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黑髮的少女,步步走下神壇。
那雙漆黑淡漠的眼裡沒有一點光亮,暗沉得猶如無星無月的夜晚,僅僅只是看上一眼,便似要被那抹濃黑吸了進去,陷落無底深淵再也無力生還。
她的神色很淡,氣質也很冷,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沒有一點光亮,白皙肌膚之上一抹顏色寡淡的脣,看着便像是從來不會笑。
靜默的氣場凝滯了時空,唯餘下一人自那黑白交錯的空間盡頭緩緩而來。她的步子很輕很淺,身後那閃動着冷光的寒鐵兵器卻是叫人遍體生寒。
形勢在那一刻一瞬顛倒,任人宰割的女孩兒突然成了操縱生死的那一方,漆黑的眸子淡淡望下里頭空空的什麼情緒都沒有,對面的怪物在那一刻竟是不自覺的一個後退,烏黑的鮮血從口器破壞的洞中流出,隨着動作淌了一地。
腥臭的空氣中,黑衣少女緩緩的止了動作。她沒有穿鞋,頭髮也太長了都拖到地上了,站在一灘黑血之前她似乎有些猶豫着要不要向前,混沌空間裡氣氛再一次凝固,開始沉思的少女便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對外界沒了反應,怪物往後退了幾步,看着那表情空洞的臉,下一刻心中突然有了異動。
心念一起的那一刻怪物已是突然出手,攪動着腥風的半透明觸手一瞬從它體內爆出,朝着少女猛攻而去。觸手在空中亂舞,每一個觸手的盡頭都幻化出了一個猙獰的人頭,目眥欲裂血口大開。數張大嘴做着猛咬的動作從黑暗中疾飛而來,牙齒碰撞發出的劇烈聲響在空中蔓延,末日一般的恐怖景象瞬間就到了眼前!
下一刻,黑衣少女卻是神色未變,一瞬從後背抽出巨大的黑色連弩輕輕釦動了扳機。嗖嗖三聲箭響,弩箭擊出在空中擦出絢麗的火光,金色火花之中三支弩箭瞬間蛻變成了金箭,一支射入怪物頭頂,兩支固定軀幹,細碎的火光飄散一瞬映上少女清麗的眉眼,那一刻,她已是左手反手瞬間抽出身後的大劍,輕輕一個橫揮,在空中淺淺劃出了一道金線。
怪物在弩箭的攻擊下一瞬朝後飛去,身上的觸手卻是繼續急攻向前,猙獰的人頭狂嘯着一瞬觸上金線,明明只是那黑暗中的一道光亮,下一刻無數頭顱卻是在空中瞬間爆裂,黑紅色鮮血在那一刻飛濺而出,少女穩穩向後輕躍了一步避開血跡,左手大劍右手連弩,整個看着就像是個冰冷的人形兵器,落地的那一剎那,手中兩件兵器同時幻化,連弩化成了火炮一瞬射出兩個巨大的火球穿透了怪物的身體,另一隻手張出了一張巨大的金色漁網,頃刻將怪物整個籠罩了進去,下一刻漁網寸寸收緊,一瞬勒入了皮肉。
她不是好動的個性,使用的多是能站在原地揮一揮手就能發動的遠程攻擊,就像是跳一下衝一個都不太願意。只是那四樣兵器連番的攻擊卻是環環相扣恰到好處,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那麼突然,沒有一絲停頓犀利到了極致!
每一處攻擊都命中要害,每一個兵器都精準的算到了怪物的下一步舉動,狠狠限制了它的反擊。黑暗之中她甚至默默的張開了一個結界不讓它飛得更遠,一瞬重重撞上結界內壁的時候那漁網已經落下,所有武器的攻擊都砍出了它體內的黑血使得肢體沒有辦法再液化復原,而這漁網也是一樣,網絲寸寸陷入了皮肉,勒出縱橫的傷口來。
怪物已在瀕死的邊緣,口器斷了,身上被火炮打出了兩個巨大的窟窿正在潺潺淌着鮮血。漁網限制了它的行動讓它這一刻完全處在了任人宰割的狀態,對面的黑衣少女緩緩擡眼望了一眼金網之下的一堆爛肉,雙臂輕揚展開成了優美的弧度,下一刻指尖一點,卻是瞬時幻化出了十把利爪一般的尖刀。
不懂適可而止,沒有憐憫之心,蒼白的容顏襯着漆黑的眼讓她看着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娃娃。決然的殺意掀起,一瞬牽動了她的衣衫長髮,死亡的恐懼席捲身心的那一刻,強烈的震懾力卻是讓對面怪物心中一瞬生出了千萬年來第一次涌動的異樣情愫…
超脫世間萬物一般強大的存在,無心,無情,沒有一絲破綻——這就是,神麼?
至強,也至美,至冷,也至引人。這樣奇異的氣質交匯在不遠處的少女身上,竟是讓那怪物心中一瞬生出了異樣的儒慕之心來。
它這一生,千千萬年,沒有實體,沒有記憶,沒有往事也沒有未來,它有的只是一次一次化作他人的僞裝,將別人的感情作爲自己的感情,將別人的人生作爲自己人生,它一輩子都在渴求的變成他人,而此時此刻,面對着死亡,它竟是突然找到了那個,它最想成爲的人。
低啞的枯澀的聲線一點一點從含滿了鮮血的嘴裡溢出,根本聽不真切。那半透明的頭部幻化出了一個用來表達的頭顱,聽不清聲音,卻是拼命用眼神傳達着深情。
對面,青黑色的墨瞳裡古水無波,淡漠的神態亦是毫無變化,只是那指尖的尖刀卻是頓住了,戾氣微斂,她有些疑惑的淡淡望了過去。
“…契,契…主,主…”傷重的怪物只能顫抖着說出斷續的字眼,少女背光站在白色光亮之前,身影在光影明滅間看着不太真切。下一刻,她終於有些詫異的微微偏了偏頭,用着稍稍有些啞意的聲線問出口來:“契約?…”
輕淡的聲線,模模糊糊微微沙啞着說來,竟是帶着些許軟糯的意味。這是萬年以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都有些不習慣了,話落墨瞳輕掩了一下少女微微抿了抿脣似有些意外,再擡眼時,墨瞳之中已是一瞬映出了那上古邪靈的前塵往事。
上古潔淨之地的流雲化作的小靈,卻是不知爲何被濁氣沾染墮入了異道。爾後,短暫的記憶使得它記不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沒有實體也沒有感情的身軀讓它越來越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強烈的空虛吸引了更多的濁氣終將它一點一點蠶食最終化作了食人腦髓的怪物。它選擇了人族,只因那是感情最豐富亦最強烈的種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之後的萬年歲月裡,便是這般不斷重複着他人的生命而活,空虛,落寞,原來,只是一個沒有自我的可憐蟲…
可是啊,那人心,又有什麼好窺探的呢…這個世間,最純淨的人心亦是敵不過*,三界生靈皆是如此,無慾無求本就是妄念,人心險惡,纔是現實。
而人生,亦是沒有什麼好期待的。短暫如人族的生命,對死亡的恐懼帶來了太多的慾念,短短的幾十年生命卻是想要擁有一切,貪心不足,終是悲劇收場;而漫長的永恆的生命,卻又是虛空無謂,沒有盡頭,就等同於沒有明天,一天一天過着虛無的日子,想不瘋魔,都不行…
最後,那從人族盜取而來彷彿三族都擁有了的感情,再是催生出了更多的慾念。想要此生不渝麼,想要,永世相守…只是那人心本就虛無,從人心而來的感情又豈會堅定不移?這樣的東西可以信麼?這樣的東西…要信麼?…
那一刻,濁念絲絲侵體,墨瞳之中空洞的黑色寸寸凝聚,那早已散去了的黑色煙氣亦是再次環繞了回來,一點一點浮動了少女額前的黑髮。雪白纖弱的頸項上,念起淺淺繪出了黑色痕跡如同將那抹純白無情玷污,那一刻,周身冷意愈盛的少女卻是輕輕躍起,一瞬來到了怪物身前。
指尖輕輕蘸起怪物身上漆黑的血跡,那一瞬靈氣涌動掀開了少女墨長的黑髮,她的神色仍是清冷,墨瞳亦是淡漠,緩緩開口的聲音冷冷的,已是沒有了方纔第一句話時淺淺綿軟的語調。
“今以汝血,訂立契約。自此主生,即汝生;主歿,即汝歿。背主,欺主,犯上,違契,皆爲死局。”清漣聲線飄渺而起的那一刻,長指輕輕向下點在了怪物眉間,一瞬幻化出一個白色的面具,輕輕釦上了怪物透明模糊的臉。金色的漁網在那一刻褪去,指尖溢出的金光瞬間修復了怪物身上的血窟窿,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的怪物在金光之中一點一點幻化出了實體,銀髮,纖弱,氣質清冷,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女,模仿了“她”此刻最敬愛的主上的容貌。少女的臉部,白色的面具擋住了所有,待到金光終於化作了那漆黑眼底的最後一點光亮最終散去,有冰涼的聲線自暗處淡淡傳來:“契約成立,無顏。”
少女俯身跪地:“無顏謝主上賜名,今以死契侍主,永世不渝。”
對面,清冷墨瞳淡淡而下,眸光一瞬晦暗不明。
永世不渝麼?又是一個,永世不渝…
——
混沌空間內,無顏被擊潰的那一刻,另一頭的兩個異世空間亦是開始漸漸崩壞。
扭曲的空間裡,那怪手化作的毒氣似乎還沒有完全散去,夜福的情況看着很糟糕,蒼白的臉上全是嗆出來的血跡擦都擦不乾淨看得觸目驚心,佘青有生之年第一次哭成這樣,眼淚止抑制不住的落下,一滴打在夜福臉上讓他輕眨了一下眼。
“沒事的,你再堅持一下,馬上那個頂就碎了,我就帶着你出去,馬上就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聲音在輕顫,時不時扭頭過去觀察空間頂部的樣子看着很慌張。這是夜福第一次看見佘青失態成這個樣子,她甚至連飛過去查看空間頂部都不敢,生怕自己離開的那一小下他就撐不住死過去了,這個樣子竟是讓夜福有些想笑。
其實他現在很痛苦,嗆出的血已經阻塞了氣管讓他有些微微窒息必須用着靈力把氣管裡的血逼出來才能微微呼氣。只是那時不時吐口血的驚悚樣子又是嚇到了佘青,她一直摟着他喊,似乎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這麼靠近,意識微微迷糊之間那喊叫聲讓他有些頭疼,墨瞳輕闔了一下,夜福淡淡開口:“青青,你真的想過,要走麼?…”
她真的想過,要走麼?離開他,去一個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見他了…五年的時間裡,他錯了太多,便是像此刻這般還能把她留在身邊,原來已是僥倖。那爲了演戲喊出來的話,他知道她並非全部不是真心,她心裡其實一直怨他怪他,怪他耽誤了他們的五年,怪他在她想要放棄了的這一刻纔來說愛,怪他這個時候突然就一副快不行的樣子,讓她狠不下心來徹底拒絕。
高處俯瞰而下的那雙豎瞳裡永遠帶着些些的涼意,那是蛇族眼中散不去的幽光。這些年,吵吵鬧鬧橫衝直撞而來,她本不是直接表達感情的個性,奉的宗旨從來都是快樂就好。以往,千萬年來年少輕狂的少年時光,她也曾肆意玩樂過,遊戲人生過,只是爾後忽然就遇上了那樣一個人,他太認真,也太單純,她沒來由的就真心喜歡上了,從此開始害怕,開始患得患失不再瀟灑,那抹冷光之下所有的感情她害怕不說就永遠不會被知道,於是收斂了一切遊刃有餘逢場作戲,她開始笨拙的表達着心意,第一次學會關心在意,卻是被忽略無視了徹底…
五年的時間裡她對着他笑,揹着他哭,他從來不知道她獨自流淚時的脆弱,所以此時此刻他看着她的眼淚,竟是有些吃驚…而她卻也驚到了,爲了此時此刻自己這般萬念俱灰的心情。他並不有趣,還該死的矯情,那些用來罵他的話百分之九十都是真心的,只是她再是賭咒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是時不時咳着血就想要死在她面前,爲什麼她每一次都是那個傷心流淚的那一個,實在太不公平!
“是啊,我當然想過要走,留下不開心還非要留下,你以爲我是傻子麼?”佘青咬了咬脣,眼神愈冷,“所以你如果要死就快點死,省得我天天看着你煩躁,以後殿下和主子都我一個人照顧,根本不需要你!”
惡狠狠的一番話咬牙說來,說的時候那指甲尖利的長指卻是緊緊扣着他的肩膀,特別的疼。再是忍受不住一下嗆出一口血,眼神模糊之間夜福只覺得有一滴眼滑落滴在了他臉上,微微一動,淚水滑過脣角,帶出溫熱的苦澀,他嗆了一嗆,開口已是艱難:“…青青,如果這一次,我能…活着,跟你一起…回去…我們再試一次…再試一次,好不好…”
“你不要說這種立死亡flag的話好不好!”斷續的聲音被狠狠打斷的那一刻,尖銳的喊聲一瞬穿過耳膜卻是已經聽不真切。他聽不見她了,也看不清她了,冰涼的寒意從四肢襲來一點一點瀰漫上心頭,用着靈力逼出最後一口血的那一刻,他勉強睜眼,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
——青青,你能不能…親我一下…
“不能!”佘青怒吼出聲的那一刻,終於忍不住一下俯身死死摟上懷裡人已經開始發涼的身體,痛哭了出來。
她已經要瘋了,她根本不要說這種生離死別的話,她根本不要參與這種臨終溫情的狗血劇!她現在已經急得只會吼了,傷心得只會哭了,如果這真是最後的時刻,憑什麼她要用最差的態度最醜的樣子對着他,爲什麼爲什麼!
“再試一次就再試一次,我們就再試一次!這一次我不躲了,你也不要矯情,我們就當之前的事情全部沒有發生過我們重新來一次!所以你不要死了,你快點活過來,馬上就好了,馬上就能出去了,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再努力一次?!”
顫抖的雙脣湊到冰涼的耳畔佘青哭吼了出來,心裡罵着天也罵着懷裡的人,輕輕的,有冰涼的指尖微微揚起拂過了她耳邊的濡溼的長髮,下一刻懷裡的人偏過頭,緩緩覆上了她的嘴角。
輕輕的一個吻,帶着鮮血的甜腥和淚水的苦澀,甚至品嚐不出一點點初吻該有的美好,下一刻天際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異世空間的穹頂終於霍然裂開了一條巨縫,透下瑩白的光亮來。
——
另一頭,仍舊是一片晦暗的巨石空間內,巨大的結界如同穹頂一般籠罩着黑色的混沌空間,結界之外一身黑衣容色清冷的男子正闔眼站在結界一側,覆手觸上結界外壁,細細分辨着黑暗空間深處隱隱的靈氣波動。
精純而強大的靈力,肆意操控着上古神兵。手心觸上的溫度是一片冰涼,直觀感受到的,是動用靈力張開結界之人此刻同樣淡漠冰冷的心緒。
身後,墨瞳清冷的少年緩緩來到了這處銜接了兩個空間的入口,看見那黑色的巨大結界之時,眼底閃過一瞬微光。
這便是阿零的結界,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都無法張開,卻是在這樣的時候用上了,是爲了要阻擋他們過去?眼前的場景讓百里容笙微微皺眉,伸手撫上結界的那一刻有微微冰涼的電流感襲來,那是強大凌厲的牽引,看來結界深處,阿零體內的第二人格已是完全釋放了出來。
一個隱忍不發,一個隔絕助力,這樣的兩個人之間的微妙情愫,百里容笙自問完全不懂。手心下的結界圓滑而冰涼,淡漠黑瞳下垂凝視,下一刻耳邊突然傳來了淡淡輕諷的男聲:“這便是你心心念念要阿零使用的結界,你不是一直要趕去救人麼,怎麼不試着打開看看?”
清淡一席話裡諷刺的意味很濃,指尖觸上結界外壁的那一刻百里容笙就已經明瞭這樣等級的結界以他的靈力根本沒有辦法打開,墨瞳一個輕擡望上那冰涼的金瞳,竟是第一次帶上了淺淺的怒意。
“怎麼,因爲一句諷刺就發火了?呵,不是一向淡泊不食人間煙火的麼~”怒氣招來戲謔一句迴應,說話之間淡漠金瞳卻是沒有望來,涼薄的脣角也是絲毫沒有笑意。毫無意義的諷刺,根本用不着說的話卻是說了,百里容笙微微眨了下眼,看來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很討厭他。
…其實,他也,很討厭他。
第一次生出這樣強烈的情緒,便是連百里容笙自己都感覺詫異。當年在百里門,遭遇別人眼中完全無法釋懷的冷待的時候,他沒有過這樣的感情;爾後百里門覆滅,他不得不全力謀生還要照顧神智失常的百里清澤的時候,他也沒有過這樣的感情…卻是眼前這一個人,從相遇的第一天起就讓他漠視不起來,他的強大限制了他,他的乖張挑動了他,他的狂妄肆意無時無刻不在激怒着他的神經,每當和這個人對上的時候他就無法保持原本的自己,這樣的感覺,厭惡至極。
“你說過,晝零的事是你的事,只是之前能去救人的時候你沒去,現在一同困在了這結界之外,裡頭髮生的所有事,你我一樣,都不可能清楚了。”
一句話,像是挑釁,也像是在迴避方纔心頭一瞬翻滾的怒意,淡淡一句話落,不遠處的黑暗中卻是響起了一聲輕笑:“有這個結界,有這樣的靈力,還不夠麼?想要確認的事已經確認了,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有何所謂?”
說話間,晝焰行終是微微勾脣眼風輕掃而來,視線一瞬對上的那一刻,兩人眼神均是一沉。
“原來你還記得啊,本座說過,阿零的事本座的事,無需你在意,也不用你關心。”眉梢輕揚帶出的那抹笑意裡盡是冷色,結界之外的空間裡戾氣一瞬瀰漫,輕巧的粉碎了不遠處幾根搖搖欲墜的石柱。
——所以,若不是因爲你對修煉阿零的神格還有些用處,你早已是死人。
清冷男聲在黑暗中一瞬響起,同一時刻,兩隻覆在結界外壁之上的手心已是同時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靈氣波動。偏頭,轉身,視線一瞬望向那世上最堅實的屏障,裡頭仍是一片混沌不清,卻是,有人來了。
——
黑衣長髮的少女緩緩在黑暗中穿行,卻是隨着距離的拉近,越走越慢。直至方纔一瞬感覺到了那結界之外傳來的傲睨靈氣的那一刻,她終於頓了一頓停了下來,黑暗之中身後銀髮的侍靈無聲靜候,卻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主上的下一步舉動。
前方,面對着黑霧瀰漫的混沌空間,黑衣少女的神色一貫的清冷,墨色的眸子裡卻是隱隱透着一絲複雜情緒。結界的外壁就在十米開外,那個她攔住的人…原來就在結界之外…洞悉了這點之後她突然有些邁不開步子了,明明只要結界還在,他根本就看不見她…
嘴角微微上揚的小嘴淺淺抿成了一道弧,垂在身側的小手不自覺的拽上了裙襬。下一刻,手心冰涼絲滑的觸感一瞬傳來的那一刻她卻是驚了一驚立刻鬆開了手——她怎麼也開始拽裙襬了?她又不是阿零那個小呆子!
長睫一個忽閃墨色的瞳孔裡帶過一瞬從未有過的慌亂,手心握上又鬆開的那一刻明明只是短短一秒鐘卻是影響巨大,原本沉靜的心態一下亂了,後背上亦是浮出了淺淺一身冷汗,從未有過這樣心緒變化的姑娘一下愣住,靜靜站在黑暗之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舉步維艱。
前方,黑暗之中的少女一直沒有回頭,身後,默默守衛着自家主子的無顏並沒有察覺出什麼異樣,否則,纔剛剛訂立了契約就直面自家主子高冷的形象瞬間崩塌什麼的,實在太過慘烈…
不願過去,不願面對,她竟是,有些緊張…?理清思緒之後,墨瞳之中淺淺泛起了一抹冷意,淡漠的雙瞳再次凝視上前方的那一刻,情緒已是完全不同。
結界裡面的人不是晝零,他肯定早有察覺,那麼,再次面對上的那一刻,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動搖和慌亂可不是她該有的情緒,原本打算撤了結界換了阿零回來再面對的這一切如果已是逃不開,她該,作何選擇?
下一刻,墨瞳一個輕垂手心已是一瞬幻化出了巨型的寒鐵神劍,森然的劍氣一瞬映上淡漠黑瞳的那一刻,她已是,做好了決定。
步子再也沒有一絲猶豫,手持大劍容色清冷的少女一步一步,朝着結界的盡頭而去。身邊黑色霧氣被劍氣緩緩劈開一點一點透出另一頭暗紅色光亮,結界的外壁一層黝黑的阻礙還在,不知道爲什麼,她刻意忽略了那層霧氣,最終還是沒有選擇直接將自己的身份暴露人前。
雪白的腳踝纖細修長,踏過冰冷的地面,卻是因爲靈氣過剩,踩出了一道道細碎的裂痕。黑衣少女一步一步接近了結界外壁,終於,前方那最後一絲遮掩在空中輕繞了一圈擦過髮梢消散在了風中,她終於緩緩止步,停在了結界之前。
結界之外有兩個人,只是那黑霧散去的瞬間,一瞬入眼的卻只有那雙萃了寒意的清冷豎瞳。原來,永遠都是這樣,漂亮的顏色,卻是帶着拒人千里的寒意,這雙眼睛永遠都是這樣引人注意,饒是在千軍萬馬喧囂紛亂之中也能叫人一瞬尋見,除卻那抹顏色,還因那股傲氣。
緩緩再是上前一步,黑衣少女在晝焰行身前站定,微微仰頭之間手上寒光凜凜的大劍映出了那纖細頸項瑩潤美好的弧度,結界之外,墨色的衣衫,子夜般的長髮,沒有任何多餘修飾的男人微微垂眼,竟似也淡淡望了過來,明明一貫清冷的神色卻總是讓人覺得妖豔至極,只因那一雙攝人心魄的鎏金豎瞳,還有那張曠世綺麗的驚世容顏。
這樣一張臉,她原本已是有些記不清了,只是如今看着,卻也由衷覺得的確是挺好看的。天然清冷的眸光,對上素來淡漠的眼神,隔着漆黑的結界兩人默默對望了一刻,下一刻,手中長劍一個翻轉已是瞬間揚起了凜然殺意,那漆黑雙瞳之中一瞬閃過的情緒,卻是沒有那麼堅定…
五年來,她蟄伏在阿零的體內,時而沉睡,時而清醒。她們同源一體,阿零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從來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其實,她並不是只有在她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才覺醒的,其實,有很多的時候她都在,有很多的事情,她們都一起經歷,有很多的感情,她也一併,感受到了…
從最初的平靜,到如今的動搖,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在意了?知道她存在的那一天,他竟然是高興的,那一刻她也差點要高興了,直到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的那一刻,爲止…
他要永世相伴的人,是阿零,那個跟他訂立不離不棄的契約的人,也是阿零,她的存在,只是阿零可以永世活下去的一個契機。只是這個世上,沒有一種感情是可以保證永遠不變的,誰又能確信,她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一旦曝光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也許屆時,她不僅不能成爲阿零的助力,還會成爲,她的阻礙…
難得的一次脫離本體,難得讓阿零陷入了沉睡她得以自由行動有了清晰的意識,這麼寶貴的時間已是要到了最後一刻,她最該做的,是什麼?
先前,在最初出來的那一刻,她並沒有想到這些…所以纔會和無顏訂立了死契,所以纔會向着這個結界的方向而來,結果來了,卻是無端端的生出了這麼多從來沒有過的想法,是因爲做人做太久了麼,剛剛罵過阿零的話,結果她自己,也要這樣犯傻了…
手中大劍一瞬揚起刀鋒的那一刻,那凌然而出的戾氣卻並不是向外,而是朝內。身後,帶着面具的無顏察覺到異動一瞬擡眼,對上的竟是那大劍之上寒意凌冽的金光順着那纖弱的手臂朝着主子自身襲去的畫面!
她是阿零,阿零也是她,她們本是同源,阿零是人格,她是神格,公用一個肉身的時候,阿零纔是主體。所以,她沒有了阿零便會消失,阿零沒有了她,卻還是阿零。便是她消失了,阿零還是可以爲人,還是可以和他過完這一生,不用去面對殘酷的真相,不用去害怕失去所有,不過是短暫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好…
或許吧,那個害怕面對真相的人其實是她,害怕失去所有的人也是她,只是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吧…濁氣侵體的她本來就很難牽引阿零迴歸神位,真正神格釋放之後誰知道人世間的一切在那時的她心裡還做不做數?人心易變,感情更加易變,永世不渝不過只是一句口頭承諾,她又何苦記着不放?他想要的人是阿零又不是她,他所有的感情喜悅執著堅持爲的都是阿零又不是她,所以還不如…
消極的,卻是強烈的感情一瞬從心頭溢出化作了黑色的紋路蔓延上了眉梢,手中大劍一瞬攪動金色颶風揚起了裙襬黑髮在結界之前聚起了迅猛靈力,只消一劍下去,便能將所有秘密埋藏下去,這是她一個人做的決定,但是顯然對所有人都是好的。
靈氣聚集,毀天滅地,結界之內瘴氣翻滾已是被攪動得翻天覆地,堅硬的屏障之外,什麼都看不到的兩人還保持着靜默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只是,身前的那抹濃黑之中,卻似隱隱有什麼異樣的東西讓人覺得在意,灼灼而來,明明那樣的引人注意,一眼對上卻又是寒冰一般的清冷。這樣奇異的感受,這個世上也只有那樣一雙眼,那樣一道視線,能給他,這樣的感覺了。
淡漠如冰,不帶一絲情緒,暗如子夜,凍結所有心念。那樣一雙暗沉得映不出一點光亮卻是讓人看過一眼就永生難忘的墨瞳,這個世上,唯有一人擁有。
下一刻,伸手淡淡覆上了身前冰涼的結界外壁,薄脣輕揚之間手心一瞬擋上了那異樣視線射來方向。結界之內,正在風口中央靈氣碰撞將到極致的少女看着那異常的動作一個忪楞,下一刻心頭忽然閃過了一道不合時宜的念頭。
這個人之前不來救她也就算了,這個時候連看都不讓她看一眼?!
關注點奇異的一個念頭忽的閃過腦海下一刻卻是徹底擾亂了凝聚着的心神,手中大劍之上靈氣一個波動斬斷了一氣呵成的動作,便是在這個時候,結界之外的掌心一瞬移開,露出了一雙含着淡淡笑意的金瞳。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神情,或者準確來說她見過,卻是從來不是對着她的神情所以她從來沒有認真在意過。只是此時此刻,他的對面只有她,能看到他這個表情的也只有她,爲什麼他還會有這樣眼神,這樣的,笑容?
淡淡的淺金色中,一抹暖暖的光亮映入心頭,那裡晶瑩的光澤中含着些些溫柔,還有着一些逗弄着她玩的惡質笑意。而那微微上揚的嘴角,牽扯出的那抹弧度絕對是愉悅的,襯着那鎏金色澤帶出了最奇異的神采,那一刻,被那樣一雙眼看着,她一瞬失神,竟是差點以爲他是看得見她的…
嗯啊,是差點,以爲…
他是看不見的,或者殘酷些來說,若是看見了,他一定,不會有這樣的神情…
微微仰頭,嘴角一瞬抿起的那一刻,結界之內神色平淡的女孩卻是在心底長長的,深深的,嘆了口氣…現在她的樣子,個子比阿零高,頭髮比阿零長,看着他的時候不用再吃力了又吃力的將頭仰到費勁的角度,也終於能有些女生的樣子能讓他刮目相看了,只是這個樣子,卻是永遠不能出現在他面前…
想着,眉間再次凝起戾氣,下一刻長劍一瞬指天將所有的靈力集中於上引導而下,那一刻,就在洶涌難抑的靈氣就要通過長劍一瞬導回體內引發爆裂的前一刻,那如常平淡的墨瞳望去的方向,清冷眉目指尖卻是一下柔和了情緒,眸光微閃,他緩緩開口,說了一句話。
短短的一句話,只有幾個音節,隔着結界她分明是聽不見的,那一刻,卻彷彿有一陣淡淡清冽的聲線透過結界一瞬竄入了腦海,如同指尖撥絃一般,一瞬,挑動了她的神經。
那一刻,從來暗沉的黑瞳一瞬微瞪,滑過了一道從未閃現過的情緒,驚異的,慌亂的,悵然的呆愣的所有情緒一瞬涌上心頭,下一刻那承受着劇烈靈氣波動的結界再也受不住主人的心緒波動,驟然崩裂碎成了無數片。
漆黑的結界外壁如同黑色冰晶一般在兩人之間一瞬消散,長劍之上的靈氣波旋噴涌而出,掀起了他的衣袂她的長髮。那一刻,毫無阻礙的,那抹金色一瞬撞入一片濃黑——
他,看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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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所以說,阿零的神格,是一個外表高冷內心豐富的面癱無口小女王,平時各種霸氣吊炸天,一到殿下面前就各種傻萌跟阿零不相伯仲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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