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夜白路過此地時,便看到那桂花樹下的身影。那隱忍的哭泣聲,竟比那嚎啕大哭,還讓人覺得心酸。
跟在身後的一個年輕官員,見赫連夜白眉頭微蹙了下,便以爲那蹲在樹下哭的女子,惹到太子心煩了。
他頓時覺得此時,是拍太子馬屁的最好時機。他走了過去,指着那桂花樹下哭泣的女子,呵斥道:“你是哪個宮裡的宮女,竟在宮內哭泣,可知這是……”
“你覺得她像宮女嗎?單大人。”赫連夜白走向了那蹲在樹下哭泣的女子,這般的近距離,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可他卻已經認出是她了。
單大人驚愕的回望了眼赫連夜白,又轉過頭去望着那依舊旁若無人,低頭壓抑哭泣的女子。這個女子的服飾雖不是很奢華,可那頭上的寶石金釵,確實不像一個宮女可以戴的起的。
難道她是宮中的某位小娘娘?就算是,也估計是位未得盛寵的無名之女。
柳綺琴低着頭,咬着錦帕似是決堤般的哭泣着。她聽到赫連夜白的聲音了,可她卻不想理會。
赫連夜白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照樣的低着頭,蹲在桂花樹下暗泣着。
他走近她身邊,彎腰拈起她頭髮上的一片桂花瓣,勾脣笑說道:“沒想到你也會哭?就是不知道,你這淚水,是爲誰人而流的?”
柳綺琴擦乾了淚水,站起身來,淚眼微紅的望着他,口氣極差道:“我爲誰哭都和你無關,都不管你的事。”說完便轉身就要離去。
赫連夜白微怔,隨之輕輕一笑道:“原來你也會任性,也會哭鬧耍脾氣啊?”
柳綺琴不想理這個人。如果可以,她寧可和此人老死都不相遇。
“就算你不說,本宮也知道你是爲了誰。”赫連夜白望着她要離去的背影,懶懶的道了句。
今兒聽人說,午後母后宣陵王妃進宮小聚。
而依他的猜測,小聚只是個託辭,找她來爲了小文之事,纔是他那位母后的真正目的吧?
柳綺琴頓住了腳步,轉身望着那笑看着她,身着太子金龍服的男子。他那銳利如鷹般的目光,竟會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赫連夜白望着她冷漠的臉,眉頭輕蹙了下,似是無奈一笑道:“看着你對我的態度,我有種被仇視的錯覺。”
柳綺琴眸光清冷的望着他的笑臉,話語清淡冷漠:“綺琴不是愚蠢的人,不會笨到去和太子爲敵,更不敢視太子爲敵。”
單大人一直對於太子對這個女人的態度感到很奇怪,而今又聽那女子如此不客氣的和太子說話。
而太子呢?看起來並不在意女子對他的惡劣態度,反而眸光裡帶着一些縱容和寵溺。
他目光打量着那個清麗淡雅的女子。除了讓人感覺冷冰冰的外,這容貌身姿,都可說是上佳之品。
他在心裡點了點頭,記住了這一點。太子喜歡冰美人,喜歡這類有點小叛逆的女子。
赫連夜白緩步走過去,在她身前一尺處駐足。低頭笑看着她,那眸光裡是滿滿的趣味兒:“很好!本宮也不想和柳……”
“柳兒!”清淺帶笑的溫潤輕喚聲,打斷了赫連夜白接下來的話。一身銀線繡黑色寬袖錦袍的赫連寒雲,負手緩步溫雅走來。
柳綺琴回過頭去,便一剎那,被身後人攔腰拉入了懷中。耳邊傳來,伴着呼氣,低醇悅耳的溫柔聲音:“柳兒,我來接你回府了。”
柳綺琴對於赫連寒雲的出現,着實有些驚嚇,可其中卻也摻雜了一絲,連她也不是太清楚的喜悅。
赫連寒雲對着臉色不太好的赫連夜白,頷首見了一禮:“大皇兄!剛纔讓大皇兄見笑了。柳兒前些日子和臣弟吵了兩句嘴,沒想到她居然會像小孩子似得,躲在角落裡委屈的哭泣了呢!”
滿是寵溺和無奈的話語,讓人一聽就覺得心裡很暖。可柳綺琴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只感覺那緊摟她腰的那隻大手,滿是威脅的意味。臭狐狸,就知道欺負她,就知道威脅她。
單大人到現在才認出來,這個冷美人,原來就是中秋夜宴,一曲西域舞驚豔全場的陵王妃。那太子殿下剛纔的表現……豈不是在說明,他看上了自己的弟媳?
單大人爲自己的內心猜測,嚇了一身冷汗。低垂着頭,不敢再看這裡的三個貴人。他心驚膽戰的想着自己的未來,希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愚鈍的份兒上,能像放個屁似得,把他給放過了吧!
赫連夜白望了望赫連寒雲那總是溫潤淡雅的笑容,隨之便將目光似是有所期望的投向了柳綺琴。可對方卻依舊是那低眉順眼,淡漠疏離樣子。
他真的看不透,看不清柳綺琴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
她會因爲小文哭,亦會因爲赫連寒雲的冷情而難過。
可對他,她有着防備和懼怕。
她可以很隱忍他強迫她,對她爲所欲爲,而無一絲反抗。
亦可以因爲一點小事,而大膽無畏,迎難而上。
就如同那日,他輕薄她,她無動於衷。
而她只是踢了腳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她就敢擡手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更說出那樣強勢且霸道的話:她的人只有她能動?
呵呵!看來能成爲她的人,還真是一種幸福呢!
柳綺琴眸光觸及到了那由宮女伴着而來的盛寧兒,她掰開了腰間的那隻如鋼箍般的手,低首福身,對着駐足在赫連夜白身後遠處的盛寧兒,行了一禮:“綺琴見過太子妃!”
盛寧兒見赫連夜白皺眉的回頭瞅了她一眼,她面上微露尷尬。隨之收斂起心中的難過,緩步走過去,伸手虛扶了她下,脣角笑柔婉道:“陵王妃多禮了!”
柳綺琴低眸淺笑的站在那裡,似是在等着什麼。
赫連寒雲上前一步,對盛寧兒微頷首,拱手一禮:“臣弟見過大皇嫂!”
盛香兒輕點了下頭,算是回禮了:“陵王多禮了!”
柳綺琴覺得這樣的規規矩矩說話,似乎忒束縛人了。
赫連寒雲感覺到身邊的人在暗拉他的衣袖,他便趁勢反手握住了那隻柔軟的小手,脣邊笑溫柔,話語中滿是寵溺:“柳兒,不許胡鬧!”
啊?胡鬧?柳綺琴轉頭皺眉望着那對她笑的無奈的人。該死的赫連寒雲,她真是瞎了眼,纔會向他求救。
她暗地裡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奈何對方抓的太緊了。她又不敢太用力,以免過大的起伏,會惹來在場人的笑話。
赫連寒雲改拉手爲攬肩,低頭對柳綺琴低聲說道:“你如果想早些離宮,那就老實點。否則,我今兒個可就要留下來,在東宮裡用晚膳了。”
柳綺琴暗在他腰間擰了一把,脣邊淺笑淡雅,同樣低語回之:“你願意留下來,人家還不一定請你吃這個飯呢!”
盛寧兒看着他們二人耳語低笑,似乎在說着什麼有趣兒的事兒。她心下不由的羨慕起來,這樣纔是夫妻吧?恩愛纏綿,低語說笑。
而赫連夜白自然看到了柳綺琴使小性兒,暗掐赫連寒雲的那一幕。而赫連寒雲那看似無意的瞥他一眼角,實則呢?他在那溫潤的一眼中,看到了得意,與那淡淡的威脅。
威脅?赫連寒云何時敢威脅他了?
赫連寒雲不在和柳綺琴暗鬥,而只是轉過頭來,笑對赫連夜白夫婦道:“大皇兄,大皇嫂,柳兒……臣弟還有事,就先和柳兒離宮了。”
他溫笑的行了一禮,暗地裡卻瞪了柳綺琴一眼。這個女人,居然忽然掐他一把,差點讓他人前出醜。
盛寧兒點了點頭,笑溫婉道:“嗯!那陵王妃以後有空,就常來宮裡玩吧!御花園的秋菊快都開了!到時,還請陵王妃來宮裡,共賞秋日菊淡呢!”
柳綺琴頷首低頭,淺笑道:“太子妃之邀,綺琴定會來赴!”
盛寧兒知道,柳綺琴雖嘴上這樣說,可若她真邀請她,她卻未必會來。柳綺琴怕赫連夜白,她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明白。所以,只要能少見赫連夜白一回,她便會盡量推辭躲避。
赫連夜白似是在等着柳綺琴,等着她對他說些什麼。
可柳綺琴卻只是規矩的對他行了一禮,聲音疏離恭敬道:“太子殿下,綺琴告退!”
赫連寒雲對赫連夜白長揖一禮,便攜着柳綺琴的手,轉身離開了。
單大人偷瞄了眼赫連夜白的神色,發現太子殿下臉色很是難看,那雙眸中,似乎還跳躍着怒意的火焰。
盛寧兒微低着頭,似乎不願意多知或多看什麼。她心知,此刻赫連夜白的臉色定不會好看。而他臉色的不好看,卻是因爲別的女人離開而不悅。
赫連夜白對於柳綺琴的態度,可謂之非常生氣。她可以爲小文哭,可以和赫連寒雲暗鬧鬥氣。可對於他,卻只有冷漠,只有疏離,更有那讓他厭惡的恭敬。
柳綺琴,你,何時才能像對他們那樣對我?
而不是處處躲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