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一路跑出驛站,一襲豔色長裙在白牆黑瓦的異世空間裡看着異常醒目,一路上她心裡都在盤算着一會兒怎麼開口“質問”她家主上,好讓她打消這般如同自殺一般的舉動!
歌君翎是個固執的性子,平時看着隨和且大大咧咧,實際上卻自有一番準則很少有人能夠撼動。萬年的時光裡,聽說曾經讓主上破例且一再破例的只有辰啓一人,這一次好在恰逢辰啓回來,小良一路都在惦念着如何把辰啓叫過來逼着主上改變心意的方案,卻是待她跑回地宮寢殿,一眼看見那孤立在殿門之外的慘白身影的那一刻,忽地晃了晃神,險些絆倒!
大殿之外,石階之上,站了一個人。一襲雪色的衣衫,一頭漆黑的長髮,那是在這鬼域彰顯身份地位的白,那是辰啓,他竟是自己主動找過來了?卻是爲何沒能進到大殿裡去…?
一身黑衣的鱉婆垂着腦袋看似恭順的守在門邊,只是經過今日殿上那一場契約,小良心知她已不再只是個奴僕,已然早起異心!主上的這一招真是狠,將所有屬下都逼迫到了興奮又對立的彼岸她到底想要做什麼?!起初她並不太明白,卻是方纔在驛站偷窺到了那一幕之後,她心驚那晝零的實力,更是被晝零的夫君嚇着了!如果說晝零獨自闖關還有可能失敗的話,那那個黑衣的男人,他有的卻是剷平整個鬼域的實力,甚至在她家主上之上!所以,這便是一場明知會輸的賭注麼,包裹在八族之戰的華麗外表下,實則卻是死前的最後一場瘋狂演出!主上說的沒錯,她的確是不想要這個王位了,她也的確是厭倦了這個地方厭倦了同八族虛與委蛇,她要走,還要帶着所有她不喜的人一起下地獄,而她,卻是把辰啓留下了…在這樣的時候,他難得來,她卻是不見,這已然說明了太多問題。
小良走上石階,經過辰啓身邊,她和他其實並不太熟,小良是八年前纔來到地宮的孩子,那時辰啓已經開始了一年回來三日的週期,她和他並未見過幾面,她對他唯一的瞭解便是他是當年主上親自撫養長大的孩子,是主上珍惜,並且喜歡着的人…
小良經過,辰啓甚至沒有偏頭,漆黑大門映上的是一道孤傲的身影,年輕的男孩,年齡一直停留在了十九歲的年紀,那一年,他從人類蛻變成妖,自此過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需要每年定期服用丹藥調養生息才能抑制體內妖靈反噬將神智吞沒,而這一日,本又是他一年一度迴歸三日中無比平凡的一日,過了今夜,他本該在明日午後啓程,心情好的話,便去那主殿請個安再走,心情不好便直接消失,這本是他一直在做也以爲會一成不變的事,直至今晚他從淨房出來,見到了私下前來通傳的鱉婆。
鱉婆此舉何意辰啓並不想知道,他只是太過驚訝歌君翎的那道旨意,只是好奇想來看看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纔會拿這樣的大事當兒戲一樣玩弄。歌君翎,她從很早以前開始便一直是這樣爲老不尊的個性,明明已經年紀一大把了,仗着自己不顯老天天裝嫩做那些童話夢,說實話他很煩她這樣,覺得她從來認不清現實,所以他只是來質問的,問了就走,僅此而已。
小良越過辰啓,示意鱉婆開門進殿,正殿熄了燈火,小良摸黑沿着走道入了內室,那裡一盞小油燈光影明滅,軟榻上歌君翎一襲雪青色的長衫迤邐而下,正神色懶懶的同嬤嬤說話,在這鬼域嬤嬤和她便是主上唯二親近的屬下,而辰啓的身份,其實相當於少主。
嬤嬤一直不喜歡辰啓,巴不得主上快些嫁人好鞏固地位,小良看着殿中景象,暗中揣測莫不是主上不知道辰啓等在外面?想着她心不在焉的幫嬤嬤整理了會兒東西,趁着嬤嬤轉身時候一下湊到歌君翎耳邊:“主上辰啓來了,在外面等着…”
“知道。”卻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歌君翎正端着矮几上的茶碗輕輕抿,氣定神閒,“不見。”
小良呆住了,再是看見那雙清淡的眼幽幽望來,甚至還帶着一抹笑意:“不過一會兒就要出門了吧,出去了想不見也不行了,那就見一個也行。~”
小良愣愣的僵在原地,不明白那一句見一個也行到底是什麼意思,身後嬤嬤過來不客氣的給了她一個白眼,小良也只顧着發愣完全反應不過來,直到屋外傳來清幽更漏聲,啓程的時刻,到了。
那巍峨殿門洞開的那一刻,出來的,是一行披麻戴孝的鬼姬。嬤嬤爲鬼族首領,全族皆爲女性,長髮掩着蒼白的臉,一抹紅脣卻是異樣嬌豔,鬼姬頭戴尖頂的粗麻帽子,爲首的幾個持着巨大白色送葬幡,薄薄的紙片在風中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一下搖晃而出,晃花了辰啓的眼,那一刻,他突然想到的是,他似乎已經有快十年,沒有見過她了…
他是異世離家的孩子,從妖靈入體的那一天起,他就生出了離開的想法,從他摸索出了那同行於鬼域和人界的方法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有想過要再回來…卻是她,強在他體內種下的毒素,逼迫他每一年必須回來三日拿上她親制的丹藥再去冰泉淨室調息方能活下去,這是她強將給他的枷鎖,把他當作寵物一般拴着鏈子掛在身邊,只是那丹藥能喚回他的人,喚不回他的心,他便是回來了也可以不去見她,她是女王,沒有屈尊來找他的道理,所以這樣最好!他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
卻是,當那白幡飄搖而過,鬼姬嚶嚶哭泣,漫天的冥紙灑下的那一刻,他透過月光,穿過帶着沉重死氣的送葬隊伍,他不知道爲什麼那鬼嬤嬤要沒事幹搞一個如此觸黴頭的儀式來送行,青雋的眉眼微微皺起,少年還有着當年那最澄淨青稚的容顏,只是那一雙眼,卻是看盡了世間百態之後古水無波,直至,那張淡漠出塵清理無雙的容顏一瞬,入眼。
那是他記憶裡已經有些模糊的一張臉,那是他還清楚的記得,卻原以爲自己已經不再在意的一雙眼。那一刻,四目相對,她保持着淡淡慵懶的神態靠坐在紗簾幔幔的擡轎之上,望來的那一眼,清幽的藍灰色,沒有一點焦距,那一刻,那淺淡的容顏一瞬入眼再是入心,他竟是有些記不清了,當初她看着他的時候,那雙眼眸是這樣的麼,不帶,一點光亮…
辰啓沒有站在路中央,所以那送葬隊伍很輕巧的就繞了過去,他猜到了她會當他不存在,畢竟他持續激怒她這麼多年,她自是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想到這裡,辰啓冷冷勾脣,下一刻,忽然開口:“這就是你的決定麼,搞這麼一出搶親的戲碼,然後草草的把自己嫁掉?”
那聲音比夜色還冷,完全不顧尊卑,話音剛起的那一刻,歌君翎就揚手停下了轎子,聽那一句話說完,那張清冷的容顏上神色很淡,看在小良眼中,那是同平日裡不一樣的,異常平靜的,平靜。
就像是死水再也沒有波瀾,放下的事,便再也不會糾纏,這樣的狀態是小良最怕的,卻是最無力改變,她擡眼死死盯着高處那淺淡側顏,看那銀色長髮在月光下散出瑩潤光澤,歌君翎偏過了頭,望向了辰啓在的方向。
他十年沒見過她了,她便也是,十年都沒有見過他了…只是那一眼的寧靜,卻早已沒有了等待十年之人終於出現的那一刻,該有的激動和怨恨,她平靜的,讓所有人心死,她說,辰啓啊,回來了,這次什麼時候走?婚禮,你有時間參加麼?
那一句,淺淺淡淡,就是論事,不是激將法,也不是反話,那一刻,辰啓終是發覺了歌君翎的異樣,他皺着眉,微微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話,下一刻她卻是繼續開了口,這一次,含着微微笑意:“不過也說不好,若是八族都敗了,那後面就該是一場葬禮了…不過婚禮葬禮都算人生大事,性質不差太遠,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知會嬤嬤一聲即可。”
話落,歌君翎已是說完了全部,揚手招了招擡轎的鬼姬她就準備離去,下一刻,反應過來一切的辰啓卻是一下生氣了!
葬禮?婚禮?她面上這麼平靜,卻是同他說這樣的話,不是故意刺激他又是什麼?!那淡然和冷漠許都是裝出來的吧,她是因爲生氣,所以故意氣他的,對不對?!實在太過幼稚!
那一刻,心底泛起的怒氣不知是真怒,還是爲了掩飾驟起的不安,下一刻,依着自己素來在對方面前任意妄爲的性子,辰啓竟是揚手一瞬召喚靈氣欲攔下轎攆!阻攔王駕可是死罪,鬼姬出手亦不是普通半妖可以抵擋的,身後嬤嬤看着一切老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下一刻卻是空中一道凌冽白光閃過,一瞬打散了辰啓掌心的靈氣,落下了一道不輕的灼傷!
辰啓沒想到會被攻擊,一瞬皺眉痛哼了一聲,擡眼恨恨對上攻擊襲來的方向,那裡,歌君翎正微微偏頭望向他,那個眼神,高高在上,帶着冷意:“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容你今日一次說完,日後,不要再出現在本座面前。”她忽然便說出瞭如此涼薄的話。
就像是一個心愛的娃娃,想要的時候,不管對方是否願意,千方百計的禁錮在身邊,結果忽然有一天,突然就決定捨棄了,又是不管對方是否願意,毫不留情的就丟棄,這,就是此刻辰啓的心情,這,就是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會發生但是今日真的發生的這一刻,卻是刺激得他體內氣血一瞬上涌還未完成調息身體差一點負荷不了震出內傷的,感情!
那一雙冰涼的墨瞳,驟然帶上了嗜血的殺意,看入的那雙淺淡眼眸中卻是全然的平靜,全部是,他最怕的那份絕情。明明當初狠心離開的是他,明明後來控制着局勢的也是他,爲什麼,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驟然而起的慌亂,讓辰啓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下一刻他下意識就問出了口,那個他絕對不想讓她知道的問題!
他說,你這樣,置我於何地?你這樣,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那一聲質問,咬牙出口,他的嘴角已是溢出一抹紅痕,她看得真切。那一刻,那高處俯看而下的淺瞳裡泛起的是一絲疑惑,她有些看不明白他此刻的激動,也有些判斷不好自己的心情,她置他與何地?他是她的,什麼人…?這一刻,歌君翎忽然發覺,她似是已經,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了。
“什麼人,已經不重要。”
最後那一刻,淡淡出口的這一句,便是歌君翎此刻心中唯一能確定的念想。他是誰,他們曾經有過怎樣的過往;他於她,是怎樣的存在,她曾經,又有過怎樣的期待,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現實,永遠不會因爲感情而改變,她很早就學會了這個道理。
而教會她的人,明明,就是他啊…
——
那一夜,王駕行過,從地宮,到荊塔,王城主道,一地冥紙,無比淒涼。
阿零是在第二日的午夜,如約來到那黑色的巨塔之下的,彼時,王城還是那空無一人的死城,那九層巨塔,層層飛檐,懸於空中的銅鈴輕旋,發出時而嗡鳴時而清幽的鈴聲,晝焰行輕輕覆到阿零耳邊,告訴她這是引魂歌,要她千萬不要認真去聽,話落,他輕輕點了一抹硃砂記在她的右耳後方,一瞬清明瞭她耳朵裡的雜音。
一日的準備,阿零已是將關於這鬼域八族能瞭解的地方全部瞭解透了,此番進入巨塔,會是一場惡戰。阿零站在清幽月光之下,一日的調息體內如今靈氣充沛,便是連臉頰上的痕跡都淡去了許多,一頭柔順長髮束成了高高的馬尾,眉目清秀的小臉上,沉靜中多了三分英氣。晝焰行垂眼看着丫頭微微勾脣,指尖把玩着她的髮梢,神色看着平靜中帶着一絲慵懶,兩人站在一處偏僻的地方說話,一副小夫妻依依惜別的恩愛模樣,只有阿零知道談話的內容絕對沒有一絲旖旎遐想。
“說的都記住了麼?”晝焰行神色淡淡。
阿零點頭,看着嚴肅認真,晝焰行不是膩歪的人,鬆了繞在指尖的髮絲,輕輕推了丫頭一把:“那你去吧,早去早回,我就在這裡等你出來。”
清淺的話語,聽不出什麼溫柔倦怠,那雙淡淡萃着月光的眼中,亦是看不出過分的柔情蜜意。只是,便是這樣一聲慣常的交代,一句等候的承諾,質樸而單純的東西反而叫人更加歡喜心安,阿零點了點頭,微微勾脣笑了笑,伸手握上晝焰行的食指輕輕捏了一下算是告別,然後轉身,步子堅定的朝着巨塔入口走去。
用心體會她的心意,無條件支持她的決定,給予她最大的幫助和指引,她已是擁有了最好的一切。
今夜,至明日,這一日一夜的戰役,她只能成功,絕對,不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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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塔內部,算是另一個交錯時空,鬼域本就是四通八達的各種時空集合的地方,一步踏錯便回不了頭,這纔是這個怪物遍地的地界最恐怖之處。
九層的寶塔,如果歌君翎言而有信的話,此刻她應該正在塔尖第九層的密室裡等待她的出現,要到達那裡,必須通過下方的八層空間,巨塔是錐型,越到上方空間越小,阿零如今所處的一層,整個面積有半個足球場地那麼大,裡頭黝黑一片,隱隱的,能聽見暗處傳來的帶着野獸腥臭的喘息聲。鬼域八族,有一族爲獸,感應着那樣的氣息,阿零幾乎已經確定了,一層她所要面對的敵人便是牛怪一族,靈力不強,卻是人數最多的那一種族!
心裡這麼想着,下一刻,阿零攤開掌心燃起一捧明火,一下置入空中,火焰在半空凝結,懸浮着緩緩照亮整個一層空間,下一刻,那火光還未照亮的角落裡,忽然一陣濃重的響鼻聲傳來,一瞬一對猩紅的眼在黑暗中睜開來,散發出幽冷的光,阿零一偏頭對上那雙眼,下一刻,龐大的身軀已是瞬間從黑暗中衝出來,帶着一股異常腥臭的風,朝着阿零急攻而來!
阿零在那一刻躍起,身體輕盈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再是一個翻轉腳尖點地,穩穩落在了牛怪的後方。對於牛怪這種力量型的對手來說,阿零這種靠速度和敏捷度取勝的對手可以是天敵也可以是獵物,關鍵點取決於雙方的防守和攻擊哪一個更有效。阿零顯然在避開牛怪的攻擊上更勝一籌,那麼只要她的攻擊能有效的重創牛怪的話,這一場阿零的優勢便是壓倒性的。
牛怪幾乎是在阿零落地的那一瞬間就提着戰斧轉過頭來發起了第二輪攻擊,但是和第一輪一樣,阿零還是不慌不忙的避開了,並沒有直接發起攻擊,她在熟悉牛怪的攻擊路數和移動方位,畢竟這個空間這麼大,她有的是地方可以躲。
幾個回合之後,牛怪的喘息開始愈發劇烈起來,只因阿零每一次落下的角度都是在他必須扭轉至少一百八十度才能再次攻擊的地方。不停的轉身給這個龐然大物的心臟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同時也讓他非常惱怒,感覺到對方的戲弄之意,牛怪感覺自己王者的尊嚴受到的侮辱,下一刻,就在他揮起戰斧一瞬朝着阿零劈去然後她又輕輕躍起的那一刻,牛怪忽然在半空中將斧頭一下頓住,一個轉身狠狠劈向了身後的另一個方位!
在阿零研究他的攻擊路數的時候,牛怪自然也花了心思分析了阿零躲避的軌跡,那一下是朝着原本阿零該落腳的地方劈下去的,一雙銅鈴般的牛眼在轉身的那一霎已是晃眼看到了落下的那抹黑色身影!牛怪心中大喜,愈發用力甩出斧頭,砰得一聲巨響,戰斧鋒刃直直劈下,砍入地面足足三寸有餘,一時間砂石飛濺便是整個巨塔都震動了一下,塵土飛揚之間,牛怪瞪圓了眼尋找目標,下一刻,卻是空中忽然一下降落一擊凜冽膝擊,狠狠砸上了他的天靈蓋!
那一擊裹着靈力異常沉重,竟是一下將毫無防備的牛怪壓得單膝跪倒在了地上,連斧頭都脫了手!只是一瞬的攻擊怎麼夠,對於這種動作笨拙且反應遲鈍的對手,抓住可趁之機連續攻擊打得他沒有招架之力纔是上策!阿零學的本就是力量型的泰拳,招式狠辣硬冷剛強,膝擊之後她迅速躍起,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側踢狠狠踹上了牛怪臉上最薄弱的鼻子,嗷的一聲,牛怪發出震天的一聲痛呼,一瞬後仰露出了更加脆弱的頸項,阿零自是毫不客氣,再一個轉身,腳尖用力頂上牛怪的咽喉一個彈腿,把人直接踢得飛了出去!
懸浮靈力配合着泰拳迅猛的招式無敵好用,連續的飛踢膝擊肘擊和掌劈,不用落地可以一瞬間攻擊十來次,攻擊的同時,只要將體內的靈力一瞬集中到相觸的那一點,就能將攻擊的殺傷力發揮到最大!阿零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真的很像格鬥遊戲裡面開了外掛的選手,不僅以攻爲守,每次襲擊的瞬間金色靈氣溢出還能帶起顏色絢爛的氣旋,打鬥畫面異常華麗,透過那一暈暈的金光阿零觀察着牛怪的傷勢,覺得如果現在他頭頂上出現一個血槽的話,那應該已是快到了盡頭!
徒手肉搏,竟是被這樣一個小丫頭逼到這樣的田地,這實在是牛怪始料未及的!他可是荊塔的第一關啊,他可是要宰掉入侵者迎娶女王登上王位的啊,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打敗?!牛怪也許靈力不夠,但是意志力和體力都是絕佳的,身上受得傷並沒有過多影響到他的行動,反而因爲受傷激發了血性,使得他躲避的速度越來越快,張口發出的怒吼也越來越瘋狂!
下一刻,一雙銅鈴大的牛眼死死盯着半空中不斷攻擊的少女,牛怪在一擊側踢之中拼了命的往身側撲去,那裡是他早已計算好的路徑,撲倒之後一個側翻,就能滾到他的戰斧身邊!巨大的手掌一瞬握上戰斧手柄,牛怪大吼一聲一把將斧頭拔了出來舞上了長空,血紅雙眼望去的地方,阿零還在上一輪攻擊的牽引力下沒能轉過身來,下一刻,牛怪大吼一聲,使出全勝力氣一瞬將手中的斧頭朝着阿零的後背猛擲了出去!
那一刻,腦海之中想象出的,是那嬌小的身影瞬間被利斧一劈爲二血肉橫飛的慘烈畫面,光是想象,就讓牛怪一瞬熱血沸騰全身上下的血管經脈都被打通了一般暢快!只是那樣的畫面在腦海中停留不到一秒,就被戰斧生生頓在了空中的畫面取代,牛怪瞪大了眼怎麼也反應不過來,他靈力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能擋下武器的結界,下一刻,阿零慢慢轉過身來,一張沉靜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臉頰上盤根交錯的黑色紋路,愈發的深了。
濁氣在戰鬥之下得到了觸發,不斷挑動着阿零體內的黑暗因子,墨瞳淡淡望下,看出了牛怪眼中的那抹震驚和驚慌之後,阿零感到了愉悅,且更加想要進一步證明自己的實力,濁氣侵體代替了理智判斷,下一刻她忽然揚手幻化出十指尖刀,乾脆利落的將懸停在身前的長柄大斧切割成了無數碎片!
金屬碎片在空中火焰的幽光中飄零而下的那一刻,牛怪僵着腦袋瞪圓了雙眼,露出的那個表情已然暗示,勝負已分!
如若這一次,只是簡單的一場戰鬥的話,牛怪一定早就逃走了,只是可惜,這樣的擂臺賽,設置在這樣的異度空間之內,除非入侵者死亡,否則所有人都不具備出塔的資格!這是一場生死之爭,唯有拼命到最後一刻以求一線生機,下一刻,心中定下這樣的念頭牛怪體內一瞬爆出蓬勃戾氣將一身如同針尖一般的牛毛抖落下來,密密麻麻的牛毛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那噁心刺鼻的酸臭體味撲面而來,阿零微微皺眉,在牛怪的怒吼聲中看着地上的牛毛一瞬幻化成一尺多高的小牛怪,各個手持長矛,朝着她的方向猛衝了過來!
牛毛變成兵將,這便是牛族征戰之時人數衆多的秘密!這一招已是牛怪的必殺技,且在這樣狹小的空間內是很有用的,只要牛毛變成的小怪多到一定程度,終會將這整個一層填滿讓阿零躲無可躲!只是,這樣的招數卻像是送上門來的美餐一樣,下一刻,濁氣瀰漫之中阿零微微勾脣露出了一抹冷笑,一瞬揚手,竟是從身後一片虛無的空間內幻化出了一隻火麒麟!
契約的侍靈不再是獨立個體,依憑與主人的存在而存在,故而帶上侍靈進入荊塔,並不違反阿零同歌君翎訂下的獨自挑戰的協議。
這一點,便是今日入塔之前,晝焰行交代阿零的三件指示中的,第一件。
火麒麟的出現,對於易燃的牛毛小怪來說殺傷力是巨大的,麒麟口中噴出的三位真火便是連水都澆不滅,一瞬噴涌而出,將整個佈滿小牛怪的地面一瞬化作了一片火海!金紅色的火光之中,阿零懸浮高處淡淡望下,看着那羣小怪掙扎着痛苦着悲哀死去,看着更多的小怪害怕得想要逃回主人身上,帶着明火拼命往牛怪身上撲!牛怪被越來越多燃燒着小怪撲倒在地,再也掙扎不了發出痛苦悲鳴被火光完全淹沒的那一刻,阿零已是淡淡轉身,駕馭着結界朝着階梯的方向飛去。身側,鮮紅的麒麟完成任務一瞬幻化出了原形,阿零伸手在大頭求表揚的腦袋上摸了一把,帶着大頭無顏緩緩朝着二樓走去。
荊塔一樓徹底燒燬,連帶着牛族首領和整個牛毛軍隊葬身火海,這一輪,入侵者對抗八族之一的獸族,入侵者,獲勝!
——
彼時,那黑牆黑瓦幾乎完全溶於了一片夜色之中荊塔之下,晝家所有人都從驛館搬了過來,不僅人到了,還帶來了些吃的喝的,直接就在荊塔腳下鋪了一塊區域搞起野餐來…
這樣毫不看時機任意妄爲的奇葩舉動想也知道絕對是清衡的提議,晝焰行神色微冷的獨自靠在離野餐團體不遠處的一塊斷壁上,望着那其樂融融把酒言歡的場面,也不知該怒一句他們簡直是太寬心,還是該嘆口氣,讚許他們所有人都對丫頭信心十足…
只是,這樣歡鬧的氣氛卻也似柔和了他的緊繃,讓他在用束縛咒感知阿零的情況的時候,並沒有原先一人在此時那樣緊張。他並不擔心阿零輸,擔心的卻是她爲了要贏拼命逼迫自己承受一些超出負荷的東西,他知道他放了她出去就該做好她會受傷會疼痛的準備,只是像這樣從未有過的煎熬和擔憂他抑制不住,只能任其發展,一次又一次的動用靈力查探。
指尖再次泛起金色靈氣牽引着束縛咒定位丫頭此刻的情況的這一刻,晝焰行微微嘆息,傻丫頭的表現似乎比他預想得要好,此刻似已是通關第二層了。
同束縛咒的功效一樣,此時那荊塔頂端第九層,狹小卻舒適的一間密室內,長髮輕散衣衫半解,歌君翎正饒有興致的斜靠在軟榻上,看着幻境之中寶塔第二層的情況。
抽籤抽到第二個出場的是靈族的寶寶,長得粉雕玉琢的外表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奶娃娃,實則卻已是活了幾萬年便是在鬼域都算得上始祖的一個“老祖宗”…寶寶便是老祖宗的給自己封的稱呼,而身爲靈體的她並不具備特別強大的殺傷力,卻是腦子十分好用喜好玩樂,這一日,她出給入侵着的題目便是“躲貓貓”的遊戲。
靈的優勢是沒有實體,可以通過通道自由穿梭在多個異世空間中,故而這一場遊戲其實無論怎麼玩都是輸,因爲尋找的一方不能去往交錯空間,怎麼樣都不可能在限定的時間內抓到她!這就是寶寶設計的想要投機取巧的小遊戲,卻是她太過自大也太過相信空間穿梭的能力了,完全忘記了前一輪死去的牛怪的血,有封印空間入口的功效!
結果,當所有空間被封印起來,這麼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加上兩個參加躲貓貓的人,怎麼看都是寶寶輸定了~歌君翎透過幻境看到那張憋紅成了豬肝色的小臉,勉強壓抑着笑意,看着寶寶一如既往的開始賴皮,推說遊戲結果作廢,她要換一種方式再和入侵者比一場!結果卻是話沒說完,不知哪裡突然飛出來一個小侍靈一下掐着寶寶的脖子就把她推倒在地蹂躪了上,歌君翎終於在這一刻忍不住破功爆笑出來,拍着懷裡的抱枕直嚷着要小良快看寶寶那張紅得發紫的臉!
只是,小良此刻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現在的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太奇怪了,不是麼?
爲什麼主上看見對方贏了,會這麼開心?爲什麼她能這樣沒心沒肺的笑着,好像事不關己?那個入侵者,她明明只是第一次來到鬼域,爲什麼會知道牛怪的血會可以封印寶寶的空間這麼機密的事?!還有,那個抽籤不是隨機的麼,爲什麼就那麼湊巧,在需要用到牛怪的血的時候,他正好就在前一關被打倒了!
環環相扣,乍一眼處處正常,仔細分析起來卻是處處違和,那一刻,耳邊那總是讓她覺得愉快的清越笑聲都變得刺耳起來,小良微微偏頭,目光掃過軟榻之側靜靜守護的嬤嬤,再望上那張笑容肆意的容顏,是嬤嬤背叛了主上私下操控了抽籤順序麼?不,小良在下一刻否定了這個想法,若是讓她相信是嬤嬤起了異心,還不如讓她相信,這一切都是主上的授意,根本沒有什麼八族的考驗,主上本來就是想要那入侵者上到第九層把她帶走的!
那一刻,倏然闖入腦海的念頭讓小良一瞬手腳冰涼,她不敢再看向歌君翎的方向,生怕異樣的神色透出端倪,猶豫着,她也只能再次擡眼望上那半空中的幻境,那裡,那孤身前來挑戰的入侵者已是成功破解了第二道關口,朝着三層而去。
——
室外,綿延了十多個小時的漫漫長夜終是在第一縷沒有溫度的晨光穿破雲層斜照上荊塔的那一刻悄然散去,鬼域的白日來得很晚,卻是亮的很快,沒多久整個死氣沉沉的王城就籠罩在了幽冷的日光之下,那王城主街上,前一夜王駕經過灑落的那一地冥紙還在,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沙沙作響。
辰啓獨自行走在如同鬼道一般的主街上,去往的方向正是太陽升起的地方,並不刺眼的陽光這一刻照在臉上,竟是讓他皺眉躲避眼眶都有些痠疼。微微垂眼,辰啓緩緩挪動着步子,這一日的離去,比每一日都要沉重,他多了一個行李,裡頭放了整整三大罐子他每年調息所必須的丹藥,明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明明以後就可以再也不用踏足這個讓他討厭的地方了,此時此刻,他卻像是心底狠狠的缺失了一塊,生生剜去,血肉模糊的疼,這是爲什麼呢,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此刻的矛盾,和可笑…
下一刻,辰啓伸手觸上眉梢,那個動作不知是要擦眼淚還是遮擋陽光,卻是在揚手的那一刻,指尖忽然觸到了一片柔軟微涼的東西,他有些詫異,握上手心攤到眼前一看,那竟是一片,雪色的花瓣?!
那一刻,墨瞳倏然瞪大,辰啓幾乎驚得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鬼域,怎麼可能有花呢?這個鬼域,怎麼可能有花?!只是,再這麼激烈的強調着,心中卻是有一個念頭叫囂着奔涌而出,花…能開花的,這個王城,這整個鬼域,能開花的地方只有一處!想到的時候,他已是不自覺的拔腿就朝着那裡飛奔而去,太過激動的時候,手中的包袱一下摔落在了地上都不自知,破碎的罐子灑落了一地鮮紅丹藥,骨溜溜的滾落到冥紙之間,卻再也沒人在意。
那一棵杏花樹,他來到着鬼域的第三年種下,他猶記得當年,她最愛的便是人界那一切風花雪月有關情愛的故事,最嚮往的,便是能親眼見一下那書中描寫的山川河流,城鎮街道,能有朝一日,親自踏上那片想象中的土地,卻見見那裡的人,是不是真的像是書裡說的那麼矯情,卻擁有這個世上最美好的感情。
那一年,她不能離開,他尚且年幼,那一年他們商量着,一起照着一本書中描繪的場面修建了一個院落,在那個院落裡,種下了一顆高價買來的異世花種。
只是啊,那顆種子從發芽,到抽枝,直至蓬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的爲止,它都從未開過一朵花,從未長過一片葉子,永遠都是漆黑猙獰的粗壯枝椏,當年她安慰他說那是因爲他們的小樹在睡覺,這一覺有點長了,等到睡醒了就會開花結果,而這樣的話,等到他長大了之後就已經騙不了他了,他知道那棵樹是枯死的,永遠都不可能開花結果,這是命中註定的結局,有很多事,並不是她愛幻想就能夠實現,有很多結果,不是靠着她把他當作一個孩子一般隱瞞呵護,他就永遠,都不會知道…
就像是他知道,他們的這棵樹永遠都開不了花一樣,他也很清楚,他永遠都不可能變成那個足夠強大,能夠配得上她,能夠保護得了她的男人。想當初,年幼無知的時候,他曾在那棵樹下豪言壯志的許下過誓言,說他一定會變強,強到可以戰勝所有人,包括她在內,而等到他能做到所有這一切的時候,他要娶她,爲妻!當年的誓言,稚嫩無畏得叫人噁心,特別是之後,歷經了十幾年的痛苦掙扎,他才自己領悟到了原來他和她是不一樣的,他是凡人,體內根本沒有靈力!緊接着,他經歷生死異變成爲半妖,卻還是那般孱弱無爲根本及不上她分毫!那樣的時候,他知道真相後難過的甚至想死的時候,她卻是事先什麼都沒有跟他說,事後也只是一味的告訴他,一切有她在都沒問題的,要他安心…
所以,他是要安心來做什麼?安心的,永遠當一個需要她的庇護才能夠生存,在她面前永遠都擡不起頭來的孩子?!
當年,除了離開,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昔日的那一句誓言,她聽入耳中的那一刻,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會覺得可笑麼,還是隻是當那是一句童言無忌的話說過就忘?
他想,他是有些恨她的,恨她的隱瞞,恨她的隨性,恨她的強大,恨她,不能放下一切跟他離開…
當他去往了人界,看遍了她最愛的山山水水,踏遍了她想去城鎮街道,他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跟她說,她看來的那些愛情根本就不存在,現實永遠都比她愛的幻想要殘酷得多,不過,她應該是知道的不是麼,他和她,他們兩人,不就是一場鮮血淋淋的教訓麼?…
他原以爲,他和她的感情,就像是他們的那棵杏花樹,生錯了地方,永遠都不可能開花結果;
他原以爲…
卻是啊,當循着那微風而來的方向飛奔而去,穿過那熟悉的街道,推開那塵封了千年便是經過都不敢的院門,迴廊幽深,曲折的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再是一個轉角,微風送來暖香一瞬鋪面,那一刻他呆呆佇立,險些跌倒,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繁花似錦滿院落英,那一叢叢雪色的絨,是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了百花爭豔旖旎芬芳之後,卻永遠無法替代和比擬的美麗。
…所以,是他錯了麼?
或許,他是真的,從一開始,就做錯了所有…
微微戰慄,那墨瞳淡淡往上,望去的地方,是那繁花映襯之下,天際那一抹深黑巨塔,視線觸上的那一瞬間,巨塔方向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塔樓三層的位置忽然有大量水流從四面噴涌而出一瀉千里,從驛站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見那一瞬水花飛濺之間帶起的晶瑩…
只是啊,站在那荊塔腳下,能看到的東西遠遠不止這些,巨塔三樓的牆體完全破碎,傾瀉出了整整一層的清水,恍惚間有什麼東西順着噴發的水流一下滑落到了地上,不遠處晝焰行淡淡垂眼,待到洪水褪去,入眼的竟是半截魚尾,青黑色的魚鱗,深綠色的魚鰭,上半身不知正躺在誰的腹中,只餘下一截攔腰咬斷的尾部,血肉模糊。
荊塔第三層,怪族鮫人,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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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歌君翎和辰啓,白就想到了這個詞了,一雙人兩相錯,很適合他們啊…
今天字數回覆了,明天努力調整時間,等到時間固定了之後題外通知,白想盡力調整到早上9:55,但是不敢誇下海口怕食言咳咳…總之會加油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