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梅佐爾男爵要我親手交給您。好像是城主大人寫的。”費斯特從內口袋掏出信件交給他父親。
科爾伯爵熟練地撕開信封仔細閱讀起來。信並不長,他很快就讀完了。他又從頭讀了一次,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把信遞給桌子對面的兒子示意他也看一下。
“沃爾加侯爵終於決定要開始動作,想辦法把全城的權力握在手裡了啊。”在他兒子讀信的時候,科爾伯爵點起了菸斗,一邊噴雲吐霧一邊感慨。“在他的道路上,凱東這個固執的人顯得太礙事了。城主大人決定先搬掉他,打擊一下教會的氣焰。”
“他希望我們做他的盟友。你怎麼看。”
果然,治安局梅佐爾男爵的言行並非一時衝動。他背後有城主的授意。
“結盟可以考慮。但是一定要小心。我們是古老的貴族家族,和城主方面有共同的利益,彼此的聲譽也可以互相信賴。但是亞當斯家族絕對不能當衝在前面的卒子,或者在危險的時候成爲棄子。我們不需要拼命搏富貴,要的是保持傳承的穩妥。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可以考慮謹慎地謀取更多的利益。”費斯特律師迅速地就做出了基本的判斷。
科爾伯爵滿意地點點頭。“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不過沃爾加侯爵已經點出來有值得利用的卒子存在。不需要我們雙方親自動手。”
“那個叫王啓年的傭兵?”費斯特沉思着,“兩個問題。第一,他現在也算是傭兵公會的人了。傭兵公會的‘靈刃’維拉會長是否會干涉?維拉作爲老牌的高階強者很可能是城裡的第一高手,至少也是前三之列。他的聲音不可忽視。第二,我和王啓年的關係不錯。我們有機會拉攏他。他有中階戰士兼低階法師的實力,而且這麼年輕潛力可觀。作爲棄子是不是太浪費了?”
科爾伯爵敲敲菸斗笑了起來。“我的孩子,你看問題很敏銳。不過高度不夠。”
“您是指……”費斯特思索着。
“你的兩個問題其實可以歸結爲一個。你需要對傭兵與貴族的關係,有更清醒和更深刻的認識。”科爾伯爵回答。
“我們是貴族。我們有錢也有權力。而傭兵渴望財富又渴望地位。所以我們和他們是最堅固的盟友。我們之間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任何一個坐在高位的人,不管是高階貴族還是傭兵高層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完全不用擔心維拉會長有什麼不滿。即使他自己有什麼想法,也必須以傭兵的利益爲重。畢竟他坐在那個位置上。”
科爾伯爵用說教的語氣繼續說,“至於王啓年,他的確是個優秀的傭兵。但你也要記住,他也只是個傭兵。作爲貴族,我們永遠也用不着看上一個優秀的傭兵就試圖招募到家族中來。”
看到費斯特想說什麼,科爾伯爵揮手製止了他。“當然,我知道必要的武力是家族存續的關鍵因素之一。但是超出必要的限度就是浪費了,還可能帶來不必要的危險。能牢固握在手裡的利劍纔是有用的武器。我們家族的護衛大部分都是世代成長在本地的,絕對忠誠於亞當斯家族。這纔是我們值得依靠的力量。隨意引入外來的高手只會損害內部的凝聚力。”
“如果有必要,家族世代累積的財富可以隨時在傭兵工會招募二十個以上有中階戰士實力的高級傭兵;同樣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在領地內立刻動員三萬農夫作爲民兵,只要給他們每人一支長矛就夠了。但是在有必要之前,不妨讓農民們留在地裡耕作,讓傭兵們在城裡做任務維生,不必把他們都養活在我們的城堡裡。那很昂貴。”科爾伯爵說。
費斯特律師看上去還是有些猶豫。“但是據我所知,南部的一些家族比我們擁有更強大的武力。”
“你說那些吸血鬼們?”科爾伯爵冷笑了一下,“那些傢伙情況不同。他們有一些非法的生意需要信得過的人把持。我們家族和帝國的關係要親密的多,沒那個必要。而且他們的核心武力也同樣是幾百上千年家族內部慢慢培養的,不是依靠隨意的招募外人。”
“您說的有道理。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費斯特回答。
“不,我的孩子,我們並不是只有招募他爲屬下一條路可以選擇。我們還可以選擇讓他成爲我們的朋友。”科爾伯爵笑了起來。
“朋友?他的身份夠嗎?而且他有什麼足以回報家族的嗎?”這回費斯特真的驚訝起來了。
“亞當斯家族爲自己的貴族身份而驕傲,但這並不是說我們會始終以地位取人。他的實力現在還只能算不錯,但潛力已經足夠讓我們在適當的時候表示一點善意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這點善意都是家族可以承擔的。”科爾伯爵說。
“至於回報,孩子,我們的家族已經傳承了一千年,還將繼續傳承下去。我們有的是耐心等下去,等潛力化爲現實。”科爾伯爵補充說。
“時間越久,不確定性也會越大。”費斯特提醒。
“沒關係。我始終相信,不求回報的友誼是堅固的,也更禁得起時間的考驗。亞當斯家族是慷慨的,樂意散播善意。你將來會發現,更多的朋友比更多的屬下是更加可貴的資源。”科爾伯爵感慨地說。
費斯特思索着父親話中的含義,最後點點頭。“您說的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急於擴大家族現實的武力。但是我們如何向他表達友誼呢?”
“耐心等待。雪中送炭纔是最好的方式。按照沃爾加城主信上的計劃,很快我們的小朋友就會需要我們的幫助了。”科爾伯爵說。
“這是雪中送炭?”費斯特律師苦笑。“明明是我們有意挖坑讓王啓年跳,然後再伸出援手。”
“不是‘我們’。”科爾伯爵糾正他。“陷害王啓年的是城主。亞當斯家族負責事後伸出援手。這裡面的區別不要搞錯了。陷害王啓年的事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記住這點。”
科爾伯爵把信件在燈上燒成了灰燼。
“好吧。我懂了。不過城主的計劃沒有問題麼?”費斯特問。
“不會有問題的。”科爾伯爵說,“誘餌是從軍隊方面發佈出去的,沃爾加侯爵的老戰友來安排,絕不會牽涉到我們或者城主的身上。而且以那個人的性格,恐怕明知是誘餌他也會吃下去嚐嚐再說。”
科爾伯爵提到的“那個人”,赫爾德城審判所的仲裁官,中階聖武士凱東,現在正在審判所地牢的樓梯上走着。
審判所的地牢很安靜,也很乾淨。和一些人想象的不同,這裡並沒有充斥淒厲的慘呼,地上也沒有鮮血的痕跡。它就像其他的宗教建築——比如教堂——一樣,把整潔乾淨看的很重要,視爲對神表達敬意的方式。
只是這種刻意的整潔看上去並不是特別自然。灰塵、污跡是凡人生活氣息的一部分,而神的國度希望掃除這一切,只留下神性。那些依然保留了太多凡人特質的人在這裡會感到有些壓抑,總覺的這安靜的一切下面隱藏着什麼,就好像白雪覆蓋下的大地一樣。
這也許也是審判所希望的效果:讓虔誠的人感到舒適,而讓凡人感到壓抑和不快。
凱東從未在這裡感到不愉快。每當走在這裡,他都會感到一種神聖的感覺在引導着他。異教徒會覺得地牢很黑暗,而他看到的是牆壁上明亮跳動的燭光。每一束光,哪怕最微弱的,也都能讓他感到足夠的溫暖。
很快他走到了最底層。燭光在他背後拖出一道長長的、扭曲的影子,好像一個正在無聲嘶吼的幽魂。
一個面目陰沉的獄卒打開了外圍的門,讓他進來。
“凱東大人,您過來了。”獄卒向他打招呼。
“嗯。”凱東點點頭作爲回答。“審訊的怎麼樣了?”
“霍斯大人在負責。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了。”
凱恩滿意地點點頭。霍斯是審訊的老手,一個小時足夠他弄到不少的成果了。
他沿着狹窄的走廊繼續往前走。每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個守衛,戒備非常森嚴。地牢裡幾乎集中了審判所四分之一的武力。審判所的職責就是抓人。所以他的建築結構也很簡單,一個樸素的大樓用來駐紮追捕犯人的獵手,一個深深的地牢用來關押、審訊這些被捉到的異端。
凱東沿着熟悉的道路向審訊室走去。審訊室同樣的整潔乾淨,但是牆上掛着的衆多刑具閃着讓人生畏的寒光,看上去有些像醫院的手術室,但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讓人明白,這並非拯救人的地方,恰恰相反,是負責送人下地獄的地方。
聖光是寬容的,但是對於異端從不手軟。
在審訊室的正中有一座鐵鑄的刑架。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掛在上面。仔細看去可以依稀辨認出這是一個獸人。
只是他濃密的毛髮在刑訊中幾乎已經被拔了乾淨,獸人標誌的獠牙和其他牙齒一樣被一顆顆敲掉以防止他咬舌自殺。這樣的獸人看上去倒是很像一個人類。