爲你們所不齒,好了,今日雖然機會難得,可在下也不願意多嘴,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們若是一意孤行,在下也無話可說,在下言盡於此。”
張國維說完,宋賢自然也是要開口說話的。
“張兄說得好啊,您剛纔的話語,讓在下更加慚愧了,來到這裡之前,在下想到的還是潔身自好,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張兄的境界很高,在下自愧不如,今後在下還是要向張兄學習,以天下爲己任。。。”
大堂裡面的絕大部分人,都低下頭了。
堂堂的七省總督、領兵部尚書銜洪承疇大人,都被宋賢罵的躺在牀上了,大堂裡面其他的官員,不管是職位還是資格,都無法與洪承疇比較,怎麼可能開口說話。
這裡面也有不服氣的人,瞪着眼睛看着張國維與宋賢,無奈他們人微言輕,根本就沒有資格開口說話,就算是開口,也是自取其辱。
大堂裡面的氛圍更加的壓抑,唯有張國維與宋賢兩人,談笑風生,當所有人不存在。
其實這些不開口說話的官員,其中有人也在講武堂聽過一兩天的課程,思想上面是有所感觸的,只不過他們聽的課程太少,無法與張國維等人辯論。
慢慢的,有些官員感覺到奇怪了,今日盧發軒大人爲什麼要請張國維和宋賢到兵部的大堂來,難不成就是爲了讓兩人羞辱其他留在官府做事情的人,要知道衆人都是兩榜進士,都是讀書人之中的翹楚,怎麼可能忍受如此公開的羞辱。
有人看向了大門的方向,有人則是忍不住準備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