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白只有點頭允諾:“定不辜負殿下厚望!”才直起腰,正好杜甫和王維氣喘吁吁的走進來,這一身風塵僕僕的差點兒認不出來,李白看着二人恍惚了一下才確認,驚疑道:“兩位從嶺南迴來不成?”
難怪李白有此一問,李璲頭一眼都沒認出來……兩人的皮膚太粗黑了!活像百越之地的土猴子,但再仔細看去,緊身衣勒出的線條那是什麼……王維肩頭的鼓脹難道是三角肌?杜甫腰側的溝壑難道是人魚線?
李璲心裡很有和兩位大詩人比比拳腳的衝動。
李璲還是忍住了那個邪惡的念頭,畢竟人家只是鍛鍊了身體素質,又沒有學什麼長槍短打,不能那樣欺負人,何況就算打趴下兩位大詩人,李璲也沒法兒回到千年後去吹噓……畢竟無圖無真相不是?
王維雖然黝黑了臉龐,但依舊保持着恬淡的神情,頂多是向李璲行禮時露出了嘎啦作響的指關節和鼓起來的肱二頭肌,而杜甫草草的衝李璲拱手後就把關注點放在李白身上,掩飾不住興奮之情湊近去抓着李白的道袍,嘿嘿傻笑着冒出沒頭沒腦的話:“以後一起啦!”弄得李白莫名其妙的,纖瘦高挑的身軀又不好意思甩掉那雙糙手。
這時候高適帶着岑參也來了,場面再次熱鬧起來,老道尊司馬承禎知道接下來李璲有其他事辦,招呼着道門的人起身去跨院休息,李璲恭敬的把師尊攙出大殿後纔回轉來,卻聽岑參已經和那三個混熟了,正朗聲誦讀道:“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
另外四人點頭稱是,李璲大步跨來,人未至聲先至:“岑家郎好氣魄,幾日不見又成就了什麼功名了?快和本王說說!”
“他哪有什麼功名,他是誇讚殿下呢!”高適撫摸着大肚子笑道,岑參伸雙手又是指天又是指地、又是指東又是指西,感慨着:“光是這座江寧城,嘿,我去參觀了地下溝渠回來,那哪裡是陰溝?分明是一座地下城!管道里跑馬車都跑得開,我還問仲武先生是否有必要挖那麼大的工程呢,仲武先生就給我八個字: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岑參說着嘆口氣,深深的向李璲鞠了一躬,才接着說:“學生恍然大悟,殿下這是造了座可立萬世的城啊!”
這通兒吹捧讓李璲真是汗顏,當時那樣要求,不過就是想起前世的首都整天馬路上開拉鎖,很煩人,又聽說青島被殖民地化時,嚴謹的德國人進行了精益求精的建設,才決定一勞永逸的在此建設江寧,作爲今後的樣板!其實還差得遠呢,畢竟李璲不是學工程建築出身,也不是嚴謹的日耳曼血統。
高適卻在此時鋪開一張地圖,正是江寧城的地下管道線路圖,指着幾條線說:“這幾條主管道修得極爲寬敞整潔,每隔十米就有通風口和採光窗,而並不直接通行污水管等各種管道,屬下的意思可以開放它作爲江寧的特色讓人蔘觀,一來讓殿下的名望傳遍天下,二來也能做將來的參考。”
“準了!”李璲當機立斷,一巴掌拍在圖紙上,然後幫着重新捲起來,說道:“這些事仲武先生自己決定就好,先放一放,咱們先說遴選《盛唐詩》的事兒……”
“是是是,屬下忙糊塗啦!”高適撓撓胖頭,對那四人做個請的手勢,讓他們先說。李璲坐上主位,有侍從重新換上新茶來。
王維沉穩首先開口,卻繞彎子道:“殿下的詩文也是極好的,說什麼也要編纂進去,就放在皇上的詩作之後,將來也好讓普天下的人看到皇上的詩作就順便提起殿下,這有莫大的好處!不過……”王維本來恭順的低頭說話,此刻偷眼上瞄,看李璲並無不快的意思,才大膽說道:“恕下官直言,殿下盡多詞曲卻少有律詩,恐怕不太好辦……”
“哈哈哈!原來摩詰兄是擔心這個啊,小事一樁,”李璲還在想王維閃爍其詞啥意思呢,敢情是爲了詩與詞的糾結,不無調劑的玩笑道:“難道摩詰兄怕本王不擅長寫詩不成?”說着還調皮的眨眨眼睛。
王維心裡豎起中指,心道你會寫那你倒是寫啊!但嘴上不能這樣說,只好悻悻的搖頭,連稱不敢,但那期待的眼神很明顯就是讓李璲立刻顯擺出一首,也好大家開眼的同時信任你一下。
“長卿若在,就好了……”李璲緩緩起身,卻突然來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或許連高適都不明白,李璲爲何提到詩詞就突然想念那個劉星,要說起來那個劉長卿的詩文雖好卻還不足以和在座的人比肩。可李璲卻離了座,沉重的踏出一步,沉吟起來,望望遠空上的鴻雁,又徘徊幾步。五人看李璲真的要當場賦詩,誰都不敢出聲打擾,同時也是好奇的等待驚喜。
李璲眼眸開合間已經躑躅了七步,突然停駐正中,摺扇敲打着手掌琅琅吟誦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
苦情乍現!妙句生輝!
李璲滿臉惆悵裝的生動無比,心裡念着‘無量天尊’對沒出生的李商隱說對不起。可那五位可是目瞪口呆的任憑口水流下錦袍了。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工整的對仗不愧是著述《儀王對韻經》的殿下啊,意境更是巧奪天工,‘絲’通‘思’大家都明白,但一個到死方盡,一個成灰始幹,真真的用到了極致!
“此詩當爲苦情第一了,無法撼動啊!”李白輕聲的緩緩吐出這一句話,但安靜的現場每個人都聽到了,杜甫癱坐在軟墊上,更是眉頭緊鎖,同樣的青春年紀,自己怎麼就寫不出那麼經典的句子呢!杜甫雙手用力的揪着頭髮恨不能把自己提起來,頗有了無生趣的語氣說:“我服了!”
“可我不服啊!”這一聲爆喝竟來自恬淡性情的王維,頓時讓大家刮目相看,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兒呀?比杜甫還年少的岑參瞟他一眼,嘴上更沒把門的,還拱火道:“不服能怎麼着?兄臺那性子寫不出這樣詩歌的!”
嘰嘰喳喳李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做賊心虛,哪怕做了好多次,忙躲到一邊把李商隱這首詩工整的抄錄,遞出殿外讓侍衛派人快馬送去吐蕃,忙活起來纔算能假裝看不到那些或炙烈、或怨懟、或渴求、或無奈的眼神。
只有高適不以爲意,畢竟經的多、見的廣、看得開,打個哈哈摺扇敲在頭上,反而笑容滿面的勸慰垂頭喪氣的幾人:“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聖人的教導都忘了不成?且不說咱們凡人向夢受仙術的殿下認輸不丟臉,單論詩作,還有個風格問題嘛!子美在平實中見疾苦,太白隨流雲飄掀浪濤,摩詰的清新禪境,岑參的冰雪生機,各擅勝場嘛!”
高適這一說頓時揭開了大家的心鎖,紛紛點頭苦笑,只是唉聲嘆氣變作了自嘲揶揄的樣子。李璲一把冷汗這才暗暗的擦乾,趕緊借坡下驢道:“就是啊,本王也就是喜歡這花前月下暫相逢的情調,小氣的很吶!沒有旅途的眼界、沒有風沙的雄壯,永遠寫不出仲武先生那樣的氣魄的,呵呵,你們就把相思二字留給本王發揮吧,別都想着佔了去哦!”
這一玩笑總算讓氣氛又活躍了起來,六人一起開始品評天下的好詩,越說越激動,不同觀點和喜好間也是辯論激烈!王維只在最開始說了句“王勃的那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定然排前面的吧?王楊盧駱都是大才……”就再也插不進話了!
因爲岑參反駁了句:“可楊炯也就那句: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還湊合!還不如我的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呢。”王維只能安靜的去一邊做個抄寫工,最多自己嘀咕:“盧照鄰的名句:得成比目何辭死原作鴛鴦不羨仙,想必你會說大白話太俗……”但確實沒人理他。
“哈哈,不用爭那四個人了,依我說……”杜甫突然竄起來,眼中爍爍放光,朗聲吟誦道:“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爲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哈哈,各取一首就是了,倒是王家真真的詩才輩出,”杜甫掃一眼旁邊畫圈圈的王維,嘿嘿笑道:“王昌齡的黃沙百戰穿金甲就不提了,王之渙的一片孤城萬仞山怎麼樣?還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王昌齡都是大手筆吧?”
幾人根本沒聽到杜甫後面那句話,都被他即興賦詩吸引了!李白脈脈的眼神望過去,喘氣聲都急促起來,驟然提高了嗓門大吼:“子美剛剛那句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纔是大手筆!哈哈,拿酒來……”
看着他們此起彼伏的唱和,李璲心中嘆口氣想:李白、杜甫你倆還不夠老啊,你們的真正大作還沒問世啊!急死我了,你們要是再拖着,要不我先用用《將進酒》、《蜀道難》、《石壕吏》、《垂老別》……李璲忍了又忍,還是把激情褪去。
李璲最終還是剽竊了十首晚唐詩人的經典大作,才被放過。把這大殿讓給幾位已經癲狂的,李璲出來直奔工坊,早上傳來的奏報還捏在手裡呢,水泥工坊產能過剩的問題今天就得拍板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