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箋身上重又裂開的傷口疼得厲害,她咬牙悄悄翻個身趴在牀上,伸手不知碰到什麼東西,粘在手上黏糊糊的,令她一陣反胃。房中烏漆麻黑一片,隱約透出一股黴味,陸夢箋睜眼瞎一般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
這廂正商量着給那傻小子辦婚事,聽得陸夢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好大呼倒黴。
她一大早趁着那戶人家沒醒,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誰知身體實在太弱,不消一會便暈倒在地。自從實驗室離心機事故後,一切都變得甚是怪異,先是莫名其妙嫁給個書生扮相的古人,後來又出現在所古舊的宅子中,還有一位貌似樸實的中年女子。
頭天昏迷中,她隱約似聽到“賣些銀兩”的話語,迷濛中腦海浮現出電視劇中被拐賣女子的悲慘下場,潛意識中始終強迫自己逃離此處,於是半夜醒來後,便決計待衆人熟睡之機偷偷離開。只是守夜的那婦人直到天快放亮時才勉強睡去,陸夢箋強撐着吃痛的身子,身上只披了一件罩衣,躡手躡腳逃出門去,本以爲終於逃脫,可哪成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再度醒來時,已躺在這漆黑一片之中,聽着外間傳來的話語,說來說去,竟是要將陸夢箋許配給這戶人家的傻小子,陸夢箋徹底絕望了,怎麼自己偏就跟成親槓上了!
“咦,不對,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總說什麼成親做媒之類的話,”陸夢箋越聽越覺不對勁,好像說話之人同自己完全不同時代一般,那些在現代社會口語中早已廢棄不用的名詞一個接一個的蹦入陸夢箋耳中,那種感覺彷彿,恍如隔世。
陸夢箋努力想聽清外間那二人的話語,可大腦卻越來越沉,漸漸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林岱莫早起洗漱完畢,才發覺李氏夫婦二人,及李輝四胖等鄉鄰都已立在院中,商議去往趙鐵樹家要人之事。
不多久李輝媳婦便又打探消息來,說小鴨姑已然默認了爲二愣尋得媳婦之事,雖尚不斷定人此刻是否就在趙家,可種種跡象表明,趙鐵樹家中另有其人,而從二愣子的言語中也似能透出幾分。
原本還有猶疑的衆人聽完此言,好似打了一劑強心針,先派了四胖到趙鐵樹家門前打探一番,恰巧趙鐵樹尚不曾出門下地,正同小鴨姑合力清理院中半人高的雜草,連原本成年累月都不曾清理的門口都破天荒打掃得乾乾淨淨。
李大壯得了四胖消息,這才領着大夥往村口趙鐵樹家走去。忠兒一夜睡得不踏實,早早就醒過來,非要跟着父親一同去找漂亮姐姐,李大壯無奈只得領在身旁。
而瘋丫頭睡了一宿,醒來精神頭好得很,一大早埋頭在院子一角轉來轉去,眼見衆人一道出門,她也趕熱鬧傻笑着尾隨在後面。
忽的見這麼多人出現在門口,將趙鐵樹嚇了一跳,他原本便心中發虛,轉過身便要掩上大門。李輝眼疾手快,上前擋在門口,衝着趙鐵樹嬉皮笑臉,“三伯,大清早的關門幹嘛呀,還怕我們來討口茶喝不行?”
“哪能,哪能,”趙鐵樹不自在地笑笑。李家昨日在村中尋人之事,他今日一早纔有耳聞,這會子心裡正犯嘀咕呢,沒想到就有人找上門來。
“我們都聽說愣子找着媳婦了,特意過來看看,”李輝不等趙鐵樹發話,便自顧踏入院中,身後衆人也毫不客氣,尾隨着跟了進去。
趙鐵樹一眼看見李大壯,心下越發發虛,而小鴨姑方纔說去借鐮刀,現下也不知在哪家閒扯呢,只能硬着頭皮放下手中掃帚,將衆人請至房中。一大撥人這裡看看,那裡瞧瞧,顯然心思全然不在二愣子娶親上,熙熙攘攘地反而像是遊人參觀一般。
“三伯,不是說愣子媳婦也在嗎,怎麼不請出來讓我們大家夥兒都看看吶,”四胖一發話,便引來衆人附和之聲,趙鐵樹尷尬地站在一旁,直撓腦袋。
“嗨,人家姑娘家家的,哪有還沒成親就先住到婆家的道理,等成親的時候自然會給大夥兒看的,”趙鐵樹見昨日愣他娘都默認了二愣的親事,今日也不便再多掩飾,但又生怕節外生枝,只得現場巴瞎話想糊弄過去,何況若此人恰是李大壯所尋之人,裡子面子上也都說不過去。
可誰知話音剛落,便聽到裡屋傳來一聲沉悶的呼聲,但因聲音太小,衆人聽得並不真切。趙鐵樹隱約聽到聲音,臉色一變,後背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索性房中亂哄哄一片,李大壯等竟無一人察覺,仍舊鬧着要見二愣子媳婦,趙鐵樹也不惱,只是推說婚前相見情理不通,一心盼着小鴨姑回來,有她那伶牙俐齒的潑辣勁,想必這夥人也斷不敢放肆,可左等右等偏生不見人回來。
倒是忠兒見這些大人說話,自己閒得無聊,便在房中東看西看,呼地好似聽聞裡邊房中有女人的動靜,只是聲音太小聽得並不真切。而通往裡間的房門閉得緊緊的,他又趴在門上聽了好一會,那聲音又似消失了一般。
門上並未上鎖,忠兒使勁推了半天,房門卻絲毫不動。趙鐵樹隔着人羣看見忠兒在裡間門口處瞎轉悠,只當他是小孩子貪玩,也全然不理會,任他自個推門玩。
見不管怎麼推,房門都紋絲不動,反倒又勾起了忠兒的好奇心,他確信那聲音定是從裡間房中發出,而房門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打開,若說其中無貓膩,除非其中有鬼。忠兒眼珠一轉,起身出了門。
牆根處,種着一株瘦骨盤曲的石榴樹,想必已種了多年,骨幹甚有風韻。石榴樹的正上方開了個一米見方的小窗子,正是裡間房子開的窗。窗格子上糊着薄薄一層窗紙,平日裡天光好便取根小棍從下面將窗子撐起來通風透氣,今日那窗子卻掩了起來,只虛虛留了條小縫。
忠兒小心翼翼踩在石榴樹幹上,將窗子輕輕一挑,打開一道縫,探頭往屋裡看去。可惜房中光線極暗,忠兒仔細瞅了又瞅,好容易才適應了這黑暗,見牀上似有人蠕動,尚未瞧仔細,忽聽得身後一人大聲說道,“喂,這是誰家孩子,快下來,當心姑奶奶打你屁股!”
嚇得忠兒腿一哆嗦,腦門被窗子角磕得生疼,滑坐在地上,疼得眼中含淚。
小鴨姑一把將忠兒拖起來,剛要訓斥,李大壯從屋裡走出來,一臉歉疚,“實在對不住,這孩子忒皮,老嫂子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等會我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他。”說罷將忠兒扯到跟前,烏黑着臉斥道,“看我回家不打爛你的屁股!”
“沒事,小孩子嘛,調皮纔好調皮纔好,”小鴨姑見來人動了怒,這才笑着寬慰幾句,心底卻生怕這孩子給攪出些事端來,七上八下的拿眼瞅着忠兒。
忠兒佯裝害怕,趴到李大壯肩頭,側着小臉在父親耳畔悄悄道,“那屋裡有人。”又揉着額頭碰起的大包,帶着哭腔大聲訴道,“嗚嗚,爹,忠兒怕,那屋裡有鬼,好嚇人的鬼,舌頭有這麼長,眼睛通紅還在往外流血……”忠兒邊說邊比劃,這描述將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都說小孩子眼乾淨,能看見邪祟,怪不得剛纔進屋的時候總感覺涼颼颼的呢……”四胖怕得抱着胳膊火上澆油,衆人一聽,也頓時感覺身上不是滋味。
趙鐵樹夫婦臉色卻嘩地變得慘白,兩手禁不住哆嗦起來,小鴨姑嗷地一聲,“哎喲,都是你這死鬼乾的好事喲,把鬼都給引到家裡來了,要是我家愣子出個好歹……”
“三嬸,您先別哭了,趁着現在白天,咱們人多,那鬼想必也不敢作祟,”於是衆人一合計,抓鬼抓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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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輝膽大,壯着膽子用力推門,誰知那裡間門推了好半天都沒推開,這回,趙鐵樹才耷拉着腦袋說,怕人把門推開,一大早從房裡將櫃子推到門口堵起來,又從窗子裡爬出來的。誰成想竟遇上個鬼畫皮,自己挖坑往裡跳,如今想開門都打不開了。
無奈之下,衆人只能取來一段樹樁,合力將門撞開來。
門一開,忠兒也不哭了,三步兩步跑到裡間牀邊,樂得在牀邊大喊,“漂亮姐姐,真的是你!”
林岱莫近前,定睛一看,牀上那人可不就是那令他咬牙切齒的新婚娘子,看她趴在牀上的樣子,又是嫌棄又是可憐,索性扭頭看向一旁。
這一次,趙鐵樹同小鴨姑的臉上再也掛不住了,“鬼呢,不是說抓鬼的嘛!”
“這哪是什麼鬼,這明明是我這表侄子的娘子!”李大壯肅着一張臉看向趙鐵樹,“我還想問你們呢,我侄媳婦怎麼會在你家?”
“我,我也不知道啊……”趙鐵樹啞口無言,可他身邊的小鴨姑不淡定了,“這,這明明就是那個鬼變的,那個畫皮,它故意變成你侄媳婦的模樣,你們可別被她的樣子矇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