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這時也是無可奈何了,只得強笑道:“娘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並未做出什麼醜事來的。”
剛纔齊敏已經跟齊寶說好了,反正不能讓文氏誤解自己和齊寶已經生米做成熟飯了,那樣就算與齊寶成了婚,也會在文氏的心裡留下疙瘩,以後這婆媳關係就難處了!
所以齊敏一定要避重就輕,等着文氏來問自己。
果然文氏紅了臉——這話她也不太好意思問出口,於是猶豫了片刻,對齊寶道:“孽障,把你剛纔對你爹說的話,再說一遍!”
齊寶看了齊敏一眼,低着頭道:“我……我已經和敏兒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了。”
文氏“呸”了一口,拍了一下桌子,對齊敏道:“你聽聽,你們做的這是什麼事!看把你們爹給氣的!”
齊敏眨了眨眼睛:“什麼是隻有夫妻能做的事?我不懂。”
文氏漲紅着臉:“你倒來問我,你自己做的,難道不知?”
齊敏裝作無辜的樣子看向齊寶:“寶兒,你跟我做了什麼事了?”
齊寶說:“就是那天我從河裡被撈上來以後,你口對口給我渡氣呀,我聽縣學裡的幾個秀才說,那是夫妻間才能做的事,所以你只能嫁給我了。”
文氏一怔,半天才道:“你是說那天的事?”
齊寶也裝作委屈的樣子:“是啊,這難道不是夫妻間才能做的事麼?”
文氏喘了口氣,終於平息了下來,對齊寶瞪了一眼:“是啊!是夫妻間才能做的事!但你爲什麼要那麼說?你看你爹被你嚇的!”
齊寶道:“那要怎麼說?敏兒又不是我的親妹妹,現在蘇家不願意娶敏兒,這消息全城都知道了,難道要讓敏兒嫁到別家去受委屈不成?”
文氏道:“你怎麼知道她要受委屈?我看她嫁給你纔是受委屈呢!再說了,她嫁個老實點的人家怎麼不好了!”說着對齊敏道,“俗話說巧妻常伴拙夫眠,爹孃給你挑個老實人家,保你一世平安康泰,豈不是好,何苦與寶兒這長進的攪在一起!”
齊寶笑道:“娘怎麼這樣說我,我怎麼就不進長了!”
文氏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多嘴!沒有問你話呢!”
齊寶吐了吐舌頭,沒敢再多言。
齊敏笑道:“娘自也說了,巧妻常拌拙夫眠,我看寶兒也正缺個人管束他,我和他自幼在一起,互相間也好有個照應!”
文氏道:“胡說,你這是什麼話!那些人亂嚼的舌頭,你不要亂想,娘自會給你找一個好人家,不然非讓人看了笑話去!”
原來如今齊寶說出這樣的話來,當時還有別的丫環下人在場,這樣的話只怕早已傳遍齊家整個家裡了,而且不要幾天,便會傳到外面去,文氏只怕齊敏嫁給了齊寶後,那謠言就更不好聽了——最常見的,就是自家出了亂了倫常的醜事,所以把這事給掩蓋了,這才讓齊敏嫁給了齊寶。
這不但對齊敏和齊寶是個傷害,而且也讓齊家成了笑柄。
齊敏笑道:“娘,這算什麼笑話,不過是流言蜚語罷了,我並不在乎什麼聲名的,讓蘇睿的父親出面,去衙門裡改了黃冊便是,難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要仰別人的鼻息過活不成!”
文氏道:“你們兩個還年輕,不懂得這人言可畏!”
齊敏道:“娘!我知道你養育我成人,待我如同親生,我也把你當做親生母親一樣,難道你就不想我永遠在你膝下盡孝麼?”
文氏道:“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女兒大了,自然是要嫁出去的。”
齊敏道:“娘,現在外面既然已經有了閒話,我嫁出去只怕也是難了,若找了個不女子的人家,娘豈不心疼我?再說爹身上有病,寶兒要代爹去應酬周旋,升兒芸兒都小,娘年紀也大了,我便留下來幫娘照應一下,也是應該的。”
齊長春這次舊疾復發,能保住命就是萬幸,再想讓他行動如常,只怕是奢望了。齊寶在外面待人接物,盡力周旋,已是難得,此時逼他娶個妻子回來,還真的未必就能與文氏帖心,也未必能知這家裡上上下下的人情事故。文氏這年還不到四十歲,雖然仍是盛年,但畢竟生產過三次,身體一次虛過一次,哪怕是這幾年家裡有了錢,補品吃了不少,也仍然不必年輕的時候了。
齊敏這話,也是在暗示文氏,自己是個帖心的女兒,嫁了過來,也自是個帖心的媳婦,若是另找一個,萬一有甚不好的,那可就難辦。
文氏雖然明知齊敏說得在理,但是這一口氣如何咽得下,而且她往日裡要面子是慣了的,今天不但在丫環僕人面前丟了這個臉,還把丈夫氣倒了,這一切雖然大半要怪在齊寶身上,但歸根結底,齊敏也是有着莫大的責任的!
所以坐在那裡運了半天氣,對齊敏和齊寶兩個道:“這事我現在也不來與你們分說,寶兒今日就給我住到縣學裡去,不許回來睡!白天回家管府裡的雜事,不許來後院!敏兒也不許去前院,只在後院給我待着!”
齊敏知道文氏被自己說得有些心動,只是面子上還是掛不住,心裡有多少有些不甘,所以纔會這樣說。
不過現在的關鍵已經不是文氏,而是齊長春——如果齊長春的病能好,那再跟他解釋,然後慢慢地來,牀前榻後地盡心服侍,總能打動他吧!
現在好歹是把文氏這一關暫時混了過去,看看齊長春怎麼樣再說吧!
齊寶知道自己這次闖了禍,也是沒話好說,只得接受了這個“懲罰”,垂頭喪氣地跟在最後。
齊敏攙着文氏,兩個人來到文氏的臥室,只見齊長春還在睡着,也不知到底如何,齊升和齊芸坐在一邊,都是一言不發。
齊敏和齊寶都覺得壓力很大,正在想如何出言化解,外面有人跑來道:“夫人,長海道長來了。”
文氏忙道:“快請!”
那人去了,不多時領了長海道人進來,文氏讓齊敏和齊芸躲到屏風後面去——現在齊敏身上的流言夠多的了,還是讓她迴避一下吧。不像上次,長海道人進來後,齊敏和齊芸都在當場,也沒有迴避什麼的。
那長海道長過來後對文氏和齊寶齊升兄弟打了一揖首,然後道:“夫人,小道身邊已經沒有了上一回的仙藥,不過那仙長曾對我說過,若中風復發,可運一套推拿手法緩解。”
文氏忙問道:“那道長可會?”
長海道人道:“小可當時學了半個時辰,幸而上天垂憐,居然全部融會貫通了。”
文氏道:“那就請道長替我夫君推拿吧。”
齊敏在屏風後聽了心想——這分明是沒了丹藥,用這話來搪塞騙錢的。有這手法,上一回怎麼不用?
這時卻聽那長海道人道:“此時齊老爺病體沉重,不可亂動,我明日再來,爲齊老爺推拿活血!”
文氏道:“那就仰仗道長了。”
說着吩咐下人包了二十兩銀子去給長海道人,那長海道人接了,也就謝了而去。
齊敏待得長海道人去了,便與齊芸出來,對文氏道:“我看這道人沒有仙藥,只是在騙錢。”
文氏道:“上一回你就說人家騙錢,這一回又說!”
文氏也知道此時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哪怕隨便來一個人說有辦法醫治,也要讓人家試一試的,更何況是上一回醫好了齊長春的長海道人,所以也只得閉了嘴。
看了齊長春一回,覺得他又與上一次差不多,應該沒什麼大的危險,便也好歹放了心。齊氏這時才覺着餓,忙命上飯來,一家人就在臥室裡又湊合着吃了一頓。
吃完飯齊寶說走了——這倒不是他聽話,而是知道文氏在氣頭上,躲遠一點,讓文氏消消氣也好。
齊敏也知道齊寶的心思,心想今天事出突然,本來想好的一番應對之詞,大半都沒用上,只得等這情況再看了。
隨着心裡就恨李家——好好的,突然來向齊寶求什麼親,難道爲女求親現在已經是流行的了麼?古代不都應該是男方求人提親的麼,怎麼現在都倒過來了!而且這縣裡的青年才俊這麼多,怎的就偏偏看上了齊寶這個看上去沒啥前途的人!
難道是因爲文氏奶過李蘭?
唉!話說李蘭也很久不見了,這一次的童試也沒參加,估計要等下一科吧。
本來李蘭因爲是文氏奶過的,所以逢年過節也會來問個了請個安什麼的,不過這一兩年卻不常來了,可能是因爲齊府上的兩個小姐都大了,所以也不太好總是上門了——小李蘭倒是謙謙君子,和蘇睿不一樣。
同樣是君子,蘇睿就顯得有點咄咄逼人,而李蘭卻是一個沉默寡言,與人說話也不多,只是微笑的人。
蘇家李家齊家三家其實往來較多,張永寧家卻是隻與齊家往來,而且他也無兒無女,所以關於蘇睿、齊寶、齊升、李蘭這四個經常往來的大小公子,盱眙城裡有一段很有趣的評價。
齊寶見客,雙方多話;蘇睿見客,他說話,客不說話;齊升見客,客說話,他不說話;李蘭見客,兩不說話!
這一年李蘭只有十一歲,但是他已經跟着父親一起見客了,而且他的沉穩不像是個只有十一歲的人,很讓人驚訝。不過齊敏並不喜歡這樣的悶葫蘆,所以跟他說話就更少,齊寶更是討厭他這樣寡言少語的人,齊升見了他,那是真的兩不說話了,只有齊芸在李蘭來時與他說上兩句。
不過現在齊寶堅拒李家的提婚,以後李蘭會來得更少了吧!
從此以後,齊寶白天上午在縣學裡上課,午後便來家裡處理些雜事,晚上又回縣學裡去。齊敏在後院裡,也見不到他,每日裡只是與文氏、齊芸一起輪班看護着齊長春。
長海道人從那以後倒是天天來,只是按摩,卻也不見有什麼效果。
齊長春在第三天上睜開了雙眼,只是喉中格格作響,卻說不出話,更不用說行動了。文氏把齊寶那天話裡的“誤會”解釋給了齊長春聽,齊長春心裡雖然不再惱怒着急,但畢竟這身子是好不得了,只是日日躺在牀上。
齊敏心想——這長海道人的按摩雖然沒有什麼效果,但是齊長春這病也不知何時才能好,一直躺在牀上,肌肉也要萎縮,按摩一下也好。只是長海道人這樣天天來,不免要給他多騙去金銀,於是便提出要長海道人把這門按摩的手藝教了自己,讓自己來替齊長春按摩。
文氏聽說了,道:“哪有讓你替你爹推拿的道理!”
便讓丫環小茪和瓊琚兩個跟長海道人學了,之後再給齊長春按摩。
長海道人一開始還不肯教,後來文氏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他見齊長春也沒什麼好轉的跡像,也就交給了兩個丫環。
這件事不大,但是齊敏卻覺得文氏現在真的是不把自己當女兒了——女兒給爹推拿一下有什麼要緊,反正還是隔着衣物的。看來文氏現在真是怕又要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出去,所以對自己“防範”得可是夠緊的!
這一來二去的,就到了五月,齊長春終於能夠坐起來了,腰部以上終於可以自主用力了,只是兩隻手還不太方便,只能慢慢地撐在牀邊——這一下比以前更慘了,以前還能坐輪椅,這下只能在牀上靠着牀頭坐坐。
這日午後齊敏正在房中看書(也沒啥好看的,不過是各種雜書罷了,正如前世一樣,各種各樣的雜書是她所最愛的,之前在白雲觀對長海道人所說的《格古要論》,的確是她在古代看的,而不是在現代),忽地門簾一掀,齊寶跑了進來。
齊敏吃了一驚,略感意外地看着他:“你怎麼進後院來了,不怕被娘罵麼?”
齊寶卻道:“蘇睿中了進士了,二甲第二名,好厲害!大概能做庶常吉士呢!”
二甲第二名,就是全國第五名,的確是個很誇張的成績了——一甲就是狀元榜眼探花三名。
齊敏道:“真的?他運氣可真好呀!他今年才十九歲呢,這麼年輕的庶吉士可不多。”
齊寶道:“就是如此,他爹都歡喜瘋了,差點和咱爹一樣中了風,聽說直挺挺摔在地上,後腦都磕破了,當場就昏過去了!”
齊敏“呸”道:“沒有你這樣的,拿自己爹的病來尋開心!”
齊寶叫屈道:“我哪有,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我去看爹了啊!”
說着轉身跑了出去,齊敏站起身來,心想他平日裡去探望爹,都是在早上,自己卻是下午去,這兩個多月來從來沒有碰過面,現在也是個好機會,不如也過去,看看爹孃見自己和齊寶同時出現,會是一個什麼表現。
於是便叫來了琉璃,讓她陪自己一起過去——小葒就要出去了,現在很多事齊敏都特意叫上她,讓她多看看多聽聽。
琉璃這段時間跟在齊敏的身旁,吃得好用得好,皮膚也漸漸白了些,只是個頭還是不高,十四歲的小姑娘,如同十一二歲一般,連月事都沒有來過,看來這營養不良得有得調理了。
二人邁步向着齊長春的臥室走來,不多時趕到了屋外,就聽見裡面文氏在嘆氣,說齊寶不爭氣,連個秀才都考不中什麼的。
齊敏掀了簾進去,笑道:“娘何必總是說寶兒,行行出狀元,寶兒讀書不行,便讓他接管了爹的那幾家店鋪吧。做個富家翁,豈不好過在朝中伴在君王側。需知伴君如伴虎,寶兒這口無遮攔的,萬一當了官,指不定要得罪了什麼人呢,還是在家裡的好。”
文氏見齊敏進來,臉上變了變,但仍強笑道:“你總是護着他!他都十八歲的人了,不說有個一榜出身,起碼得有個秀才功名在身吧,不然總是讓人笑。”
所謂的一榜出身,就是舉人做官,只放過鄉試一榜,二榜出身,就是會試後又殿試,放了進士的榜,這叫二榜。
齊敏聽了便道:“娘就是想得太多,便是當今皇上,做了這麼多爲國爲民的事,不照樣的有人在後面說他,何必對這些個斤斤計較!”
文氏搖頭苦笑道:“橫豎是在你爹面前,你纔敢這樣放肆!”
齊長春兩次腦溢血,都是爲了齊敏,齊敏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前些日子晚上守夜都是她,直到最近齊長春喉嚨裡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了,這才能回去睡個好覺。
文氏見她辛苦,早讓她去睡,說有丫環在身邊伺候也就夠了,哪裡用得着她如此。但齊敏想着讓自己親力親爲,感動齊長春和文氏,所以堅持要自己來服侍齊長春和文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