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該怎麼當?直臣也分很多種麼?答案是肯定的,這不取決於大臣,要取決於你趕上了哪個皇帝。不瞭解皇帝的性格和想法就以諍臣自居,那是找死!別羨慕魏徵,畢竟太宗聖皇帝千古就一個,也別羨慕姚崇,誰叫你晚生了二十年,沒趕上玄宗虛心納諫的好日子。
李隆基什麼性格?一手創建了泱泱大國上下五千年最鼎盛的時代,任誰都會高傲的不得了吧?何況治國之外還是個擅詩文、通音律的全才!李隆基的臉色現在已經很陰沉了,心道朕去年想封禪泰山,你們橫攔豎擋說勞民傷財,好,錢財省下來了朕說給百姓修河工,你們左推右推說沒錢,好,朕的兒子自己掏腰包把黃河治理了,你們參劾他干政,遠遠轟到淮南去,給朕表一表孝心,又邀寵了?
“牛愛卿以爲這叫邀寵?”李隆基的語氣已經不善了,就算心知李璲就是邀寵,但朕可以說,你不能說!既然你非要搶着說,那就不能是對的!
牛仙客那“邀寵”二字剛出口,他旁邊的好友陳玄禮就拽着他的腰帶拖回柱子後面!連帶兵的將軍都明白裡面的道道兒,牛仙客都不明白,可見他有多‘耿直’了……待要還想反駁一句“你拽我幹嘛?”陳玄禮虎目怒視他斥責道:“兒子哄親爹高興,需要理由麼!”
“不需要麼?”牛仙客一愣,脫口而出還犟一句。早有高力士見機的快,大喝一聲:“住口!滾出去!”
這時候若是別人叫他滾說不定牛仙客真就反應過來,滾就算了,要是滾出去也就安然無恙了,可偏偏是好心的高力士!牛仙客他不忿啊,向來不忿死太監!熱血上涌之時就沒了智商了,辯駁道:“皇家無私事,儀王把皇上的面目雕琢上古聖賢面目上,既是不敬聖賢也是不敬吾皇,請問陛下該如何處理儀王此舉?”
高力士的好心被當驢肝肺,乾脆不說話,牛仙客你這是嘬死吶?你的語氣是在逼宮嗎?陳玄禮在皇帝斜眼一瞟中也鬆開手,退開數步。李隆基深吸口氣把無名之火壓了又壓,冷冷的道:“朕此刻就答覆你朕要如何處理儀王璲,高力士聽旨,賜淮南道節度使李璲愛民如子的匾額一方,另太倉署、大盈庫、尚寶局各抽黃金百兩賜儀王府,算朕替劍南百姓向儀王李璲購糧之用!”
牛仙客幾十年的世界觀都瞬間崩塌了,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卻豎自疑問着:“這……這叫什麼……請問陛下,獎賞儀王璲的名目是什麼?”這人真是頑固不化啊,皇上發怒了你看不出來嗎?周圍一圈人都閃的遠遠的,生怕沾染上晦氣!
“還想要個名目?好好好!”李隆基真被這個瘋子加傻子都給氣樂了,連說三個好字,沒好氣道:“當爹的溺愛小兒子,可以嗎?哼哼,”李隆基自己說出溺愛兩個字了,擺明了就是情大於理,還要怎樣,皺皺眉實在不想再見到這個牛仙客,最後看一眼這張討厭的臉,擺擺手道:“素聞牛愛卿自幼熟讀兵書,有將才,着領定遠將軍銜往隴右節度使王忠嗣帳下效力去吧。”
有侍衛即可上來就架起了牛仙客,一邊往外拖一邊還小聲嘀咕着:“恭喜牛將軍領到去大漠中建功的好差使。”牛仙客這回閉嘴了,這哪裡是調任,分明是流放。
認便宜吧你!牛仙客啊,你要知道後來有個叫岳飛的接過十二道金牌,你還敢說自己冤嗎?你若看見有個叫方孝孺的連朋友都被算做一族一起凌遲,你好意思說自己冤嗎?
李璲沒在場,要不真得好好謝謝牛仙客,要沒有他激發了唐玄宗的逆反心理,很可能以李隆基的聖明會斥責李璲邀買人心、圖謀不軌!但此刻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這件事對牛仙客的影響,將來他再次重回中樞的時候,恐怕所有人都認不出他了。
就在這位兵部侍郎漸漸被人們遺忘的時候,真正最想搬倒儀王璲的人總算等來了好機會。
興慶宮的龍池殿坐落在西北角一隅,唐玄宗每次到這裡都有些偷情的興奮,唯一可惜的是這裡住的並非哪個宮娥命婦,而是皇帝明媒正娶的武惠妃。從王皇后被廢后,武惠妃專寵二十年幾乎陪伴了中國最鼎盛的那個盛世,真不知是否和她有關。反正李璲觀察過很久,找不到她比別的女子強在哪兒,得出結論就是:李唐皇族任性的喜歡武氏一門女子的獨特魅力。
這座小院並不顯得淒涼,幽林深處有燈火通明,四季各有花卉此起彼伏的開放,守護着這個女人不被王皇后的冤魂糾纏。武惠妃是信鬼神的,但更信人心險惡,自己學不了姑祖母的雄才偉略,那就學一點兒千嬌百媚也是好的,比如現在,皇帝丈夫在自己上面勇猛精進,要體諒他畢竟年紀大了,自己該主動挺臀扭腰的去迎合,才能維持五淺一深的最佳頻率。
看到自己的男人大汗淋漓了,武惠妃的長腿盤緊李隆基的腰,讓他停頓在最深處的柔軟,同時也能一吸一吸的加緊些,讓他休息片刻卻美其名曰自己的嬌嫩花瓣受不了了,藕臂如蛇纏上頸項可以安安靜靜的吻一會兒。
待到皇帝落了汗,武惠妃左右擺腰,讓那火柱接受全方位的密道擠壓,衝擊更廣泛的地域。武惠妃很清楚,只要自己的玉指在結合處輕捏幾下,那根柱子就能習慣性的更粗些、更滾燙!今夜不能草草了事,要保證皇帝勞累付出後能睡到明天中午……因爲欽天監的表章寫明瞭時刻的。
是的,當李隆基打着哈欠起牀,奇怪的疑問道:“這一夜睡得舒服啊,呵呵,咦?朕才睡了幾個時辰,怎麼外面還是陰着呢?不會已經到傍晚了吧。”
“哪兒就傍晚呀,三郎,快起來吃些點心,正是午時中天呢!”早就堅強的爬起牀梳洗好的武惠妃回到牀邊,指指外面幫李隆基更衣,這些事每次都是她親自做,只爲了給男人一個平凡百姓夫妻間那種家的感覺。等穿戴好,靜等着好奇心極強的李隆基先開口。
唐玄宗走到窗邊,呼啦推開,想象着該有烈日高照呢還用手搭涼棚,卻撲了空,外面灰濛濛的,這再擡眼望……“哎呀不好!怎麼會有天狗吞日的異象?”李隆基瞪大了眼睛不顧痠痛盯着高空,那裡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光圈,一個黑色圓盤遮蓋的剛剛好。李隆基嘴裡嘀咕道:“欽天監怎麼不見來報?”
“來過了,怕吵了三郎安睡,放下表章退下了。”武惠妃知道時候到了,從背後扽出一份表章來遞上,唐玄宗猛地抖開,上面赫然寫着:‘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奸猾當道。彼月而微此日而遂,東南基石傾覆之危’四行字,讀一遍就能牢牢記住,讖語給人的震撼強過其他色彩。
編寫讖語的關鍵在於不能說明白,但又要把握讀者的心理,令針對的人立刻往大家期待的方向上想。果然,李隆基把欽天監的表章扔在一邊,冷冷的把關鍵詞抽取出來說:“誰是奸猾?東南的哪裡?哼……”
李隆基一甩袍袖大步走出殿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於龍池殿範圍,往朝臣議事的南薰殿而去,武惠妃笑了,自己的任務完美的完成了,甚至沒有多費一句話……本宮只是在精確的時間湊巧搭個梯子,將來出什麼事和本宮無關耶!
看不到武惠妃調皮的擠眼,南薰殿裡又已經吵開了鍋,唐玄宗來到後屁股還沒坐穩,御史大夫李林甫就站出來奏事了:“天象有異,警示凡塵,奸邪禍亂朝綱,冤魂不得安息!臣參奏大理寺中丞吉溫草菅人命矇蔽聖聰,致使數百家蒙冤掛孝可謂天怒人怨,還請吾皇聖裁!”
李林甫這幾年以剛直敢諫著稱,有他帶頭,頓時一大片跪倒,紛紛開口痛呼着“天庭震怒啊請陛下爲冤魂昭雪”的哭腔兒。李林甫想得很美,自己參奏的是吉溫不是儀王,可謂進退有據——皇帝震怒要嚴查,就會扯出儀王,皇帝若不治吉溫的罪,那自己也沒有離間皇親父子的罪。
看着李林甫狠狠的一個頭磕在地上,滿朝文武十之**都跟在後面,李隆基剛剛一路趕來的急切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大臣之間爭權奪利黨同伐異很正常,但絕大多數人站在同一邊就很恐怖了……李隆基不理下面烏壓壓一片,側頭看看身邊的高力士,互相點點頭,心底頓時明瞭,什麼尼瑪的天象,這是借題發揮!
而且是早有預謀的借題發揮!否則欽天監乾的是預測的活兒、爲何到今早纔來稟報?朕聞到了陰謀的味道啊,你們還嫩點兒,朕經歷的陰謀和親手製造的陰謀還少麼,圖讖這招兒用了就不是一次了,哼,原本朕認爲吉溫是奸臣現在也不治罪他了!一個酷吏比得上你們這麼大幫朝臣結黨嗎?
李隆基嘴角發出冷笑的時候,底下跪着不敢擡頭的李林甫就感覺事情不妙了,偷偷回頭看到那麼多人給自己助威,心中頓時升起警兆——壞了!可是有些晚了。
還有少數人站着沒動呢,李隆基看向這一小撮人中打頭兒的,不是中書令蕭嵩、也不是京兆尹裴耀卿、甚至不是皇長子李琮,而是三大內侍監之一、自己的暗衛都督邊令誠……這就有意思了,李隆基伸手指指他道:“你今天怎麼上朝來了?”
“奴婢得了份半月前的《盛唐時報》,邊角處有篇短文奇思妙想,奴婢想給陛下看看。”英武中帶着陰柔氣的邊令誠笑道,袖中掏出一張紙,腳下飄起一片雲般就來到高高的御座上,那蠅頭小楷的標題赫然入目:‘辛卯日將發生日食天象的產生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